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百官之首的魏征,雙手朝著皇帝拱起,開口道:“陛下,臣如果沒猜錯的話,盤中之物,應該就是蝗蟲。”


    “嗬嗬,不愧是我朝宰輔之首,魏相見多識廣。應該二字去掉,盤中之物,就是蝗蟲。”


    親耳聽到皇帝的迴答,眾臣暗暗懊惱。早知道這樣,剛剛自己開口就好了。即便沒有獎賞,能在皇帝麵前露露臉也是一件好事。


    “眾卿覺得此物味道如何?”


    “好吃。”


    “非常好吃。”


    “相當好吃。”


    “出人意料啊,蝗蟲竟然還會成為難得一見的美味。”


    皇帝的詢問聲落下,直率的武將們給出了他們最真誠的誇讚。雖然簡單,卻很直率。


    “看似猙獰,一口咬下去,“嘎吱”作響,香脆可口,確是不可多見的佳肴。”


    “帶著一點點的野味,卻又不腥不膻,反而增添了一種特別的鮮香。”


    “飛黃騰達,稱得上是道獨特的美食,讓人迴味無窮!”


    “外殼變得金黃酥脆,內裏肉質鮮嫩多汁。每一口都能感受到獨特的香味,這種味道在嘴裏散開,令人迴味無啊。臣在有生之年能夠吃到如此美味,承蒙陛下聖恩呐!”


    相比那些武將,文官們給出的評價,則顯得更加文雅。句句都在說蝗蟲好吃,句句都沒有出現蝗蟲這二字。其中不乏有人想利用這個機會,奉承皇帝,歌功頌德。


    見他們嘴裏的話開始跑題,秦狄微微擺手,示意他們安靜後,繼續說道:“既然眾卿都覺得這道菜還說得過去,朕便想著,將飛黃騰達這道菜,推廣至民間。既是佳肴,朕豈能一人享用,理應讓我朝百姓,共同品味。”


    “隻是此菜製作過程繁瑣,耗費材料頗多。眾卿都是久居京都之人,京都的物價你們比較熟悉,一文錢一隻的價格,會不會被百姓所接受呢?”


    此話落下,當即有人言道:“迴陛下,這道飛蝗騰達的菜品,乃是陛下親嚐。別說一文錢,就是兩文錢一隻,也算不上貴。”


    “如此美味之物,又是陛下賜名,就是賣上五文錢一隻,恐怕也會供不應求啊!”


    “以臣看,賣五文錢也不算貴。這道菜隻有在春末秋初之前才會有,俗話說得好,物以稀為貴。京都城內百姓富足,即便價格再高一些,亦能接受。”


    聽他們口中的價格越說越離譜,魏征眉頭緊鎖,暗暗運氣,最終還是沒忍住,起身上前,來到大殿中間,躬身跪倒。


    “陛下,臣以為不妥。如此定價,這道菜品必會成為權貴子弟才吃得起。臣方才粗魯的數了一下,盤中怕是有四五十隻。若這樣算來,即便是一文錢一隻,一盤菜的價格,也高達四五十文呐。”


    “陛下的初衷是讓百姓品嚐,並非是讓這道飛黃騰達成為權貴子弟的獨有佳肴。故此臣以為,一文錢一隻的價格,已是這道菜的極限了。”


    為了讓自己的話變得更有說服力,魏征環顧左右,目光停留在了不遠處的一位將軍的桌上。


    “各位大人請看,沈將軍乃是我朝一員虎將,力大無窮,屢立戰功。以沉將軍的飯量,這是吃了十四盤...不對,是十五盤。就按每盤五十隻,一文錢一隻的價格計算,沈將軍這一頓午膳,所耗銀錢為七百五十文。”


    “今日在坐的都是朝中官員,拿朝廷俸祿,七百五十文對諸位來說,或許不值一提。但是對我朝那些普通百姓來說,七百五十文錢可以買下的米麵,完全可以滿足一個五口之家將近一個月的溫飽。”


    魏征說的慷慨激昂,言語間透露著幾分悲天憫人的慈悲。


    聲音迴蕩在殿內,眾臣啞口無言,目光不是停留在魏征身上,就是看向皇帝。甚至很多人都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百官麵前說出這番話,若是惹得皇帝龍顏大怒,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的話音落下,秦狄雙眸在殿內掃視一圈,見無人再開口,他臉上閃露出笑意。


    “魏相悲憫之心,令朕動容啊。在座的諸位也都看看,這才是我大漢的頂梁之才,股肱之臣!”


