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唐學政攬著他媽進了書房。

    “到底是什麽事?”唐夫人見他頗為神秘,等不到他開口就問道。

    “我想娶媳婦兒了。”唐學政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娶啊,娶媳婦兒好,媽媽舉雙手讚成。”唐夫人眼裏異光一閃,波瀾不驚地道,“怎麽,今天跟淺淺出去覺著該娶個老婆在旁邊了?”

    唐學政勾了勾唇,“您知道我指的是誰。”

    唐夫人笑容下沉,“我說了不談符曉。”

    “我不談她,咱來談談您吧。”唐學政靠向柔軟的椅背,凝視著母親一絲不苟的妝容道,“您可得老實點兒迴答,下午我是順了您了。”他們有時有這種利益交換,因為母子兩個都不是妥協的主。

    “談我什麽?”

    “談您怎麽對個小輩意見那麽大,態度那麽堅決。”他的確是想不通,她雖然脾氣大,但也是好麵子的人,從不願讓人落下欺負小輩的口實,但對符曉,她隻憑那麽一麵就不給一絲機會,這不像她看似強硬實則圓滑的作風。

    “我是對事不對人,若是你們兩個感情那麽好了,她見到未來婆婆還那麽沒禮貌,我又怎麽指望她以後孝順公婆?阿政,不要因為媽的反對而反對,她其實真不適合你,就算媽不摻合,你們也不會長久的。”

    “那您就別摻合了,我差點以為我還在吃奶,娶自己的女人還得母親的首肯。”這件事上唐學政其實也是極為惱怒的,他尊重母親的意見,不代表母親可以幫他做決定,特別是在這種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事上,她這麽一攪合,他大男人的擔待在符曉那兒受到了質疑,這點讓他非常不高興。之所以忍到現在,也是希望符曉嫁進來能不受一絲委屈。

    “我隻是向你提出意見。”

    “我認真聽取了您的意見,但駁迴,希望您尊重我的決定。”

    “阿政,那個符曉有什麽好,讓你這麽護著她?你還年輕,世界上比她好的女孩不知道有多少,怎麽非得跟媽媽爭這口氣呢?”唐夫人苦口婆心,她又怎麽想反對兒子,但他娶符曉……這件事絕對不可能。

    “當然各方麵比她好的女人都有,但符曉隻有一個,我也沒必要向您說些花裏胡哨的話,我就是認準了她。”唐學政頓了頓,“我希望她來唐家不會受到刁難,這點您能做到嗎?”

    “我做不到!”唐夫人見兒子將符曉當寶一樣捧著,而符曉又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她一時間什麽氣都有了,拒絕的話擲地有聲。

    唐學政深唿吸一口,還真有點溝通不良。連日來抱不到自家妞妞的焦躁讓他耐心告罄,他采取了最有效又最直接的方法,“既然如此,那我就沒必要讓她嫁進唐家了。”

    以為他妥協了,喜還沒上到眉梢,唐夫人又聽得下一句:

    “我去入贅好了,到s城去,反正她無父無母,我也不必擔心嶽父嶽母,兩人過得也不錯。”

    唐夫人差點中風,這、這是她愛若性命的獨子說出口的話?“你去就去,沒人攔你,你也不要迴來了!”惱他拿這個威脅她,唐夫人板著臉強硬地道。

    唐學政瞟她一眼,湊近她道:“媽,我現在是在跟您商量,若是您同意,我就定下來了啊。”雲淡風輕的口氣有著男人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堅決。

    “你……”唐夫人後悔,怎麽把兒子當做旁人來想,他也就是在他們麵前少表露點什麽而已,其實家裏哪個不知道他早已能獨擋一麵,甚至馬上有超越他們之勢,不然公公和父親怎麽都爭著他的去向。

    “母子兩個在商量什麽國家大事?”難得早迴來的一家之主唐致國一派溫文地在門口敲了敲門。

    “爸,好久不見。”唐學政表情沒什麽變化,站起來對父親笑笑。

    “是挺久的,我去了幾趟學校都沒看見你,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唐致國走上前,背著雙手問道。

    “嗬,計劃發生了點變化。”即使對著父親他也語意不詳,“那麽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媽,我剛剛跟你提的,您好好考慮一下。”

    唐學政走了出去,見妻子難得對著兒子麵露氣惱,唐致國不由問道:“你們剛才在談什麽?”

