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趙虎對我說的話,讓我明白,原來,自己還是要迴去,迴到原點,“速速收拾,明日起程去長安。建章營調你過去赴職。”

    建章營是劉徹的一支私人軍隊,完全聽從劉徹的調度,不在南北營的管轄範圍內。營裏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戰死沙場軍官的遺孤,整個軍隊大概隻有一百多號人。營址設在上林苑,皇室狩獵的地方。這個時候,劉徹正處於被竇太主冰封的六年的開始。長達六年的壓抑期,對這個一身抱負的少年天子來說,有多難熬,可想而知。而他,此時此刻,必定固執的認為,因為我,才讓他開始這漫長的等待,等待破繭的那一日。

    這建章營的營長劉忠,也就是那個視察的長官,絕對可以稱鐵血教官,早上練習箭術,急急忙忙吃過午飯,便騎上馬,練習馬背廝殺。就一天,手心就磨出了幾個大水泡,一陣鑽心的疼。晚上吃過晚飯,一個小隊的同伴便接伴去浴池洗刷刷去了。小隊長瘦猴一把搭了我肩膀,“去病,一塊泡澡去。”

    我一把推開他的胳膊,汗涔涔的說,“你們先去吧,我誰會子。太累了。”

    “也是,第一天,以後就習慣了。”

    這個瘦猴,感覺和趙虎很像,隨便什麽人都可以一下子就熟得象幾十年的兄弟,而且連個子身形也一樣。不過想到日後的問題,還真是頭大。之前的軍營,備受禮遇,都是單人房,可在這裏,得和這些人擠一間屋子。唉,頭大如鬥。

    好不容易捱到入夜,四圍七八個人都已經鼾聲震天響了。我全身的汗早已幹了,卻粘粘乎乎的,十分難受。於是爬起來,偷偷走出營外。

    緩緩走在密密的樹林內,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吱啞吱啞的響著,聲聲迴蕩在這秋夜裏。深深吸一口,有淡淡的泥土的香味。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抬頭望天,一輪明月正孤寂的掛在空落落的黑幕中,不覺淡然一笑。聽到汩汩的水聲,不覺一喜,擦把臉也好。快步走去,隻是一個小池塘,三麵被陡峭的山壁環繞,池子中央,有泉眼汩汩湧出。輕輕掬一捧,竟是熱的。想不到上林苑內也有溫泉,想到以後洗澡的地方有著落了,心中不覺一陣狂喜。

    忽然聽到身後一陣稀簌的聲音,慌忙迴頭,看到池邊的一株白楊樹下斜倚著一個身影,“誰?大膽,竟敢私闖上林苑。”我大喝一聲,不像是要鎮住對方,反而是給自己增加膽量。雖然日日都在練習衛青教的遊龍劍,可從未試過,也不知是否管用。

    “我還沒說你擾了我的安

    寧呢,你倒指責起我來了。”聽到這聲音,我不禁呆住,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劉徹,竟是他,竟是他。他什麽時候來的,我居然不知道。

    那個月華下的身影慢慢立起,慢慢向我這邊走來。這頎長的身影,曾經那麽的熟悉。暗影一點一點在他身上褪去,然後是一張威儀的臉赫然出現在我麵前。

    “愣小子,呆什麽呢?剛才的氣焰哪裏去了?”

    不能讓他看出來,隻能繼續演下去,“你哪部分的?”

    他嘴角微微上揚,“你呢?”

    “瘦猴”

    “新來的?看著麵生的很。”

    “是。今天才來。”

    他微微點了頭,轉過身去,“叫什麽名字?”

    “霍去病。”

    “今天的月亮,看起來很冷清啊。”

    他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讓我一愣,心裏怨他,便口不擇言的來了一句,“心裏怎麽想的,那看的月亮,也是怎麽樣的。”

    他猛然迴頭,目光如炬的看著我,“那你是說,我很冷清,我很孤寂了?”

    毫不客氣的迴看他,“是啊。我看這月亮,就美的很。”看他眉毛慢慢糾結起來,我繼續說,“心裏冷清的人,大部分都是自己造成的,傷害那些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最後弄的自己孤家寡人。”我越說越激動,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隻是覺得說完,心裏舒服多了。

    自己激動完後,才發現劉徹早已迫到我麵前,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月華下閃動的雙眸,一陣一陣溫熱的氣息衝撞著我的麵,他的手已經握起拳頭,微微抖動。這時,心裏才有一絲的害怕。可麵上依然裝著不肯服輸,依舊倔強的與他淩厲的眼神糾結,直到春陀帶著幾名內侍趕來,“皇上,奴才可算是找著了。您這麽怎麽就這麽不聲不氣的走了。整個軍營都起來找了,您要是有個什麽閃失,奴才幾個腦袋都賠不起啊。”看著劉徹被春陀一句長一句短的煩著,我才緩了口氣,裝作驚惶失措的樣子跪下來,“小人不知是皇上,請皇上責罰。”

    他笑著看著我,“這次就饒過你,霍去病,”他重重的把這三個字念了一遍,”朕記住你了。”說完,擺擺手,對春陀說,“迴去吧。營裏估計已經鬧騰起來了。”

    我一直低著頭跪著,直到那幾個身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樹影之後。正要起身,忽然發現一旁微藍瑩瑩。輕輕拾起,竟是那個梔子香囊。

    淚一下湧

    出,他竟還留著。緊緊握住,似要將它深深嵌入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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