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弘側身低頭一看,笑道:“原來是譚國公與高治中當麵,小子失禮。”


    丘和與高士廉二人正好坐在一樓,剛才的話是前者所說。


    進京入朝後,丘和便受封譚國公,授職左武侯大將軍,高士廉為雍州治中。


    下樓後一禮後,在兩人邀請下落座同席。


    “霍侯是何時入京?”高士廉對自己兩人的身份為人獲悉並不意外,淡然道。


    “今日初至長安,剛入宮麵聖迴來,譚公與高治中雅興。”霍弘笑道。


    丘和擺手說道:“稷州乃吾故鄉,吾受任刺史以自怡養。不日歸鄉,士廉為吾送行。


    嶺南相見,便知霍侯定非常人矣,今入長安,吾卻要離去,未曾促膝長談,憾也。


    霍侯此時可有難事,不如道來,某或能相助一二。”


    霍弘聽得出也看得出丘和的誠心實意,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端倪,笑道:“小子眼前還真有一事頗為憂慮,於高治中易如反掌。”


    聽出言語中有意與自己和身後秦王府修好的高士廉笑道:“霍弘盡管道來,些許雜事,盡快處理後好品嚐當日九康堂之美酒。”


    “小子來長安路上,在洛陽遇一人,其名劉仁軌,原為息州參軍,值赴任陳倉縣尉路途。小子與其相談甚歡,欲時常盤膝品茗。


    設想其留任長安為好,但吾之私心,豈能免其仕途,高治中可能兩全其美。”霍弘拱手笑道。


    高士廉自信點頭道,“明日即可赴任!”


    說完問來筆墨紙硯寫下一封親筆信,叫隨從送入長安縣令之手。


    “譚公,高治中,請!”霍弘為兩人斟上酒。


    丘和與高士廉先是閉眼深唿吸,而後才舉碗一飲而下。


    “咳咳咳……”


    兩個這時候的老頭行列的人,沒有與之年歲相近的馮盎幾人的承受力,一口飲下半碗酒後咳嗽不止。


    “好酒!”卻大聲稱讚不已。


    空氣中溢散的酒香,也惹得客棧中的顧客紛紛直視觀望,好酒之色更是大咽口水。


    霍弘為兩人斟酒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說道:“高治中,有一事剛才忘了未曾告知,劉仁軌出身尉氏劉氏,自小孤貧。


    武德初年,為河南道安撫大使管國公議論國事的奏疏改了幾句話。


    管國公對他的才學感到驚異,於是赤牒(臨時授官的一種文書)任命他為息州參軍。


    但其人剛毅正直,實非投機取巧之輩。”


    之所以提這一嘴,是因為管國公任瑰是太子李建成一係。


    高士廉搖頭說道:“任瑰此人,人情練達,左右逢源,任人唯親,時常大肆索賄,其妻為尉氏劉姓,妒悍無禮。霍侯無需多慮。


    若霍侯舉薦之人,乃心術不正之輩,豈會至今為一介小小縣尉。”


    “高治中明見!”霍弘點頭笑道,與兩人開始暢聊起來。


    等兩人離開時,又分別給兩人送了兩壇兩斤裝的蒸餾酒。


    ……


    黃昏時分。


    霍弘叫上了劉仁軌與莊仁等人出客棧溜達。


    可算見識到了小攤主趕著收集降價,顧客繁多的帝都熱鬧場景。


    “郎君,前麵就是靖善坊,隋初宇文愷營建新都時,以其‘九五貴位,不欲常人居之。’故以全坊之地置為大興善寺,以鎮其地。”周仁介紹起下午打探的消息。


    薑仁接道:“兩年前,長安一百零八坊,有佛寺一百零七,受《白蛇傳》的影響,銳減至九十有六。


    傅奕兩次奏疏清查後,再去二十有四,如今尚有七十二,大興善寺獨占一坊,聞名天下。”


    劉仁軌連忙問道:“霍侯,你不會是盯上大興善寺了吧?這可是天下名寺,不可輕觸。”


    “多大點事,較之白馬寺,也就那樣吧。”霍弘滿不在乎的說道。


    “哎~”劉仁軌歎息一聲,跟上入寺的身影。


    然後旁觀了霍弘是如何以“嶺南而來,與貴寺主持有要事相商。”的名頭成為被人奉茶招待的貴客。


    “吾至長安,無處落腳,貴寺頗為不錯,吾較為滿意,欲以文錢購之,大師可願?”霍弘照舊耐心品茶,坦然自若道。


    “噗……咳咳咳……”嚇的劉仁軌剛入口的茶從鼻孔中湧出不少,連聲咳嗽。


    “小施主說笑了!”主持法明可能是達官顯貴見的太多,淡定勝蛋叮。


    霍弘微微仰頭說起白馬寺賣梳子的原話:“……還有啊,嶺南時有和尚來拜訪於吾,正好越國公在場……”


