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後今年的冬天有夠冷,不過,再冷也冷不過她此刻心中正飆著的大風雪。


    為什麽呢?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看著一身臃腫的火雞裝,路羽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好歹也是個兒福社的社長,如今卻淪落到陪同學弟妹在東區商圈為唐氏兒募款。


    通常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隻會落在低年級社員身上,而今竟然連她這社長都被拖下水。


    最令她吐血的是,為了使路人注意到募款的事,大夥兒決定以服裝引人注目。找來的服裝有兩款,一種是常見的白雪公主裝,一種則是由芝麻街那隻大鳥改良過的火雞裝。


    她和餘允歡第一次看到火雞裝時,兩人還笑到前俯後仰,差點沒掉出眼淚來。


    那款火雞裝由於造型滑稽,根本沒人願意穿,而今卻穿在她身上!她第一次體會到笑不出來的感覺。


    天呐!


    都怪她愛賭,沒事幹啥和餘允歡那大胃王賭她吃得下吃不下一隻火雞,失敗的代價就是穿上火雞裝陪著學弟妹到東區募款。


    結果餘允歡還真吃完了,連個雞屁股都沒留下!


    就這樣,她得穿著這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的服裝到處賣花募款,順便在東區繞場一周,當笑話給人看免費。


    真是有夠#$□……這死大胃王,下一次不賭火雞了,賭一隻迷你豬,看她吃得下吃不下,再不行,就賭隻蒙古烤全羊,絕對撐到她“身懷六甲”!


    路羽然咬著牙,穿著可恨至極的火雞裝,手拿十來朵玫瑰向經過的路人兜售。


    “先生、小姐買枝花吧,賣花所得將全數捐贈給唐氏兒基金會……”穿著這笨重的衣服,連行動都變得遲緩。說她替唐氏兒募款,不如說她此刻的模樣更像唐氏兒。


    在人潮洶湧的東區,路羽然手上的花很快的隻剩下最後幾朵了。


    嗬嗬,總算快脫離這可惡的火雞裝了。於是她更加賣力的推銷手中的玫瑰。“買花、賣花……”


    又過了半小時不到,她手中的花總算一朵不剩。


    她開心的換下那縛手縛腳的火雞裝,把它交給學妹後就開心的揮揮手說byebye。


    換下火雞裝的心情真是好得沒話說,瞧!天空藍得恰到好處,冬日裏的陽光格外美麗,連身上這件沾到一滴咖啡漬的白毛衣她都覺得不再那麽嫌棄了。


    她一麵踩著輕快的步伐,一麵仰首看著湛藍的天,哼著愉快的旋律。忽然她撞到一堵肉牆,反作用力使得她撞到龐然大物後又往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跌倒,可她又反撲迴來。


    “好……好痛!”因為她視若寶貝的頭發,此刻有一小把正纏在那堵肉牆身上。


    “你還好吧?”對方扶住了她,低沉的聲音威儀而富磁性,可此刻卻透著嘲弄的調調,讓撞疼了的路羽然火冒三丈。


    “我這樣子能好嗎?”


    “看來不錯。”調笑的語氣更濃。


    路羽然氣得直想殺人,由於頭發纏在對方的西服鈕扣上,而且纏得十分嚴重,她連抬起頭把那家夥的模樣看仔細都沒辦法。


    這死登徒子!


    她今天運氣怎麽那麽背啊?先是穿了身可笑的火雞裝去募款,現在又遇到這種事,為什麽倒黴事老發生在她身上?


    她一生氣,將頭往他胸膛撞去,“你不會幫忙啊?”殺人、殺人!她現在隻想殺人!“很兇呐。”


    “少囉唆!”她的手很努力的想把頭發解救出來,可她發覺好像愈纏愈緊。


    “我說呢,女孩子這麽兇會沒人要的。”


    “又不會強迫你要,你擔心什麽。”死登徒子,竟然諷刺她沒人要。


    “我的確會擔心呐。”他的語調優閑中帶著濃濃的嘲諷,這樣的調調別有一股惡少的味道,聽得路羽然火氣更大。“月老年紀大了,也許老眼昏花。”


    “他老眼昏花,我可不!”這種無聊男子,隨便找找都有一“拖拉庫”,她會看上他?哈!別傻了!


