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軒步伐急促,去時匆匆,歸時亦匆匆。他跑得氣喘籲籲,懷中抱著一個大西瓜,來到了王悅瑩麵前。


    王悅瑩躺在石頭上,手臂枕於腦後,雙腿屈膝翹著二郎腿,口中銜著一根狗尾巴草。


    她側目凝視著梁軒,說道:“迴來得倒是挺快。”


    梁軒的長衫已被汗水浸透,滿臉汗水如泉湧般流淌,“王姑娘,你醒了?這裏有個西瓜,你先吃著,我這就迴去給你取些幹糧。”


    “西瓜未切,我怎麽食用?”


    梁軒趕忙抱著西瓜在石頭上輕輕一磕,西瓜應聲裂開。


    他掰下一塊遞過去,“王姑娘,給你。”


    王悅瑩並未接手,吐出嘴裏的狗尾巴草,抱起石頭上的大半塊西瓜張嘴便啃。


    梁軒從未見過如此豪放的女子,其舉手投足間,宛如一個粗獷魯莽之人。


    “王小姐,你慢點吃。那我現在給你去拿些幹糧。”


    “這西瓜好甜。你是從哪裏偷的?”


    梁軒忽然緊張地說:“我並非有意偷竊,待我返迴時會付錢給那戶人家。我隻是擔心你無法支撐太久,才迫不得已先取了一個。”


    王悅瑩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西瓜竟真是偷來的。她看了一眼梁軒,見梁軒慌張的樣子倒也有趣。


    她笑道:“無論你是拿還是偷,你不是要付錢嗎?你這麽緊張幹什麽?莫非怕我告發官府抓你?見你也口渴了,吃一塊吧,吃完了再迴去取幹糧。”


    梁軒羞愧地低著頭說道:“姑娘稍候,我去去就迴。”


    梁軒說完便又跑開了。


    王悅瑩吃完一個西瓜,肚子已經撐得飽飽的。


    不多時,梁軒又氣喘籲籲折返,手中拿著一個小布包。


    “王姑娘,這有些幹糧,還有些碎銀,你拿著速速迴家吧。”言罷,他放下布包,轉身離去。


    王悅瑩看著地上的布包,心中詫異,這世上竟有主動贈人銀兩之人?


    她打開布包,見裏麵放著六張雞蛋餅和八九兩碎銀,還有二十幾個銅錢。


    這點錢於她而言,實不算錢,所以她也無感激之情,反倒覺得梁軒甚是小氣。


    她叫住梁軒,道:“站住!你這是何意?”


    梁軒迴身說道:“姑娘,你一人乞討至此,想必是遇著難處了,如今天下不太平,你一女子在外甚是危險,還是盡快迴家吧。”


    “我家很遠,你若真心幫我,何不贈我多些銀兩?就這點碎銀和銅板還不夠我一頓飯錢。”


    梁軒麵露羞赧與憤懣,說道:“我家世代為農,耕種薄田僅能果腹,這些錢夠我家用半年了。不瞞小姐說,這已是我能拿出的所有錢。我見小姐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心生憐憫故而幫你,卻遭小姐嫌棄。既然如此……那就還與我吧。”


    王悅瑩聽他如此說,更是不信。她不信有此等人。她見過的人也不少,有誰會對一陌生人如此用心關切?況且這銀兩對她來說確實不多,她也不信這是梁軒能拿出的所有錢。


    “送出去的東西還想要迴去?天下豈有此等道理?”王悅瑩說著話把布包塞進懷裏,走到梁軒麵前,伸手探入他懷中,要看他身上是否還有銀子。


    梁軒嚇了一跳,呆若木雞般站著不敢動,說道:“小姐,你這是幹什麽?”


    王悅瑩搜了一遍,一個銅板也沒有搜到,說道:“你身上倒也幹淨。你家就住在後麵的村子是吧?”


    “是。小姐昨日曾去過我家,我娘還給了你吃的。”


    “哦?是哪一家?”


    “門口有一棵梧桐樹。我娘給你的也是雞蛋餅。”


    “院子裏還養著雞是嗎?”


    “正是。”


    王悅瑩心中忽然一顫,她記起了梁軒家境狀況確實很貧窮,布包裏的碎銀和銅錢應該夠梁軒家一年費用。梁軒剛才肯定是礙於麵子,才說是半年開銷。


    她心中暗暗說道:“世上真有這種人?”


    王悅瑩瞧著梁軒,重新打量他一番,見他身穿長衫,頭戴方巾,一臉書生相。舉止也都是規規矩矩的,麵對女子還顯得非常羞澀。這種男人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心中不禁生出一種特別的感覺。


    “你是讀書人?”


    “是。如今天下佞臣當道,身為大明子民,每個人都有責任懲奸除惡。如若他日能科舉高中,我一定會改變現狀。”


    “我爹說過,你這種人做了官也做不長久。我勸你還是好好種地吧。”


    “這是為何?我們素昧平生,小姐又知我是何種人?”


    “你是什麽人,我一看就知道。你既然是讀書人,就該知道自古以來忠臣多數都死得很慘。除非遇到明君。”


    “小姐的意思是當今聖上不是明君?這可是死罪!”


    “我知道是死罪,我就這麽說了。你要不要砍了我的頭拿去領賞?”


    梁軒無奈,轉身要走。


    王悅瑩道:“你可真是奇怪。昨晚還為了一個女人要死,現在又想做官。你到底還要不要死?”


    梁軒迴身說道:“小雲已去,我家尚有雙親,昨晚衝動,多謝小姐搭救,我不會再輕生,亦不會再娶。小姐速歸吧。”


    王悅瑩傷感道:“我已無家可歸。我爹娘皆遭山匪殘害,公子……可願收留我?”


    梁軒猶豫片刻,歎息道:“姑娘也是命苦之人。隻是我家中貧寒,唯恐……”


    王悅瑩想起剛才說包裹裏的銀子不夠她吃一頓飯,那句話定然傷了梁軒的心,她趕忙打斷他,說道:“抱歉。我適才不該那般言語。我現在已落魄乞討為生,有口飯吃便足矣。”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向他人致歉,往昔雖也道過歉,但皆是虛與委蛇,而今卻是肺腑之言。


    她現下孤苦伶仃,不知如何是好,去了鏢局也不知結局會怎樣。眼前的梁軒正直善良,日後或許能為官。若真做了官,屆時嫁與他,也能做個官夫人。


    王悅瑩如此盤算,故而臨時改變主意,決定暫住梁軒家。


    梁軒道:“小姐若不嫌棄,可隨我來。隻是不知小姐要住多久?”


    “公子,我孤身一人,也不知能住多久。公子莫非不願我久住?”


    “倒也不是。隻是時日久了,難免有流言蜚語,恐損小姐清譽。”


    “隻要公子不趕我離開,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旁人愛說什麽,由他們說去便是。”


    “既如此,那便走吧。”


    梁軒在前引路,王悅瑩騎馬緊隨其後,一同前往梁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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