    法明連忙打斷道:“施主!我佛慈悲!貧僧再三思慮,願將鄙寺相贈,但貧僧一人做不得主,請容貧僧與眾師兄弟略作商議。”


    “嗯!某饑渴難耐,哦~這是嶺南見得和尚說過的話語,不好意思,說岔了,某饑渴難耐,隻能等半炷香的時間。


    我這人呢,打小身子骨弱,受不得饑渴,不然容易上頭,胡言亂語。”霍弘癟著嘴說道。


    劉仁軌嘴張的都能塞進去雞蛋了,腦袋機械般的左右轉動,看看起身向門外走去的幾個高僧,又看看一臉無辜的霍弘。


    而後眼前的一幕,令其大腦短暫的失去了正常運轉,陷入僵化。


    隻見霍弘兩手一挫,一股黃白色火焰從其右掌心躍起,左手不知何時出現一把粉末,兩者在有意丟棄下落於地麵,濃煙陡然蒸騰而起。


    緊接著,其身後驟然出現極為耀眼的佛光。


    門口的幾個轉頭看來的和尚更傻眼,戳了半輩子的禿頭,有水沒水他們比誰都清楚。


    心生大駭之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百息左右,法明雙手合十,失魂落魄道:“施主苦難深重,我佛不忍,鄙寺贈於施主落腳。”


    “南無阿彌陀佛……”幾個和尚跟超度似的低聲誦起佛經。


    霍弘起身的刹那,佛光散去,“明日午時,某會再來感謝大師慈悲心腸!”


    走出殿門的時候,突然頓住腳步轉身,“大師眼中,某為何?”


    “索財取命之惡鬼!”法明坦然自若道。


    “說的好!”霍弘大笑著出門而去。


    劉仁軌和莊仁等人緊隨其後,再看身邊向後滑退的雄壯肅立之景,再無往日莊嚴,與法明等寺院高僧一般,落寞淒涼至極。


    “三位仁哥!”霍弘拿出下午寫好的信遞給囑托好的三仁。


    莊仁三人接過信件離開隊伍奔向各自的目標。


    “裝神弄鬼的假把式而已!”霍弘麵無表情的說道。


    劉仁軌皺了皺眉頭說道:“某不信鬼神之說,隻是想不明白霍侯為何會這麽做,更不明白佛門為何會這般怯弱,病虎餘威尤在,豈能為豺狼懾?”


    “軌啊!他們固然有對我的忌憚,更多的,是對出世的墨家等諸子百家的恐懼。


    一旦我劈出路徑,墨、農幾家便會橫衝直闖,尤其是佛門數百上年的對手——道家。


    他們要是下手,佛門能否苟延殘喘,尚且是猶未可知。


    二者相較,對吾低頭,不足為奇!”霍弘解釋道。


    劉仁軌恍然點頭,對於百家之事他隻知些許傳聞,但並不影響他對諸子百家容不下佛門的判斷,而且在他心裏,諸子百家的分量遠遠要比佛門高。


    相信絕大多數人,下意識的都會更親近漢家聖人開創的百家文化,而不是來自域外的信仰。


    仿佛是來自漢人血脈中流傳千古的深深烙印,為自己祖宗的榮光驕傲、自豪,且願為之拋灑滿腔熱血。


    翌日。


    太陽公公緩緩爬上山頭,將自身光芒灑進沉寂了一夜的帝都之中。


    城中各行各業的人似乎萬物複蘇一般,漸漸投入人流,開啟新一天的篇章。


    “砰砰砰……”


    霍弘盯著雙眼朦朧的打開房門,看也不看轉身就往被窩裏麵鑽。


    劉仁軌苦笑著搖頭說道:“霍侯,某接到了長安縣衙的文書,令某即刻去上任長安縣尉,在下欲知,可是從中霍侯相助?”


    陳倉是何地?長安又是何地?


    不怪劉仁軌震驚,縱觀大唐兩百多年的曆史,沒人會把外地縣令調往帝都所在的長安與萬年兩地任縣令視為平調,恰恰相反,公認其為高升!


    為何?京畿重地!天子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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