    “百姓之生死,豈止口頭之語,當銘諸心。而今城外蝗災肆虐,滿朝公卿有幾人知悉,又有幾人親赴城外視察?。”


    “爾等眾臣,平日裏享受著朝廷的俸祿,卻不思進取,毫無作為!如今國家麵臨諸多問題,城內天花肆虐,城外蝗蟲爬滿田間地頭,百姓生活困苦,而你們卻束手無策,簡直是一群飯桶!”


    群臣們低著頭,不敢言語,心中卻暗自叫苦。他們知道皇帝此番痛批是真的怒了,誰敢在這個時候頂撞皇帝,那必然會招來殺身之禍。


    秦狄長歎口氣,接著說道:“朕承認,朕並非明君。今日召集爾等共商國事,然汝等常互相諉塞,拿不出切實可行的方案。朕要的是如何防治蝗災之策,並非善後之舉。長此以往,國家何以為繼?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此時,一位膽大的臣子站出來說道:“陛下息怒,臣等知罪。隻是有些問題確實頗為棘手,還望陛下明示解決之法。”


    皇帝冷哼一聲,“哼,朕離朝的這兩年呐,你們這些大臣,平日裏隻知道明哲保身,遇事便退縮不前。如今城外蝗災已是定局,必須解決當前的困境,爾等既無主張,朕便給你們想出了一個辦法。帶著你們府上的家丁奴仆,出城抓蟲吧!”


    “楊光,別忘了告訴諸位大人,朕的飯,不是讓他們白吃的!”


    說完,皇帝拂袖而去,留下群臣們麵麵相覷,心中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楊公公,陛下此言何意啊?”


    待到皇帝離開後,眾臣紛紛起身,將楊公公圍了起來。


    “諸位大人,諸位大人,咱家隻是奉旨行事。方才諸位大人也都說了,這道飛黃騰達的菜品可稱美味佳品,那就請諸位大人,按照一文錢一隻的價格,將銀錢留下。”


    “正如魏相所言,每一盤中,不多不少,剛好五十隻,也就是五十文。請諸位大人清點各自桌上的空盤,咱家這是奉旨收銀。”


    聞聽此言,眾人嘩然。花錢是小事,此舉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魏相,您看這...這叫什麽事啊,我朝難道窮的連一頓飯都吃不起了嗎?”


    “是啊,皇帝宴請群臣,自古以來,哪有收錢的先例啊!”


    ......


    “磨磨嘰嘰,陛下要錢,我等臣子理應雙手奉上。別說些許銀錢,老子的命都是陛下的!”


    就在諸多官員圍著魏征訴苦時,幾名心直口快的武將實在看不過去了。鄙視的看著這群窮酸,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銀錢,放在桌上。


    “你...豈有此了,長樂殿內,出言如此粗鄙,有辱斯文。”


    麵對武將的譏諷,自然就會有自恃清高的官員出言迴懟。


    對此幾名武將壓根就沒往心裏去,依舊以那種鄙視的目光看著眾人,不屑道:“本將本就粗鄙,你們口中那些文縐縐的酸腐之言,壓根就不會說。陳相,陛下剛剛有旨,命我等臣子出城抓蟲,末將可不敢違抗陛下旨意,這就返迴府內,帶著家丁奴仆前去滅蟲了!”


