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掀竹簾,幾盞高腳銅燈正跳躍著桔黃的火焰,時而發出淡淡桐油的香味。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在燈前伏案疾書。放下藥盞,“爹,吃藥了。”

    輕咳幾聲,“放下就好了,夜深了,迴房睡去吧。”

    還是不放心,“爹,看你喝完再走。”我在矮幾前屈身跪下,端了藥盞湊到他嘴邊。

    爹會心的搖搖頭,“你啊,爹平日是不是太寵你了。”說完接過仰頭喝下。

    我隨手拿起案幾上的竹簡,《論革故鼎新》,“爹,你想改變現下漢朝遵從黃老無為的風尚嗎?”

    爹看了我一眼,眼中矍鑠的光一閃而過,“紫馥,看來你鍾師父不隻教你易容之術呢。”

    我一笑,不管怎樣,我也是學中文的,成績再糟糕,對曆史也是知道一些的,“爹小看女兒了不是?女兒還和哥哥學射箭騎術呢。爹爹雖然以前也是一統千軍的都尉,現在的騎術也肯定不如我了。”

    聽了我的話,爹忍不住笑了,中間摻了些沙啞的咳嗽,“是啊,爹老了,也隻能做一些案頭的工作了。”

    “爹,你也要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又要交太子功課,又要忙朝中的大小事務。您的身體比以前差多了啊。”

    “當今陛下對爹如此信任,我怎麽敢不鞠躬盡瘁呢?紫馥,去睡吧。”

    “爹……”我還要說話,爹揮揮手,“去吧。”

    還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耳邊便傳來一陣聒噪。

    “小姐,小姐……”

    又是這個翠兒,前世是麻雀麽?

    一個骨碌翻起來,蓬頭垢臉的問“怎麽了,這才多早啊。天還沒亮呢。”

    “老爺,老爺不行了。”

    一個激靈,昏沉沉的腦袋一下清醒了,“你說什麽?”

    “老爺今早才剛換上朝服,就暈過去了。”

    連忙翻身起床,“請大夫沒?”

    “請了,都在老爺寢室呢。”

    隨便抓了件外衣,便向外奔去。

    一進門,便看見爹掙紮的要起身,娘正哭著勸。

    “爹,您身體都這樣了,就告假幾天吧。”我伏到塌旁。

    “不行啊。現下,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而太子年紀也太輕,各地的藩王們都等著時機呢。朝中大小勢力也都憋著勁。皇上是要我穩住內外的局勢啊,我怎麽能倒下?”

    “爹。”

    “不要說了,快扶我起來。”

    沒有辦法,爹說的情況,我也完全了解,劉徹若沒有衛綰輔助,是不可能順利登上皇位的。而且我也知道衛綰一直輔助劉徹之至建元元年,所以爹應該可以支持下去的吧,於是,輕輕攙扶開泣不成聲的娘,“爹,我扶你。”

    可,爹還是沒能支持下去,剛剛一起身,便又歪下去了。

    “怎麽辦?”哥在一旁急的團團轉。我這個哥,雖然騎射了得,卻憨厚耿直,一點心機也沒,遇事隻會在那裏轉。

    看著躺在病塌上的爹爹,一個注意浮於腦海,“這樣吧,我先替爹爹頂上幾天,等到爹病好了,再換迴來。”

    “你是說……”哥哥納悶的看著我

    “易容啊,哥哥。”

    “能行嗎?”娘在一旁問道。

    “一定能行。”我知道曆史,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的,“我平日扮的最多的就是爹了,應該沒問題。還有,爹病倒的事,千萬不要向外宣泄啊。”

    換上肅黑的朝服,將發高高束起,戴上麵具,深吸一口氣,踏上馬車。騎奴長鞭一甩,便向司馬門駛去。來到朝前的休息室,一幹大臣們早已候在那裏了。見到我進來,均紛紛拱手作揖,“衛大人”“衛大人,早上好。”我也躬身一一迴禮。

    此時,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從門外走入,“皇上今日身體欠安,早朝免了。各位大人若有什麽著緊的事,就遞折子呈上。”這個大概便是服侍了兩代帝王的太監春陀了。

    他剛剛離開,大臣就開始議論了。“當今陛下,怕是時日不多了吧。”

    “是啊,這怎麽是好啊。”

    “看來,呂後專政的時代又要來了。”

    “是啊,竇太後,身子骨硬朗著呢。”

    一個大臣走到我麵前,“不知衛大人有何高見?”

    我輕輕一下,壓低了聲音,“老臣愚鈍,也沒什麽看法。我還要去太子學舍,就先告辭了。”

    第一次走在這古老的漢宮內,看著氣勢雄渾的宮殿層層疊疊,四角的飛簷直衝雲霄,寬大的甬道旁是鬱鬱的青草何高大的蒼鬆,一片的威嚴和肅殺。

    領路的小太監把我送至學舍前,便躬身離去。我整理了一下衣冠,正步走了進去。

    忽然才意識到,我竟要與那個和郅同樣麵貌的人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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