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臣剛跟張相說完,張相就辱罵臣,還斥臣:無腦之徒,不相與謀。”


    說著,孟可一指張浚:“您看......您看......臣哪裏是無腦之輩?先帝欽點臣為進士及第,官家您更是對臣委以重任,他罵臣就是在罵您啊!”


    張浚放在桌下的手掌陡然纂緊,心跳也驟然加快。但見官家依舊麵不改色、嘴角掛笑,便緩緩鬆了口氣。


    看來秦會之果然擅長揣摩上意,說得一點都沒錯,兩相失和、臣子非鐵板一塊,這才是官家最喜歡的場景。


    些許引帶之言,不足攻訐自己。


    “事情,朕都已知曉。這當初勸阻朕托付兵權的是你們,現在要朕反悔的又是你們?需知君無戲言。”趙構輕咳兩聲,麵色漸漸沉了下來,緩聲說道。


    “官家明鑒!臣實在是為江山社稷考慮啊!”


    張浚急忙躬身施禮,連聲解釋道:“若是嶽鵬舉密奏之事屬實,官家萬萬不可議和。若是讓金人的狼子野心得逞,那丙午元子趙諶坐上帝位,江山必將陷入動蕩之中。”


    “這則密奏……你是如何知曉的?”


    趙構臉色陰晴變幻了半晌,還是強撐著麵皮,冷著臉問了一句。


    “官家……是臣酒後失言……”


    孟可弱弱地扯了扯他的褲腿,示意自己的存在。


    “唿——”


    真棒,有你,真是朕的福氣。


    “秦卿,你先起來吧。”


    趙構深吸一口氣,麵上皮笑肉不笑,努力讓語氣變得平和一點。


    “誒,謝官家恕罪。”


    孟可拱手應命,下意識用麵前的紅袍抹了把眼淚。


    朕什麽時候恕你無罪了?而且還用朕的衣袍擦淚?


    唿——,寬裕、寬裕,向仁宗學習,為帝者要包容……


    ……以後再來算賬!


    “張相,你且說說看,為何不能議和?”


    趙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落在張浚的身上。


    “這......”


    張浚猶豫了片刻,“臣想請官家先恕臣無罪,如此臣才敢說。”


    “好,就許卿無罪,盡可暢所欲言。”


    趙構緩緩頷首。


    真要動你,一句話有什麽用?有罪無罪,那還不是皇帝說了算嗎?免死金牌都有不起作用的時候。


    “張相,你且說吧。”


    “其一,丙午元子趙諶是欽宗皇太子,血脈……”


    張浚一邊說,一邊偷瞄著趙構的表情。


    然後......


    “嗯,不錯,不愧是朕的肱骨。”


    趙構點頭讚揚道。


    他是真沒想到,還有人一大早就敢來觸自己黴頭。


    “臣惶恐!臣......臣愧不敢當!”


    張浚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彎腰道。


    心底卻暗自叫苦:“完蛋!”


    幸好,關鍵時刻孟可沒有賣隊友。


    他悄然貼附至趙構耳邊開口說道:“官家,張相這些年替您製衡朝中老臣,相必是最了解這些臣子想法的人。臣以為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那些老臣們相必還心心念念著徽欽二帝……”


    其一:有這些想法的人基本都是經曆過徽欽二朝的的老臣,臣與張相是靠您提拔上來的,可沒有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其二:張相的存在可以替您製衡這些老臣。


    再抬頭時,張浚發現官家看自己的眼神變了,變得溫和起來。


    “張相說的不錯,且繼續說。”


    勉勵了一句,趙構示意他繼續講述。


    張浚心下鬆了口氣,順著孟可之前在張讀書房給出的思路繼續解釋。


    半晌後,張浚終於講完了。


    殿內的空氣仿佛被抽幹一般,靜謐的讓人窒息。


    良久,趙構終於歎了一口氣。


    他看似無奈地拍了拍桌案,“朕當真是沒想到,臣子中竟然會有不滿議和的人。”


    “官家息怒。”


    “可歎......可歎啊!國朝養士百餘載,為何像張卿秦卿這樣的肱股之臣不能再多一些?”


    說到最後,趙構不禁長歎了口氣。


    嗯,再多點,南宋都不知道能不能撐一百年。


    站在趙構視線死角處的孟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北宋出名相,反觀南宋呢?


    賈似道、史彌遠、韓侂胄、秦檜……


    還真別說,南宋能撐一百多年也是個奇跡。


    另一邊,上一秒還在哀歎臣子不忠的趙構,下一秒就話鋒一轉:“可是朕旨意已下,君無……”


    大意就是:朕想改旨意,但又不想背鍋。你們挑一個來扛吧。


    “此事又非官家之錯,乃臣蠱惑蒙蔽官家,臣甘願受罰。”


    孟可知道,該輪到自己出場了。


    張相在來之前就言明了,不願背鍋,看來也早就看透了九妹的性子。


    “秦卿......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趙構目光瞥過衣角的汙垢,突然看向孟可。


    “臣甘願卸下樞密使之責,去往前線嶽飛營中替官家監軍。”孟可毫不遲疑,直接躬身請罪道。


    “秦卿!”


