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戰戰兢兢的從地上站起來,上身依舊弓著不敢抬起,雙目悄悄向上瞄了一眼,連皇帝的腿都沒看到。


    “朕差人送去的菜譜,傳散下去了嗎?”


    “迴陛下,陛下旨意,草民不敢耽擱,今日午後便已經傳散給商會的成員。草民入宮之前,京都城內大小酒樓飯鋪的飛蝗騰達已經售空,飛蝗供不應求。為了不耽誤陛下大計,草民特意派人到城外的田間地頭收購,省去百姓再入城販賣的時間。”


    “嗯,這個想法不錯,可見你這個商會會長還有些遠見。好了,將頭抬起來吧!”


    “草民惶恐,恐會衝撞冒犯陛下龍顏。”


    “你我早已見過,恕你無罪!”


    皇帝的話令周方有些困惑,皇帝幾次外出,自己確實去圍觀過,機緣巧合,看到的也隻是皇帝乘坐的龍輦,至於皇帝龍顏什麽樣,在他心中迄今還是個迷。


    懷著忐忑的心緩緩抬頭,眼睛向上看去,隻是一眼,周方直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頓時變得一片空白。手下意識的抬起,指向秦狄,嘴裏無意識的吐出一句話,言道:“誒,你…你不是狄公子嗎?”


    “大膽,陛下駕前豈能放肆。”


    楊公公的喝斥傳來,周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草民該死,衝撞陛下,草民該死。”


    “多嘴!”秦狄掃了楊光一眼,隨後看向抖如篩糠的周方,繼續言道:“恕你無罪,不必如此拘謹。楊光,將他攙扶起來。”


    “陛下恕罪,草民...草民不知昔日的狄公子就是皇帝啊!草民這兩年,一直都在期待著您再次踏入小店,隻是無緣再見。沒想到,沒想到今日竟能如願。”


    楊公公上前,將他扶起,周方再次抬頭,滿臉的震驚,心中謎團也解開了。


    今日午時左右,莫名其妙的來了幾名宮內禁軍,特意送來了一張菜譜,同時還帶來了皇帝的口諭。


    皇帝的旨意就一句話,將這張菜譜傳散出去。禁衛放下東西就走了,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稀裏糊塗的周方,拿著那一紙菜譜,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周正也很納悶,皇帝怎麽會突然給自己的兄長下旨意。兄弟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結果,好在周正也算是朝廷官員,知道不可怠慢皇帝旨意。


    在周正的催促下,周方不敢耽擱,當即差人將商會裏那些經營酒樓飯鋪的東家和掌櫃全都找了過來。


    命人將菜譜抄錄,傳散給他們。正當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宮內傳出了消息,皇帝午時設宴款待文武百官。宴席上隻有一道喚作飛蝗騰達的菜肴,且皇帝按照一隻一文錢的價格,將這道菜賣給了文武百官。


    沒錯,確實是賣!


    得到這個消息的眾人,頓時明白了過來。早就聽聞皇帝喜吃,這是又研製出了新的菜肴。都是做酒樓生意的,一點就通,無需多言。


    皇帝差人送來菜譜,又親自定下的價格,到了這一步,若是再看不透皇帝的心思,那就趁早關門大吉。


    本來還有些嫌棄的人們,瞬間覺得手中這一紙菜譜,價值千金。


    腦袋靈光的人,二話不說,直接派人前往城外,捉蝗蟲。無多有少,能不能賣暫且不提,皇帝送來的菜譜,店裏必須要有。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道菜品一經推出,瞬間就被人搶購一空。不難理解,畢竟是連皇帝都讚不絕口的菜肴,自然要品嚐一下。


    秦狄望著下麵的周方,嘴角閃露笑意,言道:“朕是不是皇帝,都不妨礙你誠信經營。朕聽說你這個會長還算公道,號召城內商賈做了不少積德行善之事,也不枉朕當初的一片苦心!”


    “此乃草民的本分,當初若非承蒙陛下指點,隻怕草民的酒樓早已關張。皇恩浩蕩草民今後必定本本分分,明碼實價誠信經營,嚴格約束京都商賈。”


    周方說的慷慨激昂,臉上的怯意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感激。


    “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宮,是為何事麽?”


    “陛下是為了推出飛蝗騰達這道菜?”


    周方說的很謹慎,皇帝今日才送來的菜譜,思來想去,也隻有這種可能。


    秦狄上下打量著周方,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聰明人,緩言道:“說的沒錯,想必你也聽說了,城外蝗蟲泛濫成災。世人眼中,蝗蟲乃上天降罰,不祥之兆。鮮為人知,此物本就是菜肴中的食材,油炸過後,撒上調味便可上桌。對了,周店家可曾親自品嚐了嘛,感覺味道如何?”


    “迴陛下,飛蝗在油鍋翻滾時,聞到鍋中散發出的香氣,草民就已經流下口水了。出鍋之後,草民第一個親自品嚐。外焦裏嫩,香酥可口,實為難得一見的佳品呀!”


    從周方的話中,不難聽出有些奉承暗含其中,對此秦狄見怪不怪。


    “百姓覺得價格如何?”


