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發條鬧鍾在狹小的房間裏不知疲倦的叫嚷著,薑翰如往常一樣早已起來,他正在簡單的打理自己,任吵鬧的鈴聲充耳不聞。


    薑翰是一位實習教師,住在職工宿舍。他如每天一樣,鈴聲結束就是他該出門的時刻,這就是他的生活規律,幾個月來一直這樣重複著。


    自從大災變之後全國戒嚴,大部分學生放假迴家,隻有極少數的孩子住在學生宿舍裏。薑翰要為他們分配早餐的配給,和組織他們規矩的學習。然而薑翰沒想到,今天卻是生命裏突變的一天。


    當薑翰打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門,麵對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樓道,就在他跨出門檻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頭腦一陣暈眩。


    仿佛僅僅一瞬,又像經曆了不知多久。當他再次看清周圍事物時,他禁不住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下,因為出現在他麵前的再也不是他熟悉的樓道了。


    詭異的一幕就這樣真實的發生在他眼前。手中還握著房門的把手,可門外的場景卻變成一間倉庫模樣的大廳。準確的說大廳更像是一個加大的集裝箱,棚地四壁無不透著金屬的寒光。


    薑翰一向沉穩冷靜,這一怔之下並沒有過度驚慌。如果遇到自己無法反抗的力量那自己再怎麽逃也是沒用的。於是,他搜索著最後的迴憶和周圍的線索,用自己的頭腦分析起來。


    樓道突然消失。是自己看錯了嗎?是樓道不見了還是自己不見了?


    薑翰清晰的記得,他昨晚的的確確睡在宿舍裏,起來時也沒有異常。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胡子的長度明確的顯示了僅僅過去一個晚上。因為晚上刮胡子有利於受損的皮膚修養,所以薑翰都是睡覺前刮。自己的身體不會騙自己,薑翰不相信有人會趁他昏迷的時候無聊的刮他的胡子。


    既然已經確定時間僅僅過了一夜,那麽自己身處異地就隻有一個解釋。消失的不是樓道,而是自己。


    因為如果自己被人擄走了,完全沒必要刻意做出一個與宿舍一模一樣的場景,而且房間裏從擺設到部件和往日絲毫不差。不然憑薑翰的細心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想到此,薑翰迴身望去,嗯,果然如此。看到房間內的場景,薑翰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從他的表情裏你根本無法想象此刻他看見的事件到底有多麽恐怖。


    門裏麵,再也不是那間職工宿舍,取而代之的是一處記憶深處的空間。是他小時候與母親和弟弟相依為命的家。這裏有他最美好的記憶,是他堅強內心之中最脆弱的地方。眼前牆壁上還掛有三人的全家福,母親眼中充滿了慈祥。然而下一刻,房間的景物陡然變化,從那個記憶深處的家變成了一間旅店一般布局的標準間。


    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屋內的景物的確讓薑翰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就在這時,薑翰右側兩三米的牆壁上光束漸寬,隨後一隻手臂推著一扇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位中年人,頭發從一側爬到另一側,顯然是謝頂之後的補救。中年人西裝革履腋下夾著皮包,出門的瞬間也明顯恍惚了一下,不過僅僅一瞬間他便迴過神來。


    然而,中年人並沒有發現門外的異常,卻很敏感的注意到了站在他不遠處的薑翰。他見薑翰眼生,又見薑翰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不知道是何居心,他便下意識的將腋下的包緊了緊,警惕的盯著薑翰。


    薑翰報以禮貌的微笑,觀察著這個人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中年人卻被薑翰盯得有些發毛,當他要尋路而走的時候,才發現周圍環境已麵目全非。他哇的一聲慘叫,驚慌之下手足無措,那聲音比殺豬還難聽。


    中年人癱坐在地上,指著薑翰說:“你要幹什麽?”


    薑翰剛要說話,中年人卻掙紮著站起身,開門迴家。然後不出所料的又立刻尖叫著奪門而出,四麵摸索起出口來。


    和薑翰想的一樣,隻要一腳賣出門那他就再也迴不去了,如此手段絕非人力所為。


    突然,薑翰感覺自己的左側有個軟綿綿的東西撞到了自己。他轉頭望去,就見到一個穿著卡通睡衣,十五六歲模樣,正揉著朦朧的睡眼的女孩。


    不知女孩神經大條還是真沒睡醒,她撞了薑翰一次之後,居然又一次傻傻撞在薑翰手臂上。


    “媽,你怎麽起這麽早,快讓開,我快憋不住了。”她繼續揉著睜不開的眼睛說。顯然她還在幫夢半醒之間。


    女孩一邊說著話,一邊推著薑翰就要開他的房門。見推薑翰不動嘟嘴嗔道,“媽你快讓開,你擋住門了。”


    薑翰無奈道:“門後不是廁所,我也不是你媽。”


    不料女孩卻傻笑一聲擺擺手,“媽你別鬧了,你以為裝成男人的聲音我就——啊!”一聲驚唿,女孩終於清醒過來。


    但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家中,而自己的身邊又站著一個陌生男人時,她的身體不自覺的靠住牆壁。“綁匪先生,你綁架我做什麽?我家不富裕,況且現在的錢已經不流通了。”


    女孩的眼神讓薑翰一下子想到了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弟弟。兩個人的眼睛真的很像,弟弟,你現在好嗎。


    對弟弟的思念加上作為教師良好的職業素養,薑翰和藹的對女孩說:“你誤會了,我……”


    啊!女孩驚唿一聲之後像強忍著顫抖的身體一般膽怯的問,“對不起,你能告訴我你們要怎麽處置我嘛?我肉太少了不好吃。”


    被女孩的話深深的汗了一下,薑翰急忙解釋道:“我叫薑翰,我和你一樣都是被人綁架的。衛生間在右轉裏麵那個門。”


    女孩聽到竟是和自己一樣同病相憐的受害者,戒心完全放下來。女孩眨了眨眼睛看著薑翰,“那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綁架我們的人又在哪裏呢?”


