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蘇憾向真龍執禮說道。


    他知道以真龍的境界,世間的九境根本無法衡量,可以說,它遠遠淩駕於這個世間所有修行者之上,從它輕而易舉地一勾就能讓景煥仙人生死不明也可看出。


    自己神魂的隱藏再好,在它眼裏都是無用。


    真龍剛才那句話,便是認出了他前世的身份。


    那個千年前在龍巢蜃境拿走真龍弓,也拿走了它一個承諾的修行者。


    蘇憾感受到真龍的視線再次落在儲物袋中的幾塊龍鱗碎片上,不知是否錯覺,他看見它目光中……露出了一絲絲感慨。


    就在他以為它要說點什麽的時候,它卻忽而收迴目光,移走視線,頭顱緩緩垂了下去,搭在岩峰上閉了眼睛。


    “你可在北漠停留一段時間。”真龍嘴巴張合,並直接出言送客道:“去吧。”


    蘇憾一怔,心中泛起一絲失望與微疑。


    他沉吟少許,主動拿出所有龍鱗碎片,認真說道:“真龍,初九它教會了我龍文,第一紀元被掩蓋的部分事實、世間的真相、餘霧仙人以及星火六脈與北漠的淵源,我已從星火信物上了解了大部分。


    “但依舊有三塊龍鱗未曾拿到,不知真龍是否可以為我解惑?將第一紀元的事情告訴我?


    “‘他們’到底是誰?為何要來這方世間?在第一紀元時,對人族做了什麽事情?為何要用血煉丹圈養人族?而且似乎到現在還在進行著,其目的是什麽?


    “星火六脈在舉事失敗後,存活的火種躲入北漠,為何到最後又分崩離析?而且與北漠老死不相往來?第二紀元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還有……”


    “叱……”


    真龍吐出一口鼻息,卷起岩峰頂的塵土,打斷了蘇憾的話,讓他猛地一頓。


    真龍微微睜開眼,說道:“夠了。”


    蘇憾有些愕然。


    “我為何要告訴你。”真龍語氣澹漠,“救你出來,便算還了你在初九陷入沉睡時一路照顧它的情誼。


    “留你在此已是額外破例,莫再尋求太多。


    “再者,你擁有星火信物也看得懂龍文,便該知曉我幫人族已足夠多了。


    “兩萬年前,你人族自己選擇走向黑暗,那時至今日,這些事情又與我何幹?用你們人族的話來說,我已經仁至義盡。


    “我已不欠你們人族什麽,隻要時間已到,我會帶著兩顆菩提子離開,前往下一方世間,你們……便自生自滅吧。”


    蘇憾一震,捕捉到了這句話中的那隻言片語,瞬息之間心念電轉。


    兩萬年前……那便是第二紀元末了。可是,什麽叫人族選擇自己走向黑暗?


    星火六脈中有人背叛?向“他們”投誠了?


    這個猜測浮現時,連他自己都驚訝不已。


    還有,真龍要離開這方世間了?


    這更是個足以震驚天下的消息。


    他忽而想起一事,眼神微凝:“那’他們‘呢?可會跟你一同離去?”


    真龍沉默地搖了搖頭。


    蘇憾直視它的雙童:“為何信物中記載,曾說你對人族心有愧疚,並且大力幫助星火六脈?‘他們’給世間帶來的黑暗,與你有關?”


    真龍童內閃過一絲複雜,片刻後竟是歎了口氣,沒有直麵迴答他的問題,而是簡單地說道:“是與我有些關係,但我做過了補償,甚至被禁製所傷,休養了上萬年之久。如我所說,我已不欠人族。”


    蘇憾輕吸一口氣,說道:“可我人族,至今依舊籠罩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真龍再次沉默了下來。


    一人一龍安靜了少許後,蘇憾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問道:“如果我用真龍弓的承諾,是否能換取第一紀元的真相?”


    真龍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可以。”


    蘇憾一頓,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轉了一圈又很快被他拋走。


    在他原本的打算裏,是準備讓初九去說救師妹,然後用真龍弓換取第一紀元真相的。


    可始料未及的是今日在啟始之地出了變故,讓真龍施了援手,如它方才所說,他照顧初九的事情已經兩清了。


    在救師妹和換情報之間,他並沒有過多考慮。


    第一紀元的事情通過收集龍鱗碎片的途徑依然可以知曉,但師妹隻能靠真龍心火來救。


    這是一道很簡單的選擇題。


    “算了,真龍弓的承諾,我另有他用。”蘇憾搖頭說道,而後轉話題問道:“你們要離去?何時?”


    真龍點點頭,龍目深邃地望著天空:“還有一萬七千二百六十五年。”


    蘇憾算了算,第一紀元至今已是三萬兩千多年,便說道:“你們隻在一方世間停留五萬年的時間?”


    真龍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測。


    “去往哪裏?”


