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的卯時時分,龍門鏢局前一片燈火通明。賀天順站在鏢局門口目送女兒。


    “路途遙遠,自己可得小心照顧。”


    賀遙虹今天一身輕便勁裝。“爹爹也保重。”她縱身上馬。


    賀天順走到禦驕麵前。“女孩家出門在外多所不便,禦公子,遙虹就勞你多加看顧了。”以往這些事他都是交代李同的,如今卻換成禦驕。這迴押鏢李同未隨行固然是原因之一,在賀天順心中對禦驕也實是不同的。


    這個在女兒心中已認定的末來女婿,好像真有股堪擔重任的不凡氣宇。


    “這個自然,請總鏢頭放心。”


    “那麽一路上小心了。”


    禦驕在上馬之際,有意無意的瞥了眼站在賀天順身側的張雲芳,見她立即心虛的別開了臉,他臉上揚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


    離開了龍門鏢局,一行七、八人按照著既定行程趕路,一來生怕無法如期將鏢貨送達,二來也怕休憩打尖沒客棧可住。


    不過,有時時間即使算得再精準,也會因為有些地方較偏僻而無客棧可住。在這種時候隻好在野地暫宿了。


    這趟鏢是替長安大戶劉老爺押運黃金萬兩,欲到西域邊關去和外國商人交易貨品,由於劉老爺並未像長安禦府一樣,訓練一支精良的人馬,作為押送自家貨物用,他們都是找上龍門鏢局代勞。


    替劉老爺押鏢若不是礙於人情,鏢局大可不接,畢竟他的貨大都貫重,一有個啥閃失,鏢局就得賠到底。


    押送劉老爺的貨物,路線總必須思慮再三,為了避免招來盜匪對貨物的覬覦,通常是選捷徑小路而舍大道,也就因為走小路,因此露宿野地的機會也就變多了。


    第一天的行程算是趕上了,他們找了家小客棧落腳,然後第二天、第三天……到了第六天,一行人風塵仆仆的住進了一家客棧。


    客棧附近有家在當地還算有些名氣的花樓,據說這兒的姑娘是比不上長安名樓,可卻也胖瘦一應俱全,比起長安的價格卻便宜很多。


    才用晚膳時間,賀遙虹就發現鏢師中有一、兩人不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全跑到花樓看姑娘去了。是為了看顧鏢貨他們才打算分批前往,留在這兒一起用膳的人中,也有人躍躍欲試。


    長安城的花樓一般鏢師花不起,即使心癢難耐也無可奈何。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不好好銷魂一下怎麽可以?


    賀遙虹雖不苟同這種行為,可也體諒鏢師們生活苦悶,不少人都尚未娶妻,上花樓找姑娘的確有需要。


    鏢師生涯使她比一般姑娘有機會目睹男人的另一麵,這也怪不得她對男人無法絕對信賴,甚至造成她拒婚的理由之一。


    十個男人九個花,這是她的感覺。


    耳邊聽聞著鏢師們興高采烈的討論著要上花樓的事,自己卻一點也插不上嘴。這種尷尬的情況她早見怪不怪了,會麵紅耳赤的不知所措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今的她早已習慣。


    反正男人能說的也隻有這些了。


    不過,今晚的她卻是有些介意,因為禦蘭風。


    他是不是也和這些鏢師一樣,把逛花樓視為一種樂事、享受呢?


    今晚的禦驕特別安靜,隻是靜靜的吃著東西、喝著茶水,偶爾抬起頭來和賀遙虹交換個眼神外,並沒有加入鏢師們的話題,這和他平常時候的活潑,主導著話題的樣子大相徑庭。


    他為什麽不說話?是因為和她一樣,一點也插不上嘴?哈!怎麽可能?聽說男人沒上過花樓就如同女人沒梳過頭一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那又是為什麽?


    在她瞅著禦驕發呆之際,有位鏢師開了口,“遙虹身為女兒身真是太可惜了,否則你也可以去那數香樓見見世麵。”


    “我……”她收斂心緒。“我一點也……也不覺得可惜。”


    “你是不覺得可惜,因為你是姑娘。”對方曖昧的看了一眼禦驕。“可同樣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的蘭風可就十分可惜了。”


    賀遙虹一下子會意不過來。“為什麽?”


    “為什麽?”那鏢師怪笑道:“若今天你不在場,想必他也會和我們一起去快活的。你說是不是啊,風老弟?”