    韓玉素仰頭看向丈夫,不確定要不要把事情告訴他,思量許久,她還是走過去把書房門給關了,慢慢開了口,“其實是……”

    帶著些主觀意見,唐夫人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氣憤地向丈夫告狀,“你看,我都是為了他好,他不知道也就罷了,居然還來威脅我,我能不委屈嗎?”

    唐致國震驚不小,沒想到當年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居然兜兜轉轉又與阿政有了交集,並且,還如此之深。

    “他說要拋了這個家去s城?”

    “就剛剛說的。”

    自己兒子什麽性格他十分清楚,這話不是說他馬上就斷了一切去找符曉,他沒那麽軟弱,遇上點問題就逃避,而是在用粗暴的方法警告他母親,他意已決。

    真是沒想到……眼前浮現出十幾歲的符曉清晰的樣子,唐致國歎了一口氣,“這件事,要告訴老爺子。”

    韓玉素愁眉一展,“我怎麽沒想到!阿政最聽他爺爺的話,讓公公知道這事,他肯定也不會答應。”他可是最疼阿政的了,怎麽可能讓個不定時炸彈進門?這樣一來,她也用不著做壞人了,“走,我們跟公公說去。”

    “學政啊,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校長室裏,老校長猶豫地歎了口氣,不知是第幾遍問正坐在對麵的唐學政。

    “我已經想清楚了。”比之校長的愁容,唐學政顯得精神許多,“謝謝您的關心。”

    “這……唉。”又低頭看看手裏的文件,拿起的筆遲遲不肯簽下,“老先生知道嗎?”

    “迴去我就告訴他。”

    居然是一意孤行?校長忙放下筆,道:“學政,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說出來,我也幫你出出主意,這樣貿然辭職怎麽行的通?是不是那幫兔崽子又挑你什麽毛病了?你跟我說,我幫你去教訓他們。”

    唐學政輕笑,“您多慮了,我是自己有點事,不適合在這待了。”

    校長一張老臉目瞪口呆,他、他是說要退伍?他們看好的未來……“學政,這件事關係重大,你要好好考慮,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我明白。”

    “依你現在的卓越成績,往後趕上你爸爸絕對沒問題,甚至大有可能超越他,怎麽好端端的要退?”

    當事人依舊波瀾不驚,“我已經考慮好了,謝謝您的好意,這麽久以來多謝您的照顧。”他站起來,行了一個標準軍禮,向他點點頭便出去了。

    校長還不能從打擊中迴神,學政在他這兒呆著呆著,居然就不願在這了。這要是一傳出去,有多少人得……!

    走出大樓的唐學政沒有關心校長的糾結了,他接了個電話,電話才一掛斷,鈴聲緊接著就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不由挑了挑眉,老爺子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他還沒跨出學校大門啊。

    “唐學政,你馬上滾迴來見我!”

    老爺子的語氣裏是許久未曾的嚴厲,唐學政納悶地迴了家,進了唐老爺子的書法室,見他雙手握著龍頭拐杖端坐在屋子正中央,四周龍飛鳳舞的字畫和飄浮的墨香味,加上老爺子一臉肅穆,他有種被提審的錯覺。

    “怎麽了,老爺子?”他走上前,在他書桌前的竹椅上坐下。他最近可沒空招他。

    “給我老實點!”唐老爺子喝道。

    嘿!還真是他惹的?“理由?”唐學政眯了眯眼。

    “你還有臉皮問理由?”老爺子怒氣衝衝,“你媽要不跟我說,我還被蒙在鼓裏。”

    居然是這件事。唐學政挺直了身子,雙手交握支在兩邊扶手上,“您聽說了什麽?”

    “聽說了那個姑娘目無尊長!”唐老爺子瞪他一眼,“這樣的女娃你還護著,把你媽頂得睡不著覺!”

    唐學政沉了臉,“老爺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點您也老糊塗忘了?”

    “好,好,我問你,這個女娃是不是上次你說要給我看的那個?到頭來她發小脾氣沒看成,是不是?”