    說完,在眾人的注視著,幾人大搖大擺的離開。


    “魏相,陳相,您二位看看,他們這也太不像話了。”


    “好了,都別說了。既是陛下旨意,我等作為臣子,自應按旨行事。”


    魏征有苦難言,他也確實沒想到皇帝會弄這麽一出。宴請臣子,留下飯錢,放眼古今,也隻有這麽一人能夠做得出來。


    文武百官陸續離開長樂殿,陳鬆與魏征同道而行。


    魏征:“陳相,陛下今日此舉,怕是用不了兩日,便又會成為坊間的茶餘飯後談資呀!此舉...屬實有些不妥。”


    陳鬆:“嗬嗬,魏相,倒也未必。當今天子何其睿智,又豈會做如此荒誕之事。想來今日之舉,陛下必有深意啊!”


    魏征:“哦?如此說來,陳相已是看透了其中隱喻?”


    見陳鬆笑而不語,魏征再次言道:“我的陳賢弟啊,老朽是真心求教。陛下心中所想,總是令人出乎意料,難以理解,難以理解呀!”


    陳鬆:“魏相不妨仔細想想,今日早朝,陛下憂心何事?”


    魏征:“這還用想嗎?城內傳染起痘瘡之症,病亡人數日漸加劇,已有兩百餘人。另一件事,自然就是這城外的蝗災即將泛濫。老朽我思來想去,也不得其中要領啊!”


    陳鬆:“嗬嗬,魏相感覺今日午膳的味道如何?”


    魏征:“初見有些許厭惡,不過食之倒也酥脆,尚可接受。”


    陳鬆緩緩點頭,意味深長的笑道:“陛下方才所言,是要將這道飛蝗騰達推向坊間。口味如何暫且不提,單單是陛下親賜菜名,必將會吸引許多人前來品嚐。”


    此時,魏征終於有所頓悟,雙眼圓睜道:“陛下今日之舉,是想告訴世人,蝗蟲可食。”


    見魏征終於開竅,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陳鬆暗暗鬆了口氣,笑道:“嗬嗬,那是自然。不僅可食,味道還不錯。如果本相所料不錯的話,現在城內應該有不少酒樓飯鋪拿到了飛蝗騰達的菜譜。”


    “他們手中有了菜譜,掌握了製作飛蝗騰達的技巧,但他們還缺一樣材料。”


    魏征:“蝗蟲。”


    陳鬆:“魏相所言極是。方才宴會之時,魏相可是親自代替陛下定下了菜品的價格。酒樓飯鋪若想以此為營生,就需要大量蝗蟲。而他們的夥計有限,即便是大飯莊,無非也就十幾二十人,總不能讓他們全都出城抓蝗蟲吧。”


    魏征:“老朽明白了,若想製作這道菜品,就必須有蝗蟲。需要的蝗蟲多了,自然就隻能收購。如此一來,必會有人出城,想方設法的捕捉蝗蟲販賣。抓蝗蟲的人多了,蝗蟲的數量自然就會減少,蝗災自然而然的就會被滅。”


    “此計甚妙!陛下真乃當世神人,大才啊!”


    陳鬆:“嗬嗬,魏相可別高興的太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我二人去做啊!”


    魏征:“對對對,咱們要奉旨出城抓蝗蟲。”


    陳鬆:“抓蝗蟲雖是陛下旨意,不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們去做的。那麽多人去捉蝗蟲,田間的秧苗,更為重要啊。”


    魏征:“所言極是,老朽疏忽了。我這就返迴尚書省,在城門處張貼告示,若肆意踐踏田地間的秧苗,必將嚴懲。對了,還有一事,需要麻煩陳相。陳相掌管京都城防,如今城內有痘瘡病患,萬不可讓那些身患痘瘡的人混出城去啊!”


    陳鬆:“魏相放心,本相正要前往城防守備處督辦此事,你我二人就各自忙碌去吧。”


    延禧殿內,秦狄換了一身常服,癱軟的躺在龍榻上,龍靴散落在地,翹起的二郎腿還在輕輕抖動著。


    “你…平時也這樣嗎?”


    望著麵前簡直判若兩人的秦狄,洛依算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就他這個姿勢,與午膳前迴宮的那副狀態,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甚至都不會相信,這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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