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一時間無人出聲。


    隻有黑衣男子倒地時,發出一聲悶響。


    蘇憾一劍斃敵,陳初瑤亦覺得振奮,克製住想要振臂高唿的心情,生怕打破了甲板的寂靜。


    片刻後,甲板上的眾多商賈與飛盜們才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飛盜眾人,此刻更是茫然無措。原以為黑衣男子使青螭劍宗兩名弟子退讓,這一趟活計便已經十拿九穩了。


    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白衣少年,輕而易舉地撕碎了他們手上最大的那張牌。


    這點子,何止紮手,簡直要命!


    那這趟鏢,還怎麽劫?


    狐尾幫幫主胡力懵了,他僵硬地轉頭,看向其他邀請而來的散修。


    散修如今隻剩五人,其中三名還隻是一境,此時也正麵麵相覷。


    原本他們七人之中,最強的便是黑衣男子與餘秋。


    餘秋與劉祖寧一戰,好歹以死換傷,讓商船之人折損了一個戰鬥力。


    而最強的黑衣男子,竟被眼前的白袍少年當菜切了。


    他們絲毫不懷疑,在那少年劍下,自己也活不過一劍。


    思量間,五名散修皆萌生了退意,便與胡力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胡力有些不甘心,都快吃到嘴裏的肥肉,竟然飛了!


    但他們與蘇憾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


    即使飛盜一眾兩百餘人,奈何仙凡有別,蘇憾殺起來就是收割韭菜罷了,何況商船上還有眾多鏢師。


    且黑衣男子死後,也無人可以震懾青螭劍宗的弟子,若是後者也下場,那他們所有人都將全滅。


    胡力咬著牙,無奈地決定放棄,便小心翼翼地站了出來,向蘇憾行禮道:“這位……”


    胡力話還沒說完,後者便消失在他視線之中。


    這熟悉的一幕,方才好像發生過?


    胡力想道。


    這也是他人生最後思考的一件事情。


    下一刻,他便死了。


    身首分離。


    這時,眾人才發現,蘇憾的劍,在殺完黑衣男子後,其實並沒有入鞘,甚至在殺完兩人之後,亦沒有沾染絲毫血跡。


    甲板上的飛盜慌了。


    六丁寨寨主劉本壓抑內心的恐懼,道:“仙……”


    “嘭……嘭嘭……”


    劉本的頭顱在甲板上彈了兩下。


    蘇憾的劍泛著寒光,依然無一絲血跡。


    甲板上的商賈眾人鴉雀無聲,內心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同一個想法。


    殺人不過頭點地,原來是這個意思!


    而後眾人想起,蘇憾在殺完黑衣男子之後,好像說了一句話,是什麽來著?


    噢,好像是——他不習慣聽對手說話。


    烈火幫幫主魏虎峰也想起來這句話,於是他識趣地閉起嘴巴,正欲悄悄後退,向操控著飛行扁舟的手下使眼色,想要讓扁舟落下來,好讓他逃出生天。


    可是,他僅後退了一小步,便同樣頭顱點地。


    “我沒說話啊……”


    頭顱落地前,魏虎峰疑惑不已。


    連殺三人,蘇憾神色依然毫無變化,好像殺的並不是人,隻是砍了幾根蘿卜頭而已。


    反正這些飛盜頭子,死不足惜。


    蘇憾抬頭看了一圈甲板上的飛盜,以及那七十多艘扁舟。


    以現在的實力來說,要殺完的話,得費一點時間,他想。


    他的劍上不見一滴鮮血,他的眼神沒有帶著任何情緒。


    飛盜眾人卻從他劍上看到了血海,在他眼中看到了無盡深淵。


    不知是哪個飛盜,兀然發出一聲難以抑製的驚喊!


    平日裏,其他飛盜肯定會笑話此人,讓他迴家藏在自家婆娘的褻褲裏去慢慢喊去。


    然而此刻,他們所有人皆想藏到自家婆娘的褻褲裏去。


    在那一聲驚喊聲後,五人散修首先動了,他們直接狂奔至欄杆處,一躍而出!


