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芷彤睜開眼,發現身處一個山洞之中。


    天還未放亮,洞中還很暗。


    她腰間傷口還在疼。想到這傷口是王悅瑩刺傷的,她的心更疼。


    她懊悔自己太過天真,竟指望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為自己報仇。


    此時悔恨與憤怒皆無濟於事,她最為疑惑的是自己為何沒死。


    輕撫著傷口的繃帶,心中暗想:“是誰救了我?這裏是何處?山中還有誰敢與他們父女為敵?又是誰能從山寨中將我救出?”


    她想不出有誰會舍生相救,她沒有朋友,所識之人中也無高強武功者。


    她靜靜躺著,內心的怨念如波濤洶湧。


    天漸亮,洞中之景也逐漸清晰。


    驀地,她發現身旁竟有一人影。此人身形未動,一直凝視著她。


    她曆經風雨,多次麵臨生死,心中雖驚,麵上卻未露驚恐之色。


    “是你救了我?”


    那人沉默不語。


    她又道:“恩人,多謝。你為何救我?我已生無可戀,活著唯有痛苦。你今日救我,明日我仍難逃一死。”


    那人開了口:“你這是為何?”


    其聲甚是平淡,毫無情緒波瀾。


    趙芷彤聞聲,忽地怔住,凝望那道人影,憶及前事,身體甫動,創口劇痛難耐,不禁失聲慘叫。


    那人又道:“莫動,傷口仍在流血。”


    趙芷彤凝視著他,情緒頗為激動,道:“你是……雨哥?”


    一陣靜默後,那人方道:“世間已無孟雨,唯有我黃飛雨。”


    趙芷彤伸手抓住黃鏢師的腳脖,“雨哥,你未死?當真未死?”


    黃鏢師道:“我亦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我雖尚存人世,卻覺心已死。”


    “你仍恨我?多年來,我一直渴盼與你相見,欲與你平心靜氣地將事由說個明白。此間諸多事,你並不知曉,我必須讓你明白。我並非奢求你原諒,我隻是想告知你,我絕非下賤女子。”


    黃鏢師聞得最後一言,心中亦是一震。於這一瞬,他方明白當初那句話對趙芷彤的傷害何其之深。


    趙芷彤忍辱負重,隻為向黃鏢師闡明事由,告知他,自己並非他所想那般,更非下賤之人。


    黃鏢師曆經多年風雨,愈發成熟穩重,不複當年的衝動莽撞。每每憶及當年之事,他亦懊悔不已,心中亦有諸多疑惑。


    “彤彤……”黃鏢師眼淚洶湧而出,模糊了他的視線,這淚水是他最好的道歉。


    趙芷彤點點頭,眼淚也流淌出來,道:“我不怪你。我隻怪我自己。”


    黃鏢師抓著她的手,搖著頭說道:“什麽都不用說了。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就帶你走。”


    “不。雨哥,我等了這麽多年,就是要把所有事告訴你。我必須要說。要不然,你心裏的結一直解不開。我心裏也一直憋得難受。”


    天光放亮。趙芷彤將所知之事盡數告知黃鏢師。


    黃鏢師淚流滿麵,緊拉趙芷彤雙手,聲音顫抖問道:“你打掉了我們的孩子?”


    趙芷彤低下頭,目光移向洞口,羞於與黃鏢師對視。


    “對不起。我……我……”


    “你無需多言。”黃鏢師起身,朝洞外走去。


    “你要去何處?”


    “報仇!”


    “別去!你……你打不過他們的。”


    “打不過也要打!”


    “你不管我了嗎?讓我在此餓死?”


    “有人會給你送飯的。”


    “誰?”


    “宇文玉。”


    “誰是宇文玉?”


    “等他來了你便知曉。我們的性命都是他所救。”


    黃鏢師言罷,跨步出了山洞。


    趙芷彤忍痛坐起,高喊:“你若去送死,我現下便死在你麵前!”


    黃鏢師止住腳步,背對山洞說道:“你是怕我死,還是怕我殺了那對父女?”


    他的語氣冰冷,趙芷彤通體發涼,如墜冰窖。


    “你這話何意?”趙芷彤噙淚,望著這個變得陌生的男人,難以置信他竟說出此等言語。


    黃鏢師轉過了身,痛心道:“你為了不讓他傷心,你打掉了我們的孩子。可見他在你心裏比我重要。也對,你們在一起那麽久,就算是仇人也有感情了。你真想殺他,他又豈能活到現在?”


    趙芷彤搖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當時我以為你死了,我把他當成了好人。我是被他欺騙了。我這麽多年每一天都想著報仇。我殺了他的親骨肉,那也是我的孩子。就因為我恨他!可是我殺不了他。我承認,我後來是心軟了,我下不了手。所以我養了別人的孩子,想讓這個孩子替我報仇。我發現他欺騙我那刻起,我對他就再沒有任何感情。”


    “趙芷彤,你不用和我解釋。你說什麽都沒用了。從現在開始,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我報我的仇,你報你的仇,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你不帶我走了嗎?你要拋棄我?”


    “你怨恨我?過去的事你藏在心裏就好,為什麽非要說出來?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深深紮進我的心裏。我可以原諒你,但我無法忘記你對他投懷送抱的情景。你還為他生了孩子,那孩子就算活著,我也要殺了他!王悅瑩如果就是那孩子,你會不會阻止我殺她?”


    趙芷彤沒有迴答,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心中積攢了多少怨恨,她也無法迴答。非要迴答的話,肯定是會阻止。畢竟那也是她的孩子,而且養大成人有了感情。可這個答案對於黃鏢師來說,又是一把紮進胸口的刀。


    黃鏢師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趙芷彤平躺在地上,雙目呆滯,似已失去了靈魂。


    片刻之後,洞外傳來腳步聲。


    她驀地坐起,尚未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滲出。


    她似已渾然不覺疼痛,凝望洞口,等待那迴心轉意之人現身。


    她望見一個孩童模樣的人。


    宇文玉提著一個小包袱,步履矯健地走了進來。


    “這是食物,還有一壺酒。”


    他打開包袱,裏麵是四張油餅和一壺酒。


    趙芷彤又躺下,扭頭說道:“是宇文玉讓你來的?你迴去告訴他,不必浪費糧食了。也替我謝過他。”


    宇文玉坐下,拿起酒壺輕抿一口,道:“此乃佳釀。醉了便可忘卻世間一切煩惱。我見你尚且年輕,等你傷愈之後,再覓一男子,生兒育女,共度餘生,將過往之事盡皆忘卻。”


    趙芷彤轉過頭來,凝視著宇文玉,道:“你並非孩童?你究竟是何人?”


    宇文玉嘿嘿一笑,道:“我便是宇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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