    “不敢欺瞞陛下,今日前來品嚐這道菜的,大多都是城內的權貴富戶。對他們來說,能夠品嚐到陛下推薦的菜肴,乃是榮幸。這份殊榮,不單單是用銀錢來衡量的。其實就算耗費再多銀錢,也都在他們的承受範圍之內。”


    “至於普通百姓,有,但是極少。不過草民以為,這個價格很是合理。”


    秦狄眉頭輕挑了一下,見他的奉承話越來越多,嘴上雖什麽都沒說,心中卻想敲打敲打他。


    “哦?你且說說,怎麽個合理法?”


    皇帝詢問,周方不假思索的說道:“陛下,酒樓飯鋪想要做菜,就必須要有材料。飛蝗騰達這道菜,最缺少不了的便是這其中的“飛蝗”。雖說各家的買賣鋪戶也都有夥計,可是無論哪道菜,所需的材料都是收購而來。飛蝗本就難捉,百姓辛苦許久,總要換些銀錢補貼家用。店家賣一文錢一隻,收購的飛蝗價格按照大小不等,給出的價格也有所不同。”


    秦狄暗暗點頭,周方能有這番解釋,看來是開竅了,掌握了薄利多銷的心得。追問道:“你且說說,各店家現在多少錢收購?”


    “迴陛下,其他商家草民不知,或有高有低。商會統一的收購價,大一點的是一文錢兩隻,中等大小是一文錢三隻,小一點的飛蝗,價格自然也就低一些,一文錢五隻或者六隻。草民的定價或許有不妥之處,還望陛下指點。”


    “價格公道,百姓亦有錢賺,這件事情你做的確實不錯,沒給周正丟臉。”


    皇帝的話再次傳來,周方暗暗鬆了口氣,拱手道:“得陛下稱讚,草民惶恐。”


    “起來吧,朕今日召你入宮,還有另一件事交代你去做。”


    秦狄本想趁機敲打敲打他,見他能有這番見解,想想還是算了。身為商賈,總要讓人家有利可圖,若是一點錢都掙不到,時間久了,商賈們的心也就寒了。


    “請陛下吩咐,縱使是上刀山,下油鍋,草民也義不容辭。”


    秦狄起身,緩緩從寶座上走了下來,止步於周方麵前,緩言道:“沒那麽嚴重,卻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最近民間出現了一批新銅錢,乃是先帝在位時所範鑄,朕本欲迴爐鑄造新錢,沒想到朕離京南下梁都後,他們不慎將銅錢當做軍餉發放了下去。想要鑄造永盛通寶,則需要大量的銅,你就替朕留意著點。可能的話,最好利用商會,將坊間流通中的新錢,悄無聲息的收迴來。”


    “當然了,你收迴的銅錢,朕自會折算成白銀給你們,不會讓你們有損耗!”


    聞聽此言,周方再次跪倒在地,言道:“承蒙陛下如此信任,草民必將全心全力為陛下辦差。”


    “新錢的用途,就不必告訴其他人了。至於如何與商會那些人解釋,自己找個理由吧!”


    “草民明白,請陛下放心,草民絕對不會吐露半個字出去。”


    得到周方的迴答,秦狄稍作沉吟後繼續言道:“朕聽聞你自幼喪父,稍大些的時候,母親又因病離世。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你這個做兄長的拉扯著周正長大成人。周正從軍後,你從城外三十裏的莊村搬到了京都,做些小本生意。日積月累,生意也越做越大,仍不忘初心,難能可貴啊!”


    自己的身世從皇帝口中說出,周方有些唏噓,臉上閃過苦笑,緩言道:“陛下見笑了,雙親早逝,草民也就這一個弟弟是親人了。當時他不滿五歲,我這個做兄長的不疼,誰疼啊!”


    秦狄:“朕聽說周正從軍後,很心疼你這個兄長。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剩餘的糧餉都送到家中。”


    周方:“不瞞陛下,剛開始學著做生意的時候,腦袋不靈光,不僅賺不到錢,還總是賠錢。若不是弟弟省下一口吃食,草民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秦狄:“兄弟二人相互扶持,血濃於水,親情可畏啊!共同經曆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你們也算熬出來了。”


    周方:“承蒙陛下隆恩,草民兄弟二人才迎來了曙光。若非陛下仁政愛民,也不會有草民的今日。”


    秦狄:“你作為商會會長,帶著諸多商賈行善積德,很大程度上杜絕了店家欺客宰客的事情,朕理應賞賜。說說吧,你想要什麽?”


    周方:“此為草民職責所在。草民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家中銀錢卻也夠此生吃穿用度,不敢奢求賞賜。”


    秦狄:“既然如此的話,朕就將你的這份功勞記在周正的身上好了。”


    聞言周方一愣,麵露難色。


    秦狄:“怎麽?你不想看著自己的弟弟光宗耀祖?”


    皇帝的詢問傳來,周方急忙迴道:“並非如此,陛下,草民這個弟弟,性格有些古怪。不敢欺瞞陛下,幾年前草民也曾想過,花些銀錢,上下打點打點,也好讓他在軍中有所建樹。可是他卻執意不肯,甚至還與草民頂撞了幾句,說男子漢大丈夫,理應堂堂正正。為國效力以戰功換取功勳,才是正道。”


    聽他這樣一說,秦狄倒是頗感意外。


    “周正說的沒錯,我朝軍中若都是這樣的血性男兒,何愁不能平定北方戰亂啊!好了,今日時辰不早了,你先迴去吧,改日得閑,朕必到你的酒樓去坐坐。”


    “草民隨時恭迎陛下聖駕。”


    拜別皇帝後,周方被楊公公帶出永壽殿,隨後由兩名禁軍送他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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