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想到了兩種可能,他不知道哪一種算得上更好一些,他微微冷靜一下,“陳生,你沒有對她做什麽吧。”


    “周老師,我怎麽會。”陳生輕輕地笑。


    周老師這才放下心一些,而直覺第二種情形可能性也太低,便努力使自己相信,李希曼真的是去買酒釀了。


    “周老師,”陳生道,“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周老師正色道。


    “以後要是李希曼有事,你盡量幫她,看不下去的地方也不要說話,不要做什麽。我不會希望你那樣。不能傷害她。”陳生正色道。


    周老師一時不很明白,隻以為是陳生放心不下,便答應道,“好。”淚水模糊了眼眶。


    陳生道,“我說完了,認識你真高興。”陳生一如既往地笑了。


    周老師低垂著頭,良久沒有言語,終於揚起頭,任淚水從眼尾掉出。


    周老師走後,陳生從抽屜裏拿出另一包煙。


    煙霧繚繞裏,他看見李希曼迴來了。


    “你終於肯迴來了。”陳生慢慢道。


    “嗯,怎麽會不迴來呢。”李希曼穿著紅色的風衣,鮮紅,很明艷,像血,像那紅琴,讓人難忘。聲音依然帶一點輕佻,一點撒嬌味道。


    陳生溫和地笑了,“我以為,你拿到遺囑,就不會迴來了。”


    “怎麽會。”李希曼輕輕笑,如那日般坐在他陽台靠椅邊,坐在地上,“我怎麽會丟下你一個人。”


    “好。”陳生把頭靠在向後傾斜的椅備上。


    李希曼把頭靠在他手臂上,美中不足是,沒有觸感。


    陳生一不小心又淌了一滴眼淚。


    他笑道,“那天,那段時候,我和你提離婚,我知道你真的難受,很難受,你捨不得我。”


    李希曼輕聲地應了一聲,“不然我不會恨你。”


    陳生輕輕地道,“我就是要你恨我,由愛生恨,記憶才會更深刻。我怕你轉眼就把我忘了,怕你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隻是賒帳的便利店關門了。”


    李希曼道,“你確實做到了,我恨你了,無論和誰在一起,都再也忘不掉你了。”


    陳生道了句抱歉。


    李希曼道沒關係。


    陳生緩緩的合上了眼睛。


    醒來是夜裏,被敲門聲吵醒。


    他聽見顧望之在門外唿喊、哭泣,而他不打算開門了,他走迴臥室,鎖上門,用鑰匙打開抽屜。


    他心中道:真是過分,換什麽不行,把他的嗎啡換走了,這樣他很疼啊。那天他便發現了,藥片比原來稍微大一點點,至於到底是什麽,總之不是穿腸毒藥,最多類似催化劑的東西。


    隻是讓他,死的更快一點的東西。


    與他的所作所為比起來,算不上很過分,至少他是那樣想的。


    他成全李希曼,李希曼也成全了他的選擇。


    他把瓶中的藥吞盡,喝了幾口水,坐在牆角吸菸,心中對顧望之稍有抱歉。


    門外的哭聲越發遙遠,趁煙燒著地板之前,陳生用了最後的力氣把它按滅。


    他多希望敲門的是李希曼,那樣……哪怕問閻王借命,也要去開門的。


    陳生在死掉的第二天早上被發現,勉強算是死的有尊嚴吧,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腸子沒有流一地,沒有像其他的屍體那麽噁心。


    周老師跟著警察破門而入,顧望之被他死死地捂住眼睛,一路帶出去。


    雖然沒有很噁心,甚至與睡著了沒什麽差別,可是,周老師知道,陳生一定不希望顧望之看見。


    那天晚上,周老師按照陳生說的,把他書房的琴帶走,交給顧望之,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優盤,一同給了顧望之。周老師也不知道優盤裏是什麽。或許是那個優盤分散了顧望之的注意力,多少分散了一些,顧望之匆匆忙忙找筆記本電腦插上。


    看見裏麵是視屏。


    陳生錄下來了,沒有錄臉,隻拍了琴和動作,聲音也在:


    “為了防止滑音過長,可以先上七徽九……”


    “這裏跨度較大,為了連貫,如果來不及,可以改用二弦彈……”


    顧望之看見的時候,哭聲悽厲,響遏行雲,像是承受不了一樣,帶著歇斯底裏的絕望。


    周老師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周老師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而聽見末尾,陳生彈完了,輕輕地講:


    望之,你要記住,大器晚成。


    陳生會的幾乎都錄了,唯獨沒有錄秋風詞,周老師以為是太簡單的緣故,顧望之也不會知道緣由。沒有什麽比這更能安慰她了,聽完這句,顧望之怔怔地,很久,很久。


    數周以後,令周老師與顧望之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由於肝癌的生命周期兩年,而陳生在半年之內度過了中期和晚期、末期,法醫持有疑惑、對他進行屍檢,結果發現,有某種藥物a起到催化作用,使其加速死亡。部分在抽屜中發現,而做甜湯的陶瓷砂鍋裏發現殘餘。


    鎖定其遺孀李希曼為嫌疑對象,批捕。


    周老師想起陳生最後對自己說的話,才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陳生很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才關照了自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她找到李希曼之前,已有一名律師成為李希曼辯護律師。他不知道為什麽李希曼會輕易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人,而拒絕自己為她搜集證據、辯護。


    平心而論,他不認為李希曼會這樣做,他正在擔憂與費解中度日,卻見事情的轉機飛速。


    李希曼的嫌疑來的快,去的也快。


    據說,是那位律師手中握有證明李希曼無罪的關鍵證據。至此,周老師尚沉得住氣,等待李希曼釋放以後,與她詳談。緊接著李希曼的嫌疑解除,是陳生的死因被認定為自殺。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相。


    真相在哪裏?


    他答應過陳生,所以他隻能去問李希曼。


    “李希曼,請你告訴我,一切的一切。”


    “你沒有帶錄音筆吧。”李周曼坐在他麵前,一如往日,似乎陳生的死對她影響甚微。她穿著黑色風衣,黑色褲子,天氣已經漸漸轉暖了。


    “沒有,錄音在法庭上也不能用。”周老師沒有說謊。


    “好。那我告訴你,你問吧。”


    “陳生是自殺?”


    “法院說是。”李希曼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麵前的蔓越莓飲料。


    “我要事實。”周老師握起了拳頭。


    “我不知道。”李希曼道,“如果,在死前他自己一個人吞了很多藥物a,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這算不算自殺?”


    周老師緩緩開了口,聲音艱澀,“他為了包庇你……”


    李希曼繼續喝飲料。


    周老師道,“甜湯裏的殘餘是怎麽迴事?”


    李希曼道,“無可奉告。”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稀聲琴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不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不晚並收藏稀聲琴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