他這麽說,一則是提醒萬俟卨:‘我已經看出來你現在是用小手段打壓秦檜’,二則是半勸半威脅地告訴萬俟卨:‘做了啥事,就會有啥後果,年輕人不要太狂妄。’


    然而萬俟卨也不知是大腦充血沒反應過來,還是根本沒聽出其中深意,又幹脆是真的不怕威脅,竟然拍著胸脯標榜自己為國為民不懼死亡。


    這讓張浚有點哭笑不得。


    到底還是年輕氣盛,容易被野心衝昏頭腦啊......


    他搖搖頭,隻是禮貌性地應付幾句便不再理會萬俟之言。


    ……


    行宮,寢閣。


    趙構一臉疲憊地倚靠在床榻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翻看奏疏,時不時拿禦筆朱批打個圈。


    這些都是經過篩選、需要皇帝親自批閱的,一般不會出現什麽‘官家安好、官家吃了嗎?’這樣的廢話,但……


    他翻動折子的手停頓在空中,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上麵就兩句話:官家,嶽飛在軍中威望如日中天,臣又屢屢被萬俟掣肘。臣不幹了!現在就去勾欄聽曲,隨時等候您的召見。


    落款沒有名字,而是一個朱砂唇印。


    這寫的什麽鬼?哪個不要命的敢這麽寫?


    他翻到奏折第一頁,看向上麵的名字。


    不幹?不幹就……


    哦~,原來是沒臉沒皮的秦卿啊!


    突然就釋然了,那件衣擺蹭滿鼻涕眼淚的常服可是讓他惡心壞了。


    “楊沂中、楊……”


    喊了一聲,趙構突然意識到楊沂中已經被派去抗金前線了。


    “咳,賈內侍!”


    “奴在!”


    門外,一個宦官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走進來,垂手立在趙構麵前。


    趙構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吟片刻問道:“這秦檜、萬俟卨二人為何迴來?”


    宦官遲疑了一下,才低聲答道:“聽聞前線鄂州軍驟然擴軍,急缺糧草,相必兩位監軍是迴來催糧的。”


    “催糧?催糧催到女人身上去了?”


    趙構猛得一拍桌案,“朕看他是交糧吧?!”


    宦官聞言,將頭低得更低了。


    坊間傳聞,官家不舉。


    其實這不是傳聞,他們這些近侍之人更清楚原因。


    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間,金完顏宗翰派兵奔襲揚州,攻陷天長,前鋒距離揚州城僅有數十裏。而那時的趙構正在行陰陽調和之事,被這麽一嚇,直接……


    “萬俟卨呢?他的奏折怎麽沒看到?!”


    “他......”


    宦官欲言又止。


    “聽說他的監軍印和節符都被秦大人收走了……”


    沒有蓋印,他寫的奏章可能被當做滿嘴胡編亂造的騷擾奏章給攔了下來。


    “人才啊!連自己的印信和節符都保不住,朕怎麽就信他能製衡嶽飛呢?”


    “這蠢材現在在幹嘛?”


    想起來之前接到的消息,賈內侍心頭一顫:“好像是去幾位重臣家中拜訪……”


    “說名字!”


    “李若虛、王庶、胡銓、張相……”


    “好好好!”


    趙構怒極反笑:“這個蠢材!蠢材!朕讓他製衡嶽飛,他反倒和這群人攪和到一起去了!”


    在趙構眼裏,嶽飛和這些人一樣,都是主戰派。


    並不是說他厭惡主戰派,隻是朝堂之中需要平衡。現在主戰派占據上風,主和派弱勢,特別是在秦檜被貶去監軍後,朝堂之上幾乎再難聽到主和派的聲音。


    這好嗎?這不好!朝臣鐵板一塊,他這個官家就不好當了。


    萬俟卨是他選的下一個主和派扛旗代表,誰曾想這家夥去一趟嶽家軍,迴來之後直接連皮都換了。


    這讓他這個官家的臉往哪放?


    哪怕他能像秦檜與張浚一樣,表麵爭鋒相對,實際私交不錯,趙構都不會說什麽。


    可惜……


    這家夥沒明白權力是誰給的。


    ……


    第二日早朝,一身脂粉氣息濃鬱的孟可出現在眾臣視野裏。


    “諸公!“


    孟可拱手一揖,麵帶微笑。


    他一開口,就引來朝中一些文武百官的不屑嗤笑。


    這種笑意雖然隻有短暫地一瞬,卻仍舊被他捕捉到了。


    他不由得眉毛一挑。


    “秦宣判,今日上朝,吾等要向官家稟報一件大事。”


    開口的是萬俟卨,他神色威嚴肅穆,卻在‘宣判’二字上加重音調,足以看出對方的目標。


    “喔,大事?”


    孟可笑得越發開懷,“那本官就祝你旗開得勝。”


    “哼!”


    未能激怒對方,萬俟在旁邊冷哼一聲。


    孟可聞聲瞥了他一眼,不予搭理。


    萬俟臉一黑,剛準備發作,上位的趙構已經在宦官服侍下走了出來,淡淡地掃了萬俟瑾一眼。


    他的眼神非常冷,甚至還夾雜著幾分警告之意,萬俟瑾隻覺背脊發涼,硬生生把話咽了迴去。


    這是什麽情況?明明我才是弱勢、我才是有理的一方啊!


    照例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處理了幾個官員提出來的小政務,孟可要釣的大魚終於有動靜了。


    “臣萬俟卨要狀告秦檜:勾結金人搖尾乞憐、消極抗金、意圖誣蔑忠良……”


    一聲聲、一句句泣血之言,曆數孟可數十條罪狀。


    “臣等附議!”


    群臣隊伍裏,嘩啦啦站出一大堆主戰派大臣。


    這一幕看得趙構是臉色更加陰沉,他的目光轉到秦檜身上,語氣冷漠:“秦卿,可屬實?可有辯解?”


    有啥辯解?


    沒有辯解,咱們鼠鼠就是這樣滴捏!


    “迴官家,臣沒有需要辯解之處。臣覺得昨夜上的奏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孟可出列,躬身摘下頭上的烏紗帽擱在地上:“臣引咎乞辭,惟願還鄉為一富家翁,整日勾欄聽曲以了殘生。”


    此話一出,朝中又是一陣嘩然。


    萬俟瑾也是心中一鬆。


    可趙構頭都大了:這節奏不對啊!我辛辛苦苦把你豎起來當主和派領袖,結果你撈夠了銀兩,就打算迴去當富家翁?還想勾欄聽曲?!我這個皇帝都沒這麽瀟灑!


    秦檜不能走,秦檜走了,朝堂上的平衡就徹底打破了。


    而且與其說秦檜是主和派,不如說他是帝黨。


    趙構需要他站哪邊,他就往哪邊去,這麽好的刀子,誰舍得直接丟掉?


    趙構:你不能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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