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越往南走,春意越濃,出京八日,馮保一行人已到河間府鹽山縣。


    馬車停在驛站,驛丞熱情接待,這可是當今受寵的宦官。


    酒、菜、熱水上齊,馮保坐下休息,突然!


    聽到外麵一隊馬隊,足足有二十多人,這些人身穿青衣,有些像夜行衣靠,每個人馬背上都帶著褡褳。


    馮保正準備向驛站外看,就聽到自己的人被控製住,兩個大漢上樓,驛站瞬間安靜下來。


    馮保閉上眼睛,深深歎口氣,他身處漩渦中心,離京的時候就想到這一天,看來自己造的孽,償還的一天到來。


    他還記得夥同當今的太後毒殺先帝,當今的皇帝聰敏,已經察覺到,看來李太後與張居正,也有被清算的一天。


    “聖旨呢?”馮保伸出手:“拿來吧。”


    黑衣大漢冷笑一聲:“殺你不用皇爺動嘴,可以明著告訴你,張督公要殺你。”


    “張誠?”馮保喝了一口酒:“他已經是司禮監掌印,殺我做什麽?為了錢財嗎?”


    黑衣人搖搖頭:“在下洪七,錦衣衛百戶,張鯨張督公現在管著東廠以及錦衣衛,你把藏錢的地方說出來,父母、家人無恙,還有你和張居正如何密謀的,都寫下來。”


    “我敢寫,你敢看嗎?”馮保冷笑,他要把毒害先帝的事寫下來,這大明就亂了。


    “我在南京存著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十二萬兩黃金,京城、老家存著一百四十六萬兩白銀,還有五萬兩黃金,古董、字畫、珍珠、瑪瑙、玉石、瓷器折成白銀,也有一百多萬兩。”


    啪的一聲,馮保把鑰匙扔在桌子上,他誠懇說了一句:“我們都是沒根的人,就喜歡錢財,求放過家人。”


    洪七啐了一口:“呸!”


    “老子有根,有兒有女,與你這不忠不義之輩,不要相提並論。”


    “能捏住官員卵蛋的書信有沒有?”洪七坐下問。


    “戶部尚書張學顏原來是高拱的人,後來投靠張居正,他是李成梁的同夥,遼東李成梁在養寇自重、殺良冒功,內閣隻有張居正沒拿李成梁銀子,其他人都拿了,這個李成梁貪財,遼東貿易由他們李家掌管。”


    “山西、大同、陝西、宣府,這些地方貿易都被晉商掌管。”


    “嘉靖二十九年,韃靼圍攻京城,就是這些晉商還有山西、陝西、宣府總兵、巡撫、總督放進來的,告訴主子爺,現在山西鬧鼠瘟,俺答的歸化城更嚴重,隻需要出兩萬精銳騎兵,就能蕩平歸化城。”


    洪七有些震驚,他今天才知道,原來嘉靖年俺答圍京城,就是這些官員送進來的。


    “他們為什麽要送俺答進京?”


    “因為世宗爺關停邊境貿易,這些地方一關,就沒有來錢的道,自唐以後絲綢之路衰落,嘉峪關外都是沙漠,大同、山西、宣府這些地方是對西貿易的口子。”


    “世宗爺把這些口子關上,就切斷他們的財路,這些人隻好夥同俺答,讓蒙古人圍一次京城,嚇一嚇世宗爺。”


    “草原上鐵鍋都沒有,俺答這麽多披甲騎兵,就是這些地方賣出去的,鹽、鐵、茶葉、火器、佛朗機火炮這些都可以貿易,每年可進賬上千萬兩。”


    “張居正能坐穩首輔,與晉商、山西、陝西、士族以及朝廷官員交換利益,開互市,取消開中法,開始向邊地運銀子,這些銀子兵部拿一部分、戶部拿一部分,朝中官員拿一部分,還有各地總兵、巡撫、布政使、都司、總督都拿。”


    “萬曆七年,軍費這一項,開支就八百四十六萬兩,占大明稅收四成,以後會連年增加,這些人會不停向朝廷要銀子。”


    “還有呢?”洪七問:“倭寇怎麽迴事?是不是東林黨在作怪?!”