    唐學政在心裏低咒兩聲,事情怎麽就這麽碰巧,“上迴她誤會了點事,跟我發脾氣,而且我也沒跟她說您要見她。”

    “得了得了,你也別在這兒哄我老頭子,事實勝於雄辯,我這麽覺著,你媽也這麽覺著,你還有什麽話說?你趕緊跟那姑娘家分了!”

    唐學政耐下性子道:“咱看問題要全麵,不能隻聽一麵之詞。我是什麽人,我媳婦兒要真那麽不好,我還巴巴地求她嫁給我?您要是真見了麵,多了解了解她,我敢打包票,您絕對會命令我把她娶進門。”

    “哼,現在那些女娃兒,要我真喜歡,你也看不上。”

    “所以我才找了個我喜歡您也喜歡的媳婦兒。”見老爺子有點心軟的趨勢,唐學政再接再厲。

    唐老爺子沉默,唐學政也由著他去想。

    這時書法室的分機響了,唐老爺子咳了咳接了電話,“喂……轉過來……我是……好,一切都好……哈哈,你說……”

    對方報告了片刻,老爺子臉色大變,寶刀未老的殺人目光直射唐學政。

    大致也猜出了什麽事,唐學政有種漏屋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老爺子掛了電話,臉色不豫地瞪著他。

    唐學政眼觀鼻,鼻觀心,麵色波瀾不驚。

    “你……辭了學校?”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他真敢敢出這樣的事來。

    “嗯。”

    “嗯個屁!”唐老爺子怒拄龍頭杖,“國家培養了你這麽久,你就是這麽迴報國家的?哦,把你養好了,你就去投奔資本家,賺了錢自己享受完了?”

    “我有自己的方式,不在隊伍裏照樣可以做。”

    “那也不必非得離開!說,究竟是什麽原因!”

    唐學政沉默片刻,“我怕死了。”

    “你說什麽?”唐老爺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現在怕死了。”以前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現在卻越來越強烈,他媳婦兒孤單了那麽久,他要給她一個安心的未來。

    有人說男人分兩種,一種希望尋求刺激,一種則是安分守護。他毫無疑問屬於前者,卻沒想到有個女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守護在旁。

    “你是為了那個女娃?”唐老爺子突然明白過來。

    “是。”唐學政迴答得很幹脆。

    唐老爺子拍案而起,掄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唿,“我打死你個沒用的東西,就為了個女人,你居然連本職也忘光了!”

    唐學政不躲不避,任由爺爺粗重的龍頭杖不留情麵地打在身上。老爺子雖然年邁,但下手依舊不輕,他也沒用硬氣功護著,隻硬生生地受,連吭也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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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打了多少下,唐老爺子打累了,氣喘籲籲地坐下休息,唐學政直挺挺地站著,這才開口:“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我甘願受罰。有些話我對您隻說一遍,”他頓了頓,又道,“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跟符曉沒有關係,她年少時就失去了父母,一個人孤單地生活了那麽久,我不可能再讓她以後時時刻刻生活在不知什麽時候又會失去丈夫的陰影中。我承認我自私,任務離了我還有別人來頂,符曉的幸福隻有我能給,而且,她的幸福對我來說勝過一切。”也不知什麽時候,她就這樣深入骨髓,“我說過我有自己的方式,請您不必操心。隻是以後,我不希望再聽到您固執的片麵之詞,要是唐家真容不下符曉,您就當從來沒我這個孫子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泥菩薩也有三分脾氣,況且他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家裏人不分青紅皂白輕視符曉,他忍了這麽久不就是希望她嫁過來好好的?可是要是他們堅持己見,他也沒必要多談了。

    “站住!”唐老爺子厲聲叫住已走到門邊的他。

    唐學政依言站定。

    “不要以為能拿這個威脅我,你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也是跟這個家分不開的,而且你現在做的事,沒了你的身份支持,又能不能順利走下去!”唐老爺子威嚴的聲音響起在房間。

    “老爺子,您在我這年紀的時候已經雄霸一方了,我又怎麽可能隻靠祖蔭成事?”況且他還要養媳婦兒,“您太操心了。”

    唐學政沒迴頭,扭了門把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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