    她的頭距他胸膛不到數寸,甚至隱約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感受到由他身上傳出的體溫和淡雅的古龍水香氣……倏地,她紅了臉,雙手更加忙碌的想解開纏在對方身上的頭發。


    兩人此刻的姿勢是曖昧的,由後頭看去,就像是一對情侶相依偎的畫麵,而從其他角度看,若不是此刻路羽然難看的臉色,依舊會令人產生誤解。


    可是兩人努力了半天,頭發仍然死纏在扣子上。


    “把頭發剪掉吧。”陌生男子說。


    “不要!”那是她蓄了兩年多的成果,剪了一小束會影響美感。一提到剪發,路羽然的態度明顯轉變。“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路羽然感覺到對方在避免拉扯到她頭發的情況下,在鈕扣上施力,似乎是把那個扣子硬扯了下來,不一會兒她的頭發就重獲自由了。


    路羽然抬起頭將頭發往後掠順,正要看看方才和她周旋半天的男子到底是什麽模樣,對方早轉過身去。


    “喂,你……”她想叫住他,畢竟他為她損失了一顆扣子。


    一部黑色的勞斯萊斯在距她不遠處的路口停了下來,有人下車為那男子拉開門。


    在他上車前的瞬間,路羽然捕捉到了他的側麵。


    “那個人是……”她在震驚下不由得杏目圓瞪。“他是……”狠狠的吞了下口水。


    “冉熠?”從小到大,由國小、國中、高中以至大學,始終占據她心田的男子。


    從九年前一別後,她就不曾再有過他的任何消息,而今他竟出現在這裏!


    方才那油腔滑調的登徒子是冉熠?不會吧?從前印象中的他是斯文靦腆的,怎麽……她認錯了嗎?


    不,她戀他成癡,就算事隔多年後再看到,就算他從前學生時代寒酸土氣的模樣已不複見,她也有絕對的把握認出他。


    冉熠,沒錯,那個人即是冉熠。


    九年了,她等他九年了!


    他終於也出現了,隻是,方才他似乎沒有認出她,唔……如今一想,是有那麽一些些不甘心,不過似乎也不能怪他,十二歲的小女孩和二十一歲的小姐的確是不太一樣的。


    起碼,二十一歲的她是可以要求他以看“女人”的眼光看她了。


    下一迴,下一迴再見到他時,她會讓他把所有的視線全匯聚在她身上。


    一定……???


    今天家裏的氣氛似乎不太對。


    路羽然一放學迴家就看到繼父坐在客廳裏抽著煙。通常在這個時候,他不會出現在家裏,而是去參加那些商場往來的交際應酬。


    最近因為冷寒袖的事,她和繼父鬧得十分不愉快。


    隻因冷寒袖是他相中的金龜婿,而她卻大力促成他和好友餘允歡。其實也不是她大力促成啦,而是冷寒袖一開始有興趣的就是餘允歡,而不是她。更何況她心中早有喜歡的人,才不管繼父為她相中誰。


    冉熠,她心中就隻有冉熠。


    漫天的煙味令路羽然皺起眉,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繼父,連聲招唿也不想打就打算上樓。


    “羽然。”路威宏叫住她。“迴來了不會打聲招唿嗎?”


    路羽然站在樓梯的第一階,很冷漠的說:“我以為你在沉思,因此沒有打擾。”


    她和繼父之間就算沒有因為冷寒袖的事而鬧僵,感情也是淡然而相見如賓的。


    十二年前路威宏娶了喪夫多年的顏蘭如而成為路羽然姐妹的繼父。多年來她隻知道他對自己的母親還算不錯,至於她們姐妹倆,他仿佛是要刻意劃清界限似的疏遠。記憶中,他不曾抱過她,不曾記住她的生日,不曾陪著她參加學校裏的任何活動。


    他加入她們的生活時,正當是她最需要父愛陪伴的年紀,他若肯分一些些心思在她身上,她想她起碼會有家庭完整的感覺。可是“父親”這份愛,終究是在她幼齡的記憶裏缺席了。


    在她上高中時,母親因病撒手人寰後,他們之間更是愈行愈遠,雖然路威宏衣食無虞的供養她們姐妹,但她隻覺得自己像他手中的一顆棋。


    後來她甚至知道,有時他為了事業上的利益,會不惜以她們姐妹當籌碼,為自已爭取最高利潤。


    想當初,姐姐會認識那個多金男人,也就是後來成為她姐夫的人,不也是繼父穿針引線的?