    她終於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俏臉一紅,“那是他的事又與我何幹?”匆匆忙忙把最後一口飯扒光,她將筷箸往桌上一拍。“我吃飽了。”


    看著她氣衝衝的離了席,大夥兒莫不一陣錯愕,隨即起哄大笑,“哎喲!到底是個姑娘家嘛!聽說意中人也想上花樓逍遙,怪不得不快了!”


    “是啊、是啊!開不得玩笑!”


    有人同情往禦驕肩上一拍,“風老弟,我看你要快活得在婚前嘍!成親後想上花樓,你想都別想。”


    “就是,想快活待會兒就與我們同行,大哥我最懂得如何挑花娘了,擔保給你挑一個十八般武藝齊全的。”


    大夥兒一起哄,一時間隻坐了兩桌鏢師的小客棧鬧烘烘的。


    耳中聽著鏢師們的玩笑話,禦驕心裏頭卻惦著賀遙虹。


    隻是大夥兒的玩笑話,她大可不必如此在意。不過,她會在意那表示她吃味著,會吃味兒,就表示她喜歡他。


    看來他輸在她身上的感情正在縮減中。


    唔……老實說,這種感覺還不錯!


    等大夥各自迴房後,禦驕到賀遙虹門前叩門。


    她前來應門時一看是他,立即一臉酸意的開口,“喲,今天還真乖呐!怎麽沒有到數香樓去。數香樓”光是想到禦蘭風也曾和那些風流鏢師一樣到花樓去,她就滿腔滿肚的酸水!


    他臉露笑意,“你在生氣?”她常生氣,可為他生氣的樣子特別可愛,那種樣子會令他欲寵溺她的感覺橫生,直想摟她進懷安撫。


    她真是上蒼派來整治他的風流症的,她隻需往他麵前一站,其他天仙美女他便不放在眼中,傾國名花也視若不見,盈懷的全是對她的傾慕愛意。


    原本隻是拜把兄弟們一時興起的遊戲,他真的沒有想到他會認真到這斯地步。


    “我為什麽要生氣?”兩腮仍鼓著,任誰都看得出她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你在吃醋。”若是他連這個也看不出來的話,那也枉費他在花叢中優遊那麽些年了。


    “才沒有。”這種沒麵子的事,死都不能承認。


    禦驕沒轍的看著她笑。“怎麽辦?我覺得你是為了我正吃著醋,而我為此而高興著呢!”


    賀遙虹橫了他一眼,一噘口,“自以為是!”


    “我是自以為是,可被我‘自以為是’的事實都八九不離十。”他是為她心折,可他的精明用在她身上卻也不曾失誤。“所以我認定你正為我吃著醋,事實大概也是這樣了。”他逗著她,“是不是啊?”看著他湊近的臉,賀遙虹的臉紅了。“是……是又怎麽樣?你那麽懂女孩兒家,想必是經驗的累積,對不對?”她的語氣像是在甕裏待了好幾年的瓜一樣。她不快的猛橫了他一眼,“數香樓算什麽?也許你去過的花樓比數香樓的姑娘還多哩!”


    禦驕無奈的瞅著她笑。


    見他沉默,她抬起眼看他,“被我說中了,對不對?”否認呐!你這木頭為什麽不否認?隻要你否認,我會試著相信你。


    “我不否認。”這是事實,他不想騙她。


    紙包不住火,風流賬是火,而他的謊言是紙,這種事不可能藏得住,即使有心娶她為妻,這種事他也不打算瞞她。與其有朝一日她從別處聽來一些風風雨雨,那還不如他現在直接承認來得好。


    “你……你常去花樓?”


    “曾經。”


    “那麽說……你……你也抱過花娘?”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問出這樣的話。


    這種事也問?真是敗給她了!禦驕感覺到自己的臉好像漸漸的灼熱起來。“我不否認我曾經荒唐過。”


    “那你還敢說你喜歡我?”


    “那畢竟是我在遇見你之前的事了。”看著賀遙虹生氣的樣子他真有些無奈,若是他能未卜先知的知道未來他會遇上她,他就不會往花樓去了。


    “那對我太不公平了,在喜歡上我之前你曾喜歡過那麽多人,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有些孩子氣的大聲嚷嚷。


    “我上花樓並不是我喜歡那些姑娘,而是……”天呐!這真是個難題,他要怎麽跟她說,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


    男人上花樓找花娘通常是無關喜歡與否,而隻是一時的生理解決,這種事他要怎麽跟她解釋?啊……殺了他吧!


