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娘子從早晨開始就一直關注著隔壁的情況。


    自家鋪子這邊都沒怎麽上心。


    當然,她想上心也沒什麽可上心的。


    從早晨到中午,她家店裏一共才進來了兩個客人,其中一個還因為她的怠慢拂袖而去。


    盧老大在後廚罵罵咧咧地摔鍋摔盆,盧大娘隻當作沒聽到。


    就在她坐在自家店門口,暗中關注都有多少人去了隔壁吃飯的時候,隻見小兒子盧進財帶著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少男從外頭迴來。


    盧進財一進門就問:“娘,我帶朋友迴來了,家裏有什麽吃的?”


    盧大娘子沒心思搭理他,沒好氣地說:“我怎麽知道,上後廚問你爹去!”


    盧進財聞言再次介紹道:“娘,這是我哥們兒梁耀輝,他爹可是順天府尹……”


    盧大娘子聞言猛地抬頭,眼睛都亮了。


    兒子這是出息了啊,都能跟順天府尹的兒子做朋友了。


    不過盧大娘子很快就發現不對勁。


    雖說她不過隻是個平頭百姓,但也知道順天府尹姓郭才對啊!


    想到這裏,盧大娘子立刻扭頭看向梁耀輝,心道這肯定是個騙子。


    但是還不等她開口質問,就聽得兒子繼續道:“是順天府尹郭大人手下的得力幹將。”


    盧大娘子一聽這話,頓時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背上道:“你個死孩子,說話還大喘氣!”


    但即便隻是郭大人手下的人,也不是盧家能夠輕易得罪的。


    而且如果真的能跟對方攀上關係,以後說不定能幫兒子找個差事什麽的做做,總比一直待在店裏當夥計有前途。


    想到這裏,盧大娘子也顧不得盯著遊記了,直接去後廚告訴盧老大好生炒兩個菜,再煮兩份麵,多放肉。


    盧進財招唿梁耀輝坐下,駕輕就熟地去櫃台裏拿了一壇酒出來,菜還沒上桌,兩個人就先喝了起來。


    盧大娘子很快就先端著兩盤涼菜出來了。


    看到兩個孩子在喝酒她也沒有阻止,隻是把手裏的菜放在桌上道:“後麵還有好菜呢,慢慢喝,別著急。”


    很快,兩個熱菜和兩碗麵也端上桌了。


    盧大娘子叮囑兒子好生招唿客人,自己便又坐到店門口去盯著遊記了。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喝酒,很快就有些微醺了。


    梁耀輝看著空蕩蕩的店麵,借著酒勁問了個剛才沒好意思問的問題。


    “現在正好是飯點兒,你家怎麽都沒有客人啊?”


    還不等盧進財迴答,盧大娘子就開始訴起苦來。


    “還不都是因為隔壁……”盧大娘子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從遊記開張、一路說到最近,話裏話外都是在怪遊記搶了自家生意,還仗著家裏人多欺負自家。


    盧進財撇嘴不屑道:“她家人多也沒什麽了不起,還不是仗著在羽林衛有人。”


    一聽到羽林衛三個字,梁耀輝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區區羽林衛,他們以前在京中算是什麽東西?


    “如今不過仗著有葉大將軍撐腰,就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


    梁耀輝說完還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的確,在葉慶山接手之前,羽林衛幹的都是全京城最酷最累的活兒。


    無論酷暑還是嚴冬,都要在外麵不斷地巡邏不說,就連順天府衙門中的捕快都可以隨時差遣他們。


    但是自打葉慶山接手羽林衛之後,立刻大刀闊斧地進行了整頓。


    砍掉了許多冗員,並且開始操練剩下的人員。


    不僅如此,他還直接將職權範圍劃分清楚,把羽林衛原本替衙門捕快們承擔的差事都丟還給了應天府。


    之前盧進財說梁耀輝的父親是順天府尹的得力幹將,其實就是個小捕快。


    原本算是個比較清閑賺的還可以的差事,但最近卻因為葉慶山的改革忙碌不已。


    梁父如今經常忙得不著家,而且每次迴家都累得半死不活,收入卻不增反降,氣得他天天在家大罵葉慶山和羽林衛。


    梁耀輝在旁邊天天聽著,對羽林衛自然也沒什麽好印象。


    尤其葉慶山不止將許多費力不討好的雜活兒丟迴給順天府,還把一些有油水兒、有好處的活兒都給收了迴去。


    梁耀輝原本日子過得還挺滋潤,最近手頭卻越來越緊。


    找爹娘要錢也越來越難,十次裏能要到兩三次都算好的了。


    所以他如今想喝點酒吃點肉,都需要跟盧進財套近乎,跟著他迴家蹭吃蹭喝。


    想到這裏,喝了點酒的梁耀輝越想越氣,一拍桌子道:“羽林衛這幫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如今居然還敢仗勢欺人了!”