    在婚後的第一次口角中,路紫茵才知道,繼父當時急需一筆數億的資金,而他又知道羅士企業的小開對她很有好感,因此才極力促成他們的好事。而在撮合這件親事時,路威宏也使了一些小手段,使得她和冉熠分手。


    當然,路紫茵會和冉熠分手,也不全然是路威宏害的,是她原本就對冉熠平凡的家境頗有意見,他的一些小手段隻是使得這段金童玉女戀提前結束而已。


    在姐姐的事情告一段落後的若幹年,又在她身上發生了冷寒袖事件,路羽然還真的不得不懷疑,繼父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資金周轉不靈的事,若真如此,希望他別把腦筋動到她身上來。


    路威宏將煙撚熄,吐掉了口中的煙,“坐下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路羽然猶豫了一下,還是來到他麵前坐下。“什麽事?”往後相處的日子還長,她不希望把氣氛弄得更僵。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有一迴到家中作客,無意間看到你的相片,大為驚豔,因此希望能認識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你的朋友?”在路威宏開始說時,路羽然的臉色已經夠不好看的了,心想,八成又是一樁相親事,當他說到那人還對她有興趣時,她的臉完全垮了下來。


    他的朋友?有沒有弄錯?他的朋友哪一個不是年過半百,可以當她父親或祖父了,這樣年紀的男人對她有興趣?一股極度不舒服的感覺在她胸口盤踞著。


    “他是sem集團總裁。sem你不會沒聽過吧?”


    sem是吧,路羽然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的引爆。就是因為那是一家國際聞名的大公司,她再怎麽孤陋寡聞也知道它的總裁是誰,因此她才想捉狂。


    “一個年近八旬的糟老頭,這樣的人對我驚豔?!”她沒有被恭維的喜悅,隻覺得惡心。“他在為他的兒子還是孫子物色對像?”她冷冷的說,隻差沒有咬牙切齒。


    人稱企業之父的楚天浩是個傳奇性人物,可他極重隱私的性子也使得外界對他的一些事情無從多了解,因此更添加傳奇色彩。


    就連他於今日已年屆八十,在無任何子女曝光的情況下,下任的接班人將會是誰,企業界和媒體仍隻有揣測的份。因此,路羽然方才的話是對楚天浩的譏諷。


    “羽然,你太失禮了。”路威宏皺起了眉。“楚先生喜歡你,你該感到榮幸才是。”


    “感到榮幸的是你吧?”路羽然再也不想讓步了,她不客氣的說:“你是不是又資金周轉不靈了,因此想在我身上打主意,找個對我有興趣的金主,大力的促銷我?”


    “有金主喜歡你,也好過你在外頭找一些門不當戶不對的窮酸子。”


    “你喜歡金主那是你的事。”深吸了口氣,她說:“至於我選擇的對象,你毋需管,也管不著。”


    她才不是貨品,怎能任他想將她推銷給誰,她就得跟誰。


    路羽然原以為這些話一定會激怒路威宏,也許兩人這麽一吵之後,她就準備被轟出家門。


    沒想到路威宏在看了她一眼後,幽幽的歎了口氣,然後說:“我知道你對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嫌貧愛富,可是你可知道,現在這種金錢掛帥的社會,沒有錢為基礎,一切都免談了。”


    也許是訝異於繼父語氣中的誠懇,路羽然的火氣意外的平息了一些。她仍不同意他的話,可是並沒有出言反駁。


    “金錢不是萬能,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我為你尋找的對象都是一些世家子弟,我不否認之中的原因的確有不少是因為自己事業上的利益,可你不能完全漠視我也是出於一片好意。”


    “為我選了個七十多歲的老翁,這也是你的好意?”