    “而是什麽?你說啊!”要解釋就解釋個清楚明白,她最討厭話說一半的了,那會令她覺得那解釋未免牽強。


    “總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


    “到花樓找花娘過夜,卻說這無關喜歡?若是我到外頭找個男人且在他臂彎裏過夜,我卻告訴你我不喜歡那個男人,你信不信?”


    她的話令禦驕的臉馬上冷沉了下來。“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她的話根本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了。“你都可以到花樓找花娘過夜了,我為什麽不可以?”


    她知道這番話是驚世駭俗了些了,可她管不了那麽多,她的感情世界隻容得下一對一,她必須爭取自己想要的。


    一夫多妻看在她眼中荒謬可笑,一個女人怎能夠忍受丈夫在自己之外還擁有其他女人呢?


    什麽叫作多人多福氣?若是這種“多人”是指女人在外的男人,不知道男人作同感想?想必是成了多人多“負氣”了吧?


    “你是我的!隻是我一個人的!”禦驕平時有些吊兒郎當的玩世模樣,在此時變得陰餮強勢,語氣更是斬釘截鐵的容不下一些商量餘地。


    “我是你一個人的,而你卻不是我一個人的?!太可笑了!我不要!”


    禦驕的步伐每往前一步,賀遙虹即因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脅迫感而不住的往後退,最後她給逼得背部緊貼著牆。


    “你、你……你要幹什麽?”禦蘭風這個樣子和平常不太一樣,她有些怕。


    “我要你是我一個人的!”要是有一天她真的成了別的男人的,那他……


    他會瘋了!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我不要!”她的堅持絕對不讓步。“除非你也是我的,隻屬於我的。”


    禦驕有些無奈的在心中一歎,他自然隻屬於她的。


    若非如此,他大可不必為了她進鏢局、大可不必為了她連一些“不入流”的把戲都使上了。現在想想,他為她所做的犧牲還真不小,若是她還無法喜歡上他的話,那他又豈會甘心,又豈能甘心?


    “我當然隻屬於你的。”猶記得當他看到詩經中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字句時,他曾在心裏想,打從第一次執子之手,到與子偕老之間,他已不知道執過多少女人的手了。


    遇到了賀遙虹之後,他開始能體會這兩句話中看似平凡淺淡,實則深刻赤誠的深情。


    “你屬於我,可是你卻曾上花樓去……”


    禦驕以口封住了她因不平而喋喋不休的櫻唇。


    賀遙虹怔住了,忘了掙紮,隻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好……好緊張又好害羞!可……禦蘭風似乎比她更緊張耶!瞧!他緊張到連眼睛都閉上了……這樣被他摟在懷裏的感覺真好!


    感覺似乎被一雙眼睛凝睇著,禦驕微微睜開眼,果然看到賀遙虹正睜大眼好奇的看著他。


    唉……這不解風情的清純女!他隻得騰出一隻手拂下她的眼臉……


    好一會兒他鬆開了她,凝視著她的眼眸盡是愛意。


    “啊……禦蘭風……你……親、親……親我!”她撫著唇,上頭的餘溫是方才他印上的。


    她的反應也未免太慢了吧?方才還挺沉醉於兩情相悅中的,現在卻這樣一臉指控的表情,女人呐,真是翻臉比翻書快。


    “你又認為不公平了,是不?!”她喜歡凡事講求公平,那有什麽困難?“那好啊,這一次給你親迴來。”


    “我才不要。”臉一紅,她氣惱著禦驕玩味極重的口氣。


    親吻一個人是多麽慎重的事情,起碼對她而言,當她願意親吻一個人,或是接受親吻的時候,那就表示她對這個人是默許了終身的。可是他的態度,真是輕浮的可惡。


    “你這般輕浮,我……”老實說,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真心,可因為他的輕佻,讓她不確定他的真心是不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在他如此深情的凝視著她時,下一刻他是不是也可以同樣深情的凝視著其他女子?


    有些男人一生中可以有好幾個真愛不是嗎?


    看著她臉色又要變了,禦驕執起她的手。“在麵對自己鍾情的女子的時候,我也會緊張,也許,輕浮的舉止是我用來掩飾自己不安的方式。”他也是人呐,


    “你吻人好像吻得很隨興。”像她連怎麽吻都還不太清楚。


    她好像還是對他花少的過去很在意,往後隻怕他的言行舉止得小心了,要不這小妮子一定又為此大作文章。“我不知道怎麽樣的吻才會令你覺得慎重,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們會有很多時間練習的。”


    賀遙虹不明白其意的看著他。“什麽意思?”