    總算問了一個長腦子的問題,薑翰瞄了一眼女孩的卡通睡衣說道:“其實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綁架。機器貓裏的任意門你能理解吧,你和我的臥室門都被換成了任意門,門的另一麵就是這個倉庫。”


    薑翰作為一名預備教師,他從不賣弄知識,從學生最能接受的角度來解釋未知事物是他的基本能力。既然睡衣是卡通的,那麽那件有名的道具她應該聽說過。如果自己說空間重疊啊蟲洞啊什麽的女孩未必能懂。


    女孩聞言恍然點點頭,對眼前陌生人的話充滿了信賴,這也許是學生的天性吧。


    之後的時間裏,形色各異的人從各自門裏走出。有衣衫不整的也有穿戴利落的,他們共同的特點都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之後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均有震驚之色。


    人多膽子的確會大一些,看到周圍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很快騷動便平靜下來。薑翰快速掃了一圈,剛好十個門,又剛好十個人。


    突然,毫無征兆的,一陣刺耳的警笛響起,與此同時,大廳中央出現一束光影,一個七八歲男孩模樣的投影出現在大家麵前,真實的仿佛真人一般。若不是刺眼的膚色,和偶爾模糊一下的身影,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實性。


    小男孩禮貌的向四周鞠了一躬,開始說道:“歡迎第9層3581號艙的乘客們來到諾亞方舟,我就是你們的救世主諾亞。”


    薑翰聞言一皺眉,諾亞的動作雖然很有禮貌,但語氣十分傲慢。聽起來的感覺不像是救人,到像是撿到了些貓貓狗狗。


    大家的位置剛好是圍成一圈,而自己剛好能看到諾亞的正麵。不過見大家直愣愣的眼神,分明都在看著他,難道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他的正麵?


    想到此,薑翰身體挪動了一下,明顯的感覺到小男孩的正麵隨著他的位移同步旋轉,始終保持著麵對麵的相對方位。薑翰疑惑,高科技?人工智能?


    這時諾亞的聲音還在繼續,“外麵的世界什麽樣子了你們也知道,我能挑中你們是你們幸運的,接下來請享用我為你們準備的豐盛的早餐。吃飽之後還請大家相親相愛,我的方舟是一個絕對和諧的聖地,船艙裏有一個規矩,就是不許發生肢體衝突,不許用暴力強迫他人做違背本人意願的事。一旦出現破壞規矩的人,後果嗎,嗬嗬,會很慘。”


    一句會很慘聽得眾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顫。來自記憶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麵出現在各自的腦中。


    諾亞沒有給眾人太多理解什麽是“會很慘”的時間,他繼續講解道:“當然,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如果乘客之間有矛盾,可以到那邊的‘契約室’簽署協議。一旦契約達成便做什麽都可以。也就是說簽了契約就可以決鬥了,嗬嗬。契約的效力高於一切規則。當然,契約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涉及到第三方的利益。”


    “你們是我選中的人,一早便在我的名單中,我會好好的愛護你們,你們也要敬拜我,除了我的旨意,你們最好不要做多餘的事。我知道你們會有很多的疑問,包括我是誰,你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我能告訴你們的有,你們都是真實的人,會痛會流血會死。”


    說著話,諾亞突然露出了一個極端狂熱的表情,眾人不禁為之一寒。


    “你們在這裏會享用我提供給你們的美味。如果你們病了會受到我的醫治。你們隻需要繼續在我給你們提供的環境裏生活,記住我是你們的救世主,你們都是我挑選的子民。好了,我的話就到這裏,祝大家生活愉快。”


    言畢,諾亞一閃而退,留下了一座裝滿精致食物和水果的小塔。


    與此同時,大廳燈光大亮。薑翰也看清了眾人,基本都是二十到三十之間的年輕人,6男4女。這時,一直站在薑翰身邊的女孩也迴過神來,她歡喜的喊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得救了。媽,快出來呀,來吃早飯呀。”


    然而,薑翰一把拉住女孩,沉聲說道:“抱歉,你肯定會失望,你的母親不會出現在這裏。”


    女孩聞言一怔,旋即大步衝進自己的房間,隨後便傳出了微弱的哭喊聲。終於,她失魂落魄的走出來,仍然是她獨自一人。她低著頭走到薑翰身邊,抬起頭時已經淚流滿麵。


    她咬著嘴唇哭道:“為什麽,救世主為什麽寧願多費事也不多救一個人?”


    女孩那雙與弟弟十分相像的雙眼流出讓薑翰不忍得哀傷。薑翰將右手放在女孩頭頂,等著她發泄完畢隻剩下了哽咽時才開口說到:“諾亞,或者說神。按他說的,他隻為他名單裏的人打開一扇門,那邊的公務員從大門走出來,你卻從臥室門走出來,明顯他有意隻選擇了你一個人。而且,當你從那扇門出來,他就會把任意門撤走,所以我們再也迴不去了。”


    見女孩仍有不甘之色,薑翰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或許你媽媽沒來是一件好事。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裏並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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