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三更天,劉皇後終於才寫完了給諸葛憶蓀的一封家書,給元淮寫的書信才起了一個頭,因為想起從前與元淮的點點滴滴。


    寫著寫著,劉皇後竟然嘔出一口血來,掩宸與拂清連忙去請太醫,行宮的楊太醫給劉皇後開了一副藥,下過針,病勢才稍稍穩住。


    掩宸將劉皇後扶上床,因為擔心劉皇後,所以徹夜不息地守在劉皇後的窗前,劉皇後也輾轉難寐,看著她的四個貼身侍女之中年齡最小的掩宸,像是看著她過世的女兒,劉皇後微笑著,與掩宸說著她這一輩子是如何過來的。


    當年劉皇後被廢之時,掩宸不過才九歲,是她娘家母親陪房家人的女兒,一直跟隨劉皇後侍奉,行事機靈,劉皇後平時有心事,往往會和她說。


    掩宸聽著劉皇後說起過往,從她初入楚王府,成了楚王元淮的正妃,後來為元淮誕下一個女兒,誰知道女兒也早早夭折,後來輔助元淮登基,她也順理成章成為了中宮皇後。


    誰知道不過三年,元淮就對她的家族舉起了屠刀,隨著勳貴勢力被盡數鏟除,劉皇後也因為被崔氏陷害,被廢為庶人,貶到了金鏞城。


    她的母親、姐妹等家中女眷被沒入掖庭,後來被崔皇後逼害致死, 家中父兄叔伯子侄死的死,流配的流配,偌大的中山劉氏家族,到末了隻剩下她一人。


    誰知道造化弄人,後來崔氏覆滅,元淮將她接迴太極宮安養,又在諸葛憶蓀的諫言之下,元淮將她立為皇後。


    時隔二十年,劉皇後帶著宮人重新迴到了坤儀宮,可是物是人非,心中感慨萬千。


    她二度成為皇後的那一夜,元淮到坤儀宮去看她,她再看著元淮,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喜,元淮是她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吧,可也是殺了她們劉家滿門的仇人啊,在金鏞城之時,她心中最牽掛的是元淮,心中最怨的也是他。


    當日瑾妃帶著趙王常佰迴邯鄲去,劉皇後與元淮在城樓之上遠眺目送,城樓之上風大,元淮給劉皇後披上自己的披風,輕輕扶著劉皇後迴宮去,那一刻劉皇後仿佛覺著自己迴到了出入楚王府的時候,可是過了甕城,推開城門,是巍峨的宮殿,眼前人不是她的結發丈夫,也是冷血無情的至尊帝王,而她呢?她又是什麽?


    她仿佛一粒上造的胭脂粳米,被洪流裹入一潭深不見底的大缸,自以為醞釀出了滋味甘醇的絕品仙醴,而自身早已經變成了破碎丁零的酒糟。


    劉皇後說著說著,心中悲切,不覺便昏昏睡了過去,可是入了夢,往事仍舊抓著她不放,她夢見死去的崔雋媖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自縊而亡的明嬪捧著白綾來請她懸梁, 還有被廢入尼庵的莊妃在一旁敲著木魚,仿佛是要超度她去往極樂世界,可湊近一看,敲著木魚的莊妃嘴臉早已經變成了惡鬼。


    因此劉皇後隻睡了兩個時辰就從噩夢之中驚醒,出了一身的汗,將枕衾都浸透了。


    劉淑儀來請安,看劉皇後的氣色比昨日還不好,於是問了明露、掩宸她們。


    掩宸並未說劉皇後強撐著身子寫信之事,隻是說昨日晚膳隻用了一口,今日如何能有力氣支撐?


    劉淑儀聽了,連忙走上前問道,“皇後娘娘,您可有什麽想吃的膳食?隻管說給臣妾,臣妾讓人去調製。用過膳,臣妾陪著您出去走走,用不了十日您便好咯。”


    劉皇後擺擺手,說道,“不中用,你看我這樣子,即便是吃了老君的仙丹、王母的蟠桃、仙翁的靈芝,都是不濟事的,不過是白白糟蹋東西罷了,索性不如留給還有救的人。”


    “您說哪裏話?”劉淑儀一邊說一邊淌下淚來,,“若是您再這樣說,我可就不依您了,好好的,說什麽不濟事的話,我看著您就好,入了夏食欲不振、身子空乏些也是有的。往後可不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了。”


    劉淑儀接著說道,“臣妾無用,看您這樣,我寧可替您受這份罪罷了,我寧可折壽十年,哪裏忍心看著您這樣折損一日?”


    劉皇後說道,“好妹妹,我哪裏不知道你的性子,你心實,待人熱忱,是他辜負了你,不知道你的好,一味地眠花臥柳圖新鮮。”


    “不說這些了,您想吃些什麽,我親自去給你預備下。”劉淑儀說道。


    “說起來,突然想起往年母親做的一碗滑鰍鰣魚湯來,隻是有些費事,若是膳房有這個,喝上一口我心裏也舒坦舒坦,若是沒有,尋常的蓴菜銀魚湯也是好的。”


    “這個容易,”劉淑儀說道,“如今行宮的荷花開得正好,我就讓人折了新鮮的嫩尖兒、搓了滑鰍、燒了鰣魚小火烹上。”


    說著,劉淑儀親自帶著幾個丫頭,還有掩宸,一同往明月台的膳房去,膳房煙熏火燎,劉淑儀平日甚少來,可今日寸步不離地守著那一小鍋鰣魚湯,生怕火候過了。


    “淑儀娘娘去外頭鬆快鬆快吧,讓我來看著就行了,我看這火候,再過一刻也就好了。”掩宸說道。


    “好姑娘,有勞你。”劉淑儀說著,與堇嵐、屏雲一同出來,堇嵐看劉淑儀淌眼淚,不知道是被膳房的煙火熏得還是傷心流淚,於是連忙給劉淑儀遞手帕。


    “無妨,”劉淑儀接過手帕,對一旁的屏雲吩咐道,“你叫上展寧、展鈺,一同迴宮去,轉告夫人,皇後娘娘隻怕不好,還請夫人早些預備上衝喜之物,迴稟的時候和緩一些,夫人不如便要臨盆,受不得驚嚇。”


    “奴婢明白。”屏雲說道,領著劉淑儀身邊侍奉的太監展寧、展鈺坐上馬車迴宮去了。


    諸葛憶蓀一聽,心中焦急,可是如今自己的身子坐不得馬車,無法到長楊宮去看望劉皇後,於是讓月嬌帶上常佺,一同往長楊宮在劉皇後跟前侍奉。


    劉淑儀親自捧著一碗滑鰍鰣魚湯,呈到劉皇後的窗前,一勺一勺地侍奉劉皇後吃,滑鰍裏頭的一股荷葉清香,還有淡淡的胡椒與羅勒香味,劉皇後嚐了覺著極好,足足用了半碗,明露、掩宸看著也高興。


    “說起來,還是娘娘宮裏的姑娘手巧,”劉淑儀指著一旁的掩宸說道,“這樣的鰣魚湯臣妾往年也喝過,不過隻有這個樣式,斷斷沒有這個味兒,”


    “覺著好,你也多用一些,”劉皇後說著,也對掩宸說道,“丫頭,既然淑儀愛喝,你辛苦些,這幾日再做一些,給淑儀和淑儀宮裏的人都嚐嚐。”


    “娘娘想得周全。”劉淑儀說道,“娘娘用了膳,臣妾給您梳梳頭,今天的日頭大好,不如讓我陪著您出去走走吧。”


    “也好。”劉皇後輕輕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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