    禦驕由懷裏摸出一塊通身碧綠的玉佩。“這個送你。”


    “這是……”她接過手即感覺手掌透徹冰涼。


    對於玉石她一向特別偏好,她一眼即認出這東西定是價值連城。


    禦蘭風家境平凡,哪來這樣的寶貝?


    “這東西啊……”他神秘的一笑。“大概是我‘目前’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如果你收下這玉佩就非得……”


    “非得怎樣?”


    “非得嫁給我了。”


    她紅了臉,心跳得好快。“嫁……嫁給你?”


    禦驕有些緊張,“是啊,這是我禦家的傳家寶,給了你你不許了我怎可以?”怎麽?她不願意嗎?否則怎麽都不看可否?


    說真的,他現在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頭一迴對姑娘說這種話,他打算讓這同時也是最後一迴,惟一的一次。


    賀遙虹感覺自己心在笑,開心的笑,笑到內心情緒都快外發的展現在臉上了。


    嗬嗬……真開心,她第一次感覺到被人求親原來是這樣開心的事啊!可見她之前的拒婚是因為上門求親的人不對嘛!


    嫁你?當然啦!不嫁你我嫁誰?


    呃……不行,他之前那樣壞,非得整整他才甘心,她怎麽能夠那麽容易就答應他?太便宜他了吧?


    她壞心眼生起,刁難的說:“我得考慮、考慮。”


    “還考慮?”


    “是啊!當然要好好再考慮一番,婚姻大事豈能兒戲?當然得慎重,更何況,我怎麽知道答應嫁給你之後,你會怎麽待我?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怎知道你的花心病何時複發?”她對著他一笑,“在我考慮期間呢,這玉佩我暫且替你保管。”終究她是會答應他的,不過現在……先令他心中忐忑不安一下!


    算了!都已經等那麽久了,不在乎多等一些時候。“什麽時候答複我?”他是可以等,可不希望她拚命拖。


    “等到……”賀遙虹一臉頑皮笑意。“等到我習慣它為止。”


    注意到她臉上的笑意,禦驕知道她早芳心暗許,隻是故意拖時間讓他急的。無妨,他早防著她這點。


    她喜歡拖就由得她,反正她再有能耐也拖不過這個月底。


    他這招“請卿入甕”若沒能讓賀遙虹這隻“煮熟的鴨子”飛不了,那也枉費他一番用心良苦了!接下來,他就等著驗收成果。


    “哎……這答案有說跟沒說一樣,虧我還想在月底就娶你為妻呢!”他算十分君子的提醒她要防備了。


    月底?開什麽玩笑,月底距今兩句不到哩!那時他連鏢貨都不知押到貨主手上了沒!“你真是愛做夢!”正當她在說這些話時,仿佛嗅聞到一陣奇怪的味道。


    這是什麽味道?她皺了下眉,不過她專注在和禦驕的話題上,因此沒去追查。


    他好奇她的反應。“如果事情成真了呢?”在她發現奇怪的味道之前,禦驕已經注意到了。


    迷魂散!


    好家夥!他們還將粉末溶於臘燭中段,不注意地畫真會著了道。


    看來,外頭的那些鏢師隻怕全暈了,他嘴角一勾,笑容高深莫測。


    “那是不可能的!”


    “我說如果嘛?也許事情就真的那麽巧。”他的笑別有深意。


    “那我就認了。”


    “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賴賬了。”


    賀遙虹自持月底成親是件不可能的事,光是月底說媒都是不可能了,更何況是成親!“當然!”她正要往下說些什麽的時候,忽地感覺到一陣暈眩。“不好!”待她察覺欲合氣時已太晚,她手欲捉著支撐物,可未觸及就已倒下。


    看著她倒下,禦驕暗忖,若自己不倒好像有些對不住這放迷魂散的人哩!王郎彰。彰,能看到本少爺的“昏姿”,真算你好運呐!


    人說否極泰來,而你大概是相反的“泰極否來”,就不知道接下來的大逆轉你受得了受不了?


    就在禦驕緩緩倒下後,一、二十人衝進房來,走在最後一身紫袍的,正是王郎彰。


    有人上前去查看禦驕和賀遙虹的情況。“王少爺,他們全暈了。”


    王郎彰一臉得意的笑臉,蹲下身子在賀遙虹的俏臉上擰了一把。“你不是武功卓絕不把人放在眼裏?怎地現在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啦?吱!想和我鬥?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他對屬下使了下眼色,“把人、貨一並帶迴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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