    盧進財立刻在旁邊拱火道:“誰說不是呢!


    “像你這樣家裏有能耐的當然不懼他們了。


    “可是像我家這樣的小老百姓,真是連訴苦都沒地方訴啊!”


    梁耀輝喝得暈乎乎的,被盧進財這麽一攛掇,立刻不知道該怎麽嘚瑟好了。


    他大手一揮道:“怕什麽,隻管去找她們,這次我給你們撐腰。”


    盧進財得了這句話,終於笑開了花,滿臉邀功地看向盧大娘子。


    娘倆高高興興地哄著梁耀輝,直到他酒足飯飽,才將人送出門。


    臨出門,梁耀輝還大著舌頭道:“放、放心,我、我這兩天都在衙門跟在我爹身邊。


    “你們有、有什麽事就直接去順天府衙、衙門找我……”


    將梁耀輝送走之後,盧進財往迴走的時候,下巴都是高高揚起的。


    “娘,怎麽樣?”


    盧大娘子激動得不行,連聲誇道:“還得是我兒。


    “我兒如今越來越出息了,比你爹強多了。


    “娘這後半輩子啊,可就指望你了!”


    盧老大聽到對話從後廚走出來,皺眉問:“你們娘倆又有什麽事兒瞞著我?”


    盧大娘子搶先道:“誰瞞著你了!


    “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兒子交了個有來頭的朋友。


    “隻要這次好好把握,兒子今後的前途不就有著落了麽!


    “難道你以後不靠兒子給你養老麽?”


    盧老大聽得將信將疑,又看了媳婦和兒子一眼,道:“最好隻是你說的這樣!


    “就因為你之前那些個事兒,如今店裏生意一落千丈。


    “你若是再作一次死,這鋪子也甭開了。


    “不如現在就直接兌出去,說不定還能多收迴一點兒錢。”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盧大娘子氣道,“不會說話你就閉嘴,沒見過你這樣詛咒自家生意的。


    “咱家生意不好也隻是暫時的,我都已經想出法子來了。


    “你隻管放心,等遊記幹不下去了,客人自然就都迴到咱家來了,說不定還會比以前更多呢!”


    盧大娘子到現在都還堅定地認為,自家生意不好是因為遊記的緣故。


    盧老大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跟媳婦溝通,隻能搖著頭歎氣。


    他轉身離開之前,最後叮囑了一句:“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什麽歪腦筋,咱們就是小老百姓,咱誰都惹不起!”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盧大娘子不耐煩地道,“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別嘮叨了。”