    有靈氣護體,這麽高摔下去最多摔個重傷,總比死在這裏好。


    飛盜們愣了一下,爭先恐後地往欄杆處逃去,毫不猶豫地翻身跳下。


    扁舟上的飛盜們迴過神,急忙操控著扁舟往下墜的同夥們飛去。


    被接住的那些飛盜,還能幸免遇難,接不住的,隻能自求多福了。


    扁舟們就這樣接住一部分飛盜後,頭也不迴地快速逃離而去。


    片刻的慌亂過後,甲板上隻剩下了商賈們以及五具屍體。


    蘇憾神色平靜地看著飛盜們逃離,並沒有追擊,他就一雙手,殺不過來。


    甲板上驟然發出了劫後餘生的歡唿聲!


    陳初瑤也一同振臂歡唿,當然,她是為了蘇憾而歡唿。


    看見公子大發神威救了大家,她便覺得很是舒心。


    看到先前看不起公子的那些人,如今都在感激公子,尤其是青螭劍宗那兩人,此時看向公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她更開心了,仿佛替公子出了一大口惡氣。


    曹布鬆懈下來,忍不住癱倒在地,一個勁地哆嗦。


    劉鏢頭則是難掩激動,他知道蘇憾強,但沒想到後者竟然這麽強。


    還是強到離譜那種!


    在青螭劍宗的弟子退讓後,他自己對蘇憾其實也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畢竟一介散修與超品仙宗的弟子相比,孰輕孰重,並不難區分。


    但沒想到蘇憾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


    果然,不與之交惡,是正確的選擇。


    讓蘇憾上船共同押這趟鏢,更是他此生做的最英明的決定。


    劉鏢頭喘著粗氣,看著蘇憾,留意到後者仍然沒有收劍入鞘。


    他的心間浮出陣陣疑惑,飛盜不是都走了嗎?


    除了這些屍體,甲板上哪裏還有什麽敵人?


    掃視了一下這些屍體,劉鏢頭突然愣了一下,他的視線停留在黑衣男子臉上。


    先前,黑衣男子一直戴著麵具,眾人一直不知他的樣貌。


    而後蘇憾一劍破開了他的麵具,亦將他的頭顱一分為二。彼時在恐慌中,劉鏢頭並沒有仔細看他的麵容。


    此時細細一辨認,他便驚覺,這人他先前見到過!


    劉鏢頭驚唿道:“蘇仙師,此人……我曾在陳老的身旁見過!”


    蘇憾看著劉鏢頭。


    劉鏢頭繼續快速說道:“商船在雲霧城停靠的那三天,我與曹家商鋪押貨上船,曾在陳老身旁見過此人。如今仔細一想,商船出發後,這十餘天來便從未在船上遇見過了。”


    蘇憾點點頭。


    這與他的猜想一致。


    商船的陳老,果然與此事有關,並且涉足頗深。


    劉鏢頭迴過味來,終於發現此行的不對勁之處,臉色鐵青。


    他向著船樓七層,大聲怒道:“陳老!這黑衣修行者可是你的手下?!為何此人會與飛盜狼狽為奸?!此事,還需陳老給一個交代!”


    “什麽?那黑衣人是陳老的人?”


    “我看看……啊,我也曾在陳老身旁見到過!”


    此時經劉鏢頭一提,眾人仔細辨認後,便紛紛發現了黑衣男子的身份。


    “陳老,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們需要一個交代!你們商船,便是如此行事的嗎?”


    群情憤然,船樓的七層處卻沒有傳出絲毫聲響。


    待商賈眾人的聲音漸小,片刻後,那陳老的聲音才從七層傳出。


    “諸位,此事皆是他一人所為……老朽也並不知曉。此人在雲霧城時,便不告而別,想來是他在曹家押貨時,發現了曹家所運之物,便起了貪心,商船啟航之前,他便獨自離船,聯係了飛盜來行劫鏢之事。他覆著麵具,也是怕被老朽知曉是他所為。”


    劉鏢頭眉頭一皺,驚疑不定道:“這……”


    陳老說的也頗有理,難道是錯怪人了?


