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風,仍略帶著幾分暖意,慵懶的走在漢宮長長的甬道上,偶爾幾個路過的侍女見到我,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

    抬眼望天,斜陽西下,染的天邊一片的紅,風輕輕吹著雲流動,慢慢彌散開去。忽然想到兩個月前那個南方的夜,那個戰火彌漫的夜,天,也是這麽紅。

    微微一笑,這段日子,為什麽總是想到以前的事。

    “霍大人,快點走吧,皇上等著呢。”春陀梛著他的小腳,碎著步子往前趕,不時的迴頭催促我。

    我無奈的搖搖頭,“知道了。”稍稍加快了步伐,朝宣室走去。

    途中,遠遠看到衛青和拉爾丹從宣室方向朝這邊走來,兩人似在商討著什麽,見到我,拉爾丹豪爽的拍著我的肩,“去病,皇上在宣室等著你,快去吧。”

    我笑著說,“給衛尉大人請安。”

    衛青一身黑衣,立在一旁,隻是靜靜的看著我,“去病也給悶在一旁的大中大夫請安。”

    他輕輕黜眉,“去病,別鬧了,做事要有分寸。身為臣子,別讓皇上等。”

    瞪了他一眼,甩了袖子賭氣的朝前走去,雖然知道他是關心我,希望我循規蹈矩,不要觸怒皇上,可還是忍不住使性子。

    走了幾步,迴過頭看他,他仍立在原地,仍然靜靜的看著我,他的眼,那麽的黑,那麽深,那樣的眼,卻看不透,那樣的眼,有芒星的光輝。

    夕陽下,一個長長的身影,孤寂的映在這偌大漢宮蒼涼的廣場上。

    這些日子,每天都在南兵營與拉爾丹練習騎射,學習匈奴人特有的騎術和作戰術,在馬騎上翻飛,暢快的流著汗,隻是想抹去那個影子,那個會忽然出現在心中的影子。好希望,那個影子,可以隨著汗水,一點點的滲出我的身體。

    厚重的木門緩緩開啟,屋內早已燃上盞盞桐油燈。劉徹站在宣室大堂之上,背著手,冷冷的看著我,心下一慌,忙跪在地上,還是不該使性子,早點來就什麽事都沒了,“臣有事來遲,請皇上恕罪。”

    他啪的將手中的竹簡扔在案幾上,“你架子越來越大了,霍去病。”

    “臣惶恐。”

    “惶恐?”劉徹踱著步子,“惶恐?你還知道惶恐。是因為朕賞了衛青,賞了拉爾丹,獨獨沒有賞你嗎?”

    我抬頭,正對上他鷹一樣的眼,那樣的犀利,那樣的淩厲,劉徹,我是不是離你越來越遠了。苦笑著

    說,“皇上,我,何時在乎過名利。我做的那許多許多的事,真的隻是為了名利嗎?皇上這樣說,隻會汙濁了這一切。”

    他淩厲的光黯淡了一些,上前扶起我,“紫馥,為什麽,朕和你,總不能好好的說會話。”

    也許是我們都不是從前的自己了吧,心中微微一歎,“皇上召臣前來,有何事?”

    “朕要廢後,立衛子夫為新的大漢朝的皇後。”

    曆史,依然照著它的軌跡,一步步的挪移著,隻是,我已成了這場鬧劇中的一個可憐的角色,“皇上有何事吩咐臣下的?”

    “紫馥,”

    “皇上請吩咐。”立在劉徹麵前,必恭必敬的躬身拱手行禮。

    “如果,如果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要嗎?”他微微向前邁了一步,再一次?再一次?我慌忙退後,低下頭,“臣不解。”

    “真的不解嗎?如果朕說的衛子夫是姹紫的紫,馥鬱的馥,你,會同意嗎?”劉徹想要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慌忙別過頭,唰的跪下,“皇後隻會是執子之手的子,夫複何求的夫。”

    “你確定?”

    “臣確定。”劉徹,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猶豫,或許會有一點點的期待,但是,從前的我,早已不是現在的我了,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改變悄悄的發生,隻是,花開花落的時候,一朵花,謝了,另一朵,又悄悄的在暗夜中綻放。

    宣室內,一陣的靜謐,桐油燈盞散發的屢屢青煙,在高高懸掛的繡紋幕簾間纏繞不去。

    “那麽,”他低沉的聲音碎了這片刻的寧靜,衣袖一甩,旋又坐迴殿上,“你就在這宮中做個侍中吧。”

    “謝,皇上。”望著堂上的他,此刻,又恢複了君主尊貴的氣勢,他容我一次次的拒絕,一次次的任性,已是難得,他,畢竟有一顆高貴的心,他,畢竟是擁有天下的人。

    “你要隨時留意宮中的態勢,和衛青互相照應。朕初掌大權,政局還不穩,此時廢後,群臣必有不滿,這段時日,你要謹慎從事。”

    “是,皇上。”

    “退下吧。朕,累了。”

    “是。”

    我正要起身離開,卻聽到他說,“朕不在會稽封賞你,隻是想,能再有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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