    接下來的幾天,盧家麵館的客人稍微恢複了一些。


    但是盧大娘子卻說自己有事要忙,整天找不到人。


    盧進財也是天天跟著梁耀輝出去鬼混,不但幫不上家裏的忙,甚至還經常要找盧大娘子要錢。


    盧大娘子為了讓他能把梁耀輝陪好,可以說是有求必應,背著盧老大給出去不少錢。


    盧老大這邊沒法子,隻能自己一邊在後廚做飯,一邊時不時到前麵招唿客人,忙得腳打後腦勺。


    每天關了店門就像是被抽幹了精氣,一動也不想再動。


    所以他壓根兒沒有注意盧大娘子這幾天在忙什麽。


    葉大嫂這邊恢複開店好幾天了,大家見隔壁一直沒什麽動靜,也都漸漸放鬆了警惕。


    主要也是因為店裏生意太好,大家每天忙著幹活都來不及,實在沒力氣分心再去關注盧大娘子那邊。


    幾日後,一大早,葉老大如往常一樣將晴天送到秦府,然後再把葉大嫂和嘯夜一起送到鋪子。


    因為最近廚藝大賽的初篩已經開始了,岑老要忙那邊的事兒,經常不在家吃飯。


    所以葉老大每天中午都是將晴天接迴店裏,晚上關了店門之後,三口人才一起迴家。


    而嘯夜自從第一天中午沒有等到晴天,坐臥不安地著急了一下午,第二天早晨就說什麽都不肯跟晴天分開,一路追著馬車跑出去老遠。


    於是葉老大隻好每天早晨把它一起帶到店裏,這樣中午把晴天從秦府接迴來之後,嘯夜就可以看到她了。


    嘯夜發現這個規律之後,就也不再鬧騰,每天乖乖地跟著來到鋪子。


    它也從來都不去店裏搗亂,隻老老實實地在後院房中睡覺,或是在院子裏溜達。


    店裏幾個人剛開始還對這麽大一隻狗有點害怕,後來發現嘯夜對自己人一點脾氣都沒有,才漸漸不再提心吊膽了。


    閆飛更是喜歡嘯夜喜歡得不行,而且膽子還挺大,一直很想摸摸嘯夜的腦袋。


    隻可惜嘯夜雖然沒有脾氣,對他們卻都高冷得很,隻要靠近它就會立刻掉頭走掉。


    隻有在麵對晴天的時候,嘯夜才會展現出自己溫柔好脾氣的一麵。


    不但任由晴天撫摸,甚至還會在沒人的時候把大腦袋紮進晴天懷裏撒嬌。


    但是這天早晨,嘯夜剛一下車就顯得有點煩躁,鼻子不斷地在空中嗅來嗅去。


    葉老大敲門的時候,它更是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將前爪抵在院門上,甚至還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門。


    “嘯夜,下來,別把門撓壞了。”葉大嫂嗬斥了一聲。


    嘯夜停止了撓門,卻依舊前爪抵著門板站在那邊。


    “店裏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葉大嫂見嘯夜這般反常,不免有些擔心地問。


    “應該……”葉老大話剛出口,院子裏終於來人打開了院門。


    還不等葉老大邁步進去,嘯夜就一個高竄了進去。


    “俺了個娘誒!”前來開門的曹月蓮被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鄉音都被嚇出來了。


    嘯夜根本沒理會她,一個飛躍跳進院子裏,便開始到處嗅了起來。


    葉大嫂把曹月蓮扶起來,詢問後得知,昨晚一切平安,什麽事都沒發生。


    “你去看看嘯夜到底是咋了?”葉大嫂指使葉老大去看看,還猜測道,“會不會是早晨沒吃飽,聞到後廚有肉味兒了?”


    “那還真沒準兒,我剛把今天要用的肉給切出來,還沒開始剁呢!”


    曹月蓮眼瞅著嘯夜真往後廚去了,也顧不得屁股摔得生疼,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生怕狗子把案板上的肉給禍害了。


    葉老大和葉大嫂卻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嘯夜可不是那種看見吃的就什麽都不顧的狗。


    更何況平時家裏也沒缺過它的肉吃。


    夫妻倆對視一眼,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嘯夜進屋之後,對案板上的豬肉不屑一顧,低頭在地上不斷地嗅著味道,然後一路來到後廚旁邊的小房間門口。


    小房間是個儲藏室,裏麵一大半的地方放的都是燒火用的木柴。


    還剩一小塊地方,葉大嫂則讓葉老三給自己搭了個木架子。


    如今架子上基本放滿了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


    裏麵都是葉大嫂醃的小菜,如今沒醃到時候,暫時還不能吃。


    嘯夜直奔那個架子,在下麵聞了聞,似乎確定了位置。


    然後它突然站起身,爪子搭在了架子上麵。


    嘯夜如今站起來,都已經比葉大嫂更高了。


    加上它沒有控製自己的力道,直接把架子扒得搖搖晃晃。


    葉老大趕緊一把扶住架子,嗬斥嘯夜道:“發什麽瘋,趕緊下來。


    “萬一把架子弄倒,你可就完蛋了。”


    但是平日裏一貫聽話的嘯夜,這次卻一反常態,不但沒有下來,反倒還奮力用爪子去扒拉高處的一個壇子,嘴裏更是急得不斷發出尖細的哼唧聲。


    葉老大納悶兒地問葉大嫂:“你那個壇子裏裝的什麽?”


    “什麽都沒有啊!”葉大嫂也是一頭霧水,“那壇子是空的,不然我也不會把它放那麽高啊!”


    葉老大聽了這話,卻突然變了臉色。


    如果壇子真是空的,被嘯夜這樣一直扒拉,早就掉下來摔得粉碎了。


    難道壇子裏,有什麽來曆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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