    蘇憾卻搖了搖頭。


    “啪。”


    一聲輕響,蘇憾消失不見,出現在船樓七層外。


    而後又是一響,伴隨著窗戶破碎的聲音,他闖進了七層之內。


    裏頭傳來些許驚唿聲,似乎想不到蘇憾以這樣的形式登場。


    兩息後,一道人影撞破另一扇窗戶飛了出來,而後狠狠地摔在甲板上。


    這道人影,便是陳老。


    後者從七層高處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發出了痛唿聲。


    隨著一聲輕響,蘇憾飄落在陳老身前,淡淡說道:“依你一境的修為,這一摔最多就斷些骨頭。”


    “你這廝!意欲何為?!”陳老忍著痛苦,怒目看著蘇憾,“老朽方才就說了,此事皆是他一人所為,與老朽無關!”


    “蘇仙師,此事是不是還有待商榷?”劉鏢頭摸著下巴,沉吟道。


    蘇憾搖了搖頭,劍尖指著陳老,說道:“據我所知,商船的路線是在上一城出發時,才會定下的隨機路線,並且會在路途中再進行二次修改。倘若那黑衣男子提前離去,又如何會得知商船行進的路線。”


    陳老內心一驚,臉色頓時一沉,沒想到蘇憾對商船的運作頗為了解,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沉默不語。


    他此時也有些後悔不迭,後悔沒有搞清楚那少年的實力便貿然動手。原以為後者隻是個初入二境的少年郎,哪曾想……


    在雲霧城時,雖然曹家貨物包裹得非常嚴實,但大量引仙草堆在一起,散發出的藥味卻躲不過他的鼻子。


    他怎會忘記數十年前讓他攀得仙緣的引仙草的味道呢。


    他之所以能成為修行者,便是因為服用了引仙草,隻是數十年來一直沒有突破,停留在一境。


    因此,在曹家貨物搬上船後,聞到了疑似引仙草的氣味,他便起了疑心。


    趁曹家人不備,他偷偷破開了曹家貨物的包裹看了一眼,驚喜地發現曹家此趟貨物果真是引仙草。


    而且是整整十大車!


    陳老起了貪心,便準備監守自盜。


    一番緊急而簡單的謀劃後,他派出黑衣男子聯係狐尾幫飛盜,將船上的所有人員情況和盤托出,做足了準備,並且在事先透露的航線上埋伏。


    原本萬無一失,卻沒想到,被蘇憾以一舉之力毀掉了!


    陳老恨恨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此事會由商會自行查明,若商會查明與老朽有關,老朽自會認罰。”


    陳老加重了“商會”的咬字,將其搬了出來,希望能夠引起蘇憾顧忌。


    在大仙宗眼裏,商會或許不算什麽,但對散修而言,商會在世間還是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的。


    普通的散修,不敢招惹商會。


    再者說了,與飛盜勾結的船長不止他一人,商會對這些醃臢事情也並非全然不知,隻要事情鬧得不是太大,商會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這些船長們撈些灰色收入。


    此間的事情,隻要交給商會處理,一切都好說,陳老內心打著算盤。


    蘇憾搖頭,拒絕了陳老:“我不習慣被人算計,但習慣自己解決麻煩。”


    陳老正待說話,問是什麽意思。


    蘇憾沒有給他問話的機會。


    於是,陳老驚怒地看著那白袍少年的劍尖劃過他的脖子!


    他甚至還能看到自己脖頸處飛濺而出的鮮血灑向天空……


    “這少年散修怎麽迴事?不怕商會的報複嗎?


    “再說了老朽算計的是曹家,又不是你啊!”


    伴隨著種種不解,陳老倒在地上,眼睛無神地看著天空,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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