    “有靈智的生靈所在的地方。”


    蘇憾眼睛微眯,試探著問道:“為何?”


    “……你已問得足夠多了。”真龍瞥了他一眼。


    他摸了摸鼻子,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常年沉睡與沉默的真龍興許是被他激起了一些談興,沒有就此阻斷談話,轉而主動問道:“你是星火六脈之人?”


    “不是。”


    這倒讓真龍愣了一下:“那為何苦苦追查這些事情?查下去,有朝一日你會直麵‘他們’,而那便意味著死亡。”


    蘇憾也愣了一下,他似乎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隻是順著事情的發展一直走到了現在。


    被真龍一問之後,他沉吟良久後,才開口說道:“起先,我也並不知道所謂的星火六脈這些事情,手上的第一塊信物,是師父鄭重交給我的,僅此而已。


    “然後結識了初九和那位名為龍知遠的龍人族少年,學會了龍文,才知道第一紀元蒙在一層模湖不清的麵紗下。


    “再往後,便是為了追查我師父的下落,找那第二塊碎片,隨後才知道了我師父是因不願臣服於‘他們’,才導致了後麵的事情,包括他的死。”


    說到這裏,他神情認真地沉聲道:“弑師之仇,不能不報。”


    師父是將他從繈褓中的嬰童撫養長大的,是師,也是父。


    弑師之仇,也是弑父之仇。


    從知道師父是因黑色石台之事而死後,他便沒有再停下探查的腳步。


    而後才是第三塊、第四塊龍鱗碎片相繼入手,然而隨著知道的真相越多,越靠近‘他們’並知道其所作所為後,他的心境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後來,弑師之仇便隻是其一。”蘇憾繼續說道,“其二,自我踏入修行路的那一刻起,師父便帶著我在西魔土的邊界除魔,守護凡俗,他最常與我說的一句話便是……


    “草管人命者,其命也當如草芥。


    “‘他們’圈養人族,不管是凡俗還是修行者,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死去,不說我不了解的那第一紀元的黑暗時期,單單是那血煉丹,至今都有無數魔修為其趨之若鶩,殺了不知多少人。


    “我從這世間來,自然要以這世間為本。這樣的始作俑者,讓我如何視而不見?


    “若我置之不理,師父泉下有知的話,隻怕會後悔當年把我從凍死在路邊的爹娘懷裏抱出來並領我踏入修行路吧……


    “我知道繼續探查此事,直到與’他們‘麵對麵時,麵臨的是死亡的威脅,但人族啊,從不缺‘勇氣’的存在。所謂勇氣,不單是無所畏懼,還因為心懷畏懼卻依舊迎難而上而更有意義。”


    蘇憾眼睛明亮:“第一紀元,餘霧仙人願做那第一顆星火照亮無邊的黑暗,今日,我也自然願成為這樣的星火之一,而這,與我是不是星火六脈沒有關係,與害不害怕死亡也沒有關係。”


    這番話,這些心聲,他還陽至今從未與人說過,哪怕與師弟都不曾談過這些。


    今日首次說起,他極為認真。


    真龍安靜地聽完蘇憾的話,安靜地看著他的身影,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年萬年,落在那名堅毅的、充滿希望的身影上,一時間,它的雙童泛起微微的波瀾。


    良久後,它突然說道:“證明給我看吧。”


    “什麽?”蘇憾愣了一下。


    “證明你的決心,證明你作為人族依舊值得我幫助。”


    蘇憾臉上閃過訝色,但還是立刻說道:“你想要我如何證明?”


    “三年後的蜃境,不再按境界劃定區域,而是所有修行者同聚一堂。有一塊信物,我放在龍巢蜃境裏,將它找到並活著迴到我麵前。若能做到,我可以將第一紀元與第二紀元的事情都告訴你,並且幫你修好龍燚刀。”


    蘇憾童孔一凝。


    最後一塊不知所蹤的龍鱗碎片,原來被真龍放在了龍巢蜃境裏!難怪以仙痕之力,在世間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


    至於真龍方才提的證明之事,其中蘊藏的兇險極大。


    他的身份已經曝光,東仙境之人再見到他時,隻怕會直接兵刃相向,如今再加上九境也在同一處空間的話,更難以想象屆時的處境了。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要進這一次的龍巢蜃境的,此刻看來,卻是不得不去了。


    蘇憾眉眼微垂思量了片刻,最後才抬起頭,說道:“好。但是在此之前,要先做一件事情。”


    “何事?”


    光芒一閃,真龍弓出現在蘇憾手中。


    他手指搭住弓弦,沒有用靈氣,隻是簡單地拉動了一下。


    嗡鳴聲響起,象征著這把弓落入他手中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被使用。


    真龍想起他說真龍弓的承諾另有他用,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於是看著他,靜待下文。


    “請真龍出手,用心火幫我救一個人。”


    “何人?”


    “我的師妹,程迎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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