    “茶葉、絲綢、瓷器大量的海貿,這些在永樂時都是宮裏的生意,成祖爺駕崩後,這些就被浙江、南直隸的世家大族掌控,還有江西、福建世家大族,他們掌控海貿,每年能獲取幾千萬兩白銀收益。”


    “江南的製造局名存實亡,宮裏的人都被這些江南士族買通。”


    “千萬不要讓主子爺碰這些,這些東林黨人,可比晉黨、楚黨還要狠毒,不止會下毒害主子爺,還要在書裏罵他。”


    “嘉靖時期的倭寇、海盜,都是他們的人,世宗爺重用胡宗憲胡部堂,俞大猷、戚繼光、盧鏜,這三位就是能征善戰的將軍,奈何江南被這些人把控,浙江不亂廣東亂,廣東不亂福建亂,隻要禁止海貿,這些士族就會一直鬧下去。”


    “胡宗憲幹掉徐海、王直,這些人都是士族養的狗,胡宗憲也因此被害死,胡部堂一心為大明,在大牢裏被東林黨害死!!”


    “這麽說,張居正當首輔也有東林黨和江西、福建士族支持了?”


    馮保連著喝了幾杯酒,他冷笑一聲:“張居正活不長了,清丈田畝到南直隸,他就必須死!”


    洪七冷笑一聲:“這裏是東林黨大本營。”


    “他上位有東林黨支持,可是他攬權,得罪了東林黨,他幫助徐階過關,徐階指定他當的接班人。”


    “申時行、徐學謨、王錫爵、餘有丁等等這些,都是東林黨首輔接班人,張居正和張四維、申時行不和。”


    “張居正想讓徐學謨接班,可是東林黨大佬發話,必須要讓申時行接替首輔,今科會試、殿試主考官就是申時行,副主考就是餘有丁,這就是給申時行接班積累人脈。”


    “今科會試都是申時行的學生,他接替首輔就能坐穩,還有餘有丁和王錫爵扶持。”


    “這麽說,張居正被東林黨拋棄了?”洪七問。


    “嗯,不過軍隊方麵有人力挺他,其中有遼東李成梁、薊鎮戚繼光、西邊宣府、大同、山西、陝西,這是人家張四維的人。”


    “還有張居正的楚黨,以及四川、廣西這些官員,力挺張居正。”


    “張居正很有可能被暗害,東林黨手段高明,最簡單讓徐階的人給張居正看病,他能有戒備心嗎?”


    “就像皇後給皇爺喂藥,誰都不會想到,最近的人會害自己。”


    洪七打斷馮保的話,他不敢聽宮裏的秘聞。


    “行了,應該上路了!”


    馮保閉上眼睛:“我家人能保全嗎?”


    提拉禿嚕馮保把這些全撩,有書信,有口供,錦衣衛也算捏住官員們的卵蛋。


    見馮保說的痛快,張督公臨行前的囑托。


    “有房、有地,後半生無虞。”


    馮保睜開眼:“遼王被張居正害死了!”


    “我夥同張居正把高拱趕出去。”


    “戚繼光是一個好將領,雖然給張居正送銀子、美女,但是他自己不貪,最大的貪官就是申時行、王錫爵、餘有丁這些人,他們家裏都比我有錢!!”


    洪七不想再聽廢話,現在又不能辦他們,就連皇爺都膽戰心驚活著。


    就像隆慶六年傍晚,他端著藥遞給李太後一樣,馮保喝下一碗藥,不到一刻鍾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洪七帶人打掃這裏,把馮保抬到床上,跟著馮保的這些太監、錦衣衛全部砍掉雙手,舌頭全部切下來,一輩子不能寫字,不能說話。


    隻要馮保的命,其他人不能開口,驛丞的全家被抓走,過一段時間驛丞去報官,他去找妻兒,死不死,就看驛丞如何做。


    所有人全殺就會露出馬腳,遇到打劫就是大事,隻死馮保一個人,這事會影響到張居正,不過司禮監、東廠會把這事壓下來,畢竟馮保是宮裏的人。


    洪七帶著人,分三路,一路迴京報信,一路到南京取銀子,一路迴馮保老家拿書信、銀子。還有控製馮保家人。


    馮保沒少貪,他管著內庭八年,京裏官員都要孝敬他,就連張居正都要給他送銀子,各地總督、巡撫、布政使、總兵都要給他送銀子,這些全算上足足有五百六十六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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