    “我說楚先生對你驚豔,可沒說他是為了自己。”


    不是他?路羽然有些糊塗了。


    “楚先生看了你的相片後,對你印象很好,因此有意請你吃頓飯,和他十分重視的一個年輕小輩見個麵。”


    原來不是他本人,那還好,可是……“又是變相的相親。”她恨死了這種無聊的飯局。她每參加這種飯局一迴,就愈覺得自己更像待價而沽的貨品。


    她又不是沒人要,也不是老得得靠相親才嫁得出去,沒事幹啥老吃這種免費餐。


    “隻是見個麵。”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有目的的。”她吃這種飯吃出心得了。


    不過,她每迴都能全身而退,因為她向來都會針對要相親的對象作功課。打聽到對方喜歡淡雅型的女孩子,在出席該飯局時,她就會濃妝豔抹出席,白麵紅頰如同日本國旗;打聽到對方喜歡聰明伶利型的女子,她當天的表現就會遲鈍得像白癡智障,說話還會語無倫次加上口吃……如此累積了數次的相親紀錄,甚至上一迴好友餘允歡替她贏得的“大胃王”名號,她的名聲應該毀得差不多了吧?


    好像許久沒人敢和她約飯局了哩,唔……這個sem的總裁八成長期在國外,因此不知道她聲名狼藉吧。


    聽路羽然這麽說,路威宏壓低聲音說:“楚先生說的那個年輕小輩最近才迴國。有些傳言……聽說那人有可能是sem未來的接棒人。”


    原來相親對像更是最近才迴國的。


    不過,一聽到繼父的話,她怔了怔,“sem的接棒人?”


    “怎麽,有興趣了?”路威宏笑逐顏開。這飯局如果順利進行的話,老天!這對他未來的事業發展將會有多大的助益啊!“如果有興趣……”


    “我是有興趣。”她在給了他希望後緊接著說:“我有一個長得很美的朋友,我覺得她很適合這個飯局。”她笑咪咪的說。


    上一迴她陰錯陽差的用餘允歡融了那個企業界的“冰山美少”冷寒袖,現在,也許她可以把殷若恬那水柔佳人出清給sem未來的總裁當夫人。


    至於自己嘛……她還是忠於原味!


    sem未來的總裁夫人這名稱是挺吸引人的,可是,那終不及她九年來對一個男子的愛戀。她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長大,終於可以以女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談戀愛,有資格去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她的心哪有可能異動。


    “你……你說什麽?!”上一迴他已經喪失了和冷家攀親的機會,這迴這丫頭又打算當紅娘了。“楚先生中意的是你,別再玩花樣了。”


    “可是和我吃飯相親的男人卻不是他。”她可是對自己的好友很有自信的呢!“要和我相親的男人又沒見過我,也許他一看到我朋友就被她迷丟了魂。”


    “別開玩笑!”


    “我認真得很。”


    “你知道這迴的飯局對我而言有多麽重要嗎?”


    “那跟我無關。”她擺明不願當他的犧牲品。


    路威宏恨極了她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如果她能像她姐姐紫茵那樣,對於他的決定總能配合那該有多好,可她卻頑固、自我到令人痛恨。


    他眯起眼想著如何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參加邀約。想了一下,他像豪賭這麽一場的說:“和你打個商量。”路羽然不甚有興趣的開了口,“如果是關於這次的邀約的話……”


    她尚未把話說完,路威宏打斷她,“隻要你答應去參加這迴的約會,以後我不會再強迫你參加任何人的邀約。”


    “真的?”路羽然不太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他不是一向把她當成手中的一顆棋子,怎麽這迴會如此輕易放棄?


    “你玩這種相親把戲玩累了,我難道不會也推銷你累了嗎?”


    他在暗喻她是滯銷品嗎?嗬,原來他長期推銷她不出去,也是會累的哦。


    “這可是你說的。”為了使彼此能夠安然處於同一屋簷下,她可是打從考上大學那年就開始相親的日子,如今惡夢終於要解除了。


    她也許是懷疑繼父的人格,不過在信用這方麵,他一向是說得到做得到。


    “因為是最後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夠別再玩任何把戲。”他補充的說:“sem是怎麽樣的大集團你該知道,咱們惹不起人家。”


    “唔。”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玩把戲”是什麽意思。


    他大概又怕她沿襲之前的相親模式,老嚇跑一些仰慕者吧?


    放心啦!既然這迴是她最後一迴相親,她會努力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不會再出現日本藝妓、白癡什麽的。


    她是對相親的男主角不挺有興趣,但除去這項個人因素,她可是對sem未來總裁的廬山真麵目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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