    趙構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一旁的張浚也愣了愣。


    “望官家恩準,隻要有臣在一日,便敢保證前線大軍一日無有反逆之心。”


    嗯,嶽飛領軍,就算孟可反了,那位也不可能反叛。


    趙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好。”


    “臣,拜別官家,望官家龍體保重。”


    這波不虧,張浚欠自己一個人情,趙構也會在心裏念叨,最重要的是名聲壞了。


    這樣以後遇事就可以更加不要臉了。


    想動嶽飛?問過我了嗎?


    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官職比我大又怎麽樣?我也是當過相爺的人,背後有靠山懂不懂?


    此刻還衝孟可善意微笑的張浚完全想不到自己這把年紀了,還會被小孩子一樣的手段坑成政敵林立。


    ……


    當日,行宮中傳出旨意,秦檜為一己私利蒙蔽君王,撤了他的樞密使職位,歸家反省。


    不是不把他掉去嶽飛軍中監軍,而是……嶽飛辭職不幹了。


    這次請辭究其原因,還是與原身秦檜脫不開幹係。


    當日秦檜慫恿張浚上書梗阻嶽飛獨占兵權,趙構聽從張浚之議,置已決之“前議”於不顧,又下詔給嶽飛說:


    “淮西合軍,頗有曲折。”


    不願將劉光世軍撥與嶽飛。


    隔日,張浚見了嶽飛,撇開劉光世軍與嶽飛之合軍的“前議”,以淮西軍中人事安排相問,嶽飛耿直的迴答卻遭張浚譏刺。


    文人看不起武人,這種畸形的鄙視鏈在宋朝已是常態。


    張浚本以為這事就算這麽過去了。


    誰知嶽飛胸中積忿,上了一道乞罷軍職的劄子,不等批示,隻向隨行機密官黃縱略事交代後,就離開建康,迴到廬山母墓旁守製了。


    沒錯,去年三月,年已古稀的嶽母姚氏病逝。


    嶽飛悲痛不已,目疾複發


    可惜,忠孝兩難全。


    若不是為了朝廷北伐,嶽飛當靈前盡孝,守三年終喪之製。


    人家連孝都沒盡,抱著病體就跑來替你打仗,打贏之後答應給的賞賜食言了也就算了,畢竟嶽將軍忠心耿耿,不計較這些。


    但你居然還嘲諷人家?這就太過分了。


    於是,那天張浚與孟可剛出行宮,嶽飛的乞罷軍職的劄子便送進了宮。


    趙構還沒有同意,他就讓張憲總領軍事,自己跑到廬山為其母守墓去了。


    這舉動不管是在張浚,還是趙構心裏,都覺得嶽飛是以“撂挑子“來表示心中的不滿。


    趙構性格本就不算寬厚,此刻是惱怒,深知嶽飛此舉是對他出爾反爾,食言自肥行為的不滿,但皇帝是不會錯的。


    他還是準備對嶽飛這種大不敬的行為進行嚴懲不怠。


    若是放在現代,你對老板不滿意,撂攤子不幹了,老板對你做不了什麽。


    可這是封建王朝……


    當然,此刻天下還沒有坐穩,時時刻刻都有被金人南侵的危險,嶽飛這個救火隊長可不能少。


    藏弓烹狗為時還早,於是經過朝臣商議,趙構再三權衡利弊,最後還是決定“以德服人”。


    第二日,朝廷命李若虛、王貴去廬山請飛還軍,另一麵正式下達對孟可的監軍任命。


    讓他擔任湖北、京西宣撫判官,負責監視駐紮在鄂州的嶽家軍。


    此時的孟可剛剛引咎辭職,還不知道嶽飛與朝廷這邊的情況,隻以為此去就能見到嶽飛,連婆娘都沒帶就興衝衝上路了。


    女人什麽的,隻會影響我任務的進度。


    誰知出城後,到了十裏長亭送故友的環節,才被前來送別的張浚告知情況。


    “張德遠,你啊你……”


    望著張浚搖頭晃腦的模樣,孟可恨不得把手中的馬鞭砸上去。


    “秦宣判,此番去往鄂州,可得萬事小心。”張浚叮囑道。


    嗬嗬……


    削兵權的主意是原身出的,已經公布天下了,而嶽飛又在氣頭上,現在我還得送到人家嘴裏去。


    我真是去當監軍的嗎?我怎麽感覺我像是被丟出去平怨氣的棄子?


    張浚眨巴眨巴眼睛與孟可深情對視,仿佛在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開不開心?


    “我會的。我肯定會好好保重身體。”


    孟可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齒地迴道。


    “那好,秦兄一路走好,我等告辭了。”


    臨走時,張浚拱拱手,轉身離去。


    ps:三千一章,一天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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