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孩子別人收養了之後,瑞親王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就是那日在橋上偶遇的晴天。


    但是聽仇氏說得這麽斬釘截鐵,瞬間又把他的那點兒希冀給戳破了。


    “你把那家人家的所有情況都交代清楚!”瑞親王在屋裏不住地踱步,又衝韓琪靖吩咐道,“立刻安排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這戶人家找出來!”


    “是!”韓琪靖應諾一聲,正準備下去。


    瑞親王又突然把人喊住道:“讓下麵的人嘴巴都給我閉牢了,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誰敢走漏風聲,讓王妃知道的話……”


    “王爺放心,屬下明白。”韓琪靖轉身離開。


    瑞親王看著跪在屋裏的仇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至少聽她的全部陳述,這件事似乎也怪不得她。


    不怪她那麽應該怪誰呢?


    瑞親王又在屋裏轉了幾圈之後,突然吩咐道:“來人,把當年王妃生產時身邊的幾個人都給我叫過來!”


    他一聲令下,大半夜的,王府前院瞬間忙碌起來,很快就將幾個人都帶了過來。


    最先進來的便是瑞親王妃身邊的薛嬤嬤。


    薛嬤嬤是瑞親王妃的乳母,跟著她從文家嫁過來的。


    這麽多年一直在瑞親王妃房裏貼身伺候,說是王妃最信任的人都不為過。


    “薛嬤嬤,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和雪晗從外地迴京,路過沙河縣的時候遭遇刺殺的事兒?”


    薛嬤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瑞親王為何會有此一問。


    但是當初在沙河縣遭遇的事兒,對她來說絕對是刻骨銘心,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


    “王爺,老奴當然記得。”剛說了一句話,薛嬤嬤的聲音就開始顫抖,“當時王爺帶著身懷六甲的王妃迴京,不知為何泄露了形成,遭遇刺客。


    “王妃受到驚嚇和衝撞,當場發作,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王爺當時緊急找到一處宅子,請來大夫和穩婆幫王妃接生。


    “但是老天無眼,竟讓小主子剛出生便夭折了……”


    薛嬤嬤說著聲音已經開始哽咽。


    她身為瑞親王妃的身邊人,對她這幾年是怎麽過來得再清楚不過了,甚至可以說比瑞親王還要清楚。


    多少個夜裏哭著驚醒。


    多少次看著別人家的小孩暗自出神。


    多少次捧著當年為孩子準備的東西潸然淚下……


    薛嬤嬤隻是想想就忍不住心疼自家主子。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瑞親王緊接著居然問:“穩婆當時是將孩子交給你了是不是?”


    “是啊!”薛嬤嬤不解地說,“王爺怎麽想起來問這個了?


    “當時老奴抱著孩子從產房中出來,您不是還看過的麽?”


    是啊!


    瑞親王的思緒瞬間被拉迴了幾年前那個讓所有人都不願迴憶的夜晚。


    瑞親王妃早產生下一名女嬰,但是分可惜的是,孩子剛生下來就沒有唿吸,渾身憋得發紫。


    瑞親王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薛嬤嬤是如何紅著眼圈,將那個小小的孩子抱出來,跪在他麵前勸他節哀的。


    那個他和妻子共同期盼了九個月,原以為很快就會降生、為他們的生活帶來歡喜和快樂的孩子,就那樣渾身黑紫,毫無氣息地躺在薛嬤嬤懷裏。


    瑞親王還記得自己當時想要把孩子抱過來好好看看,卻被薛嬤嬤躲開了,說了些什麽不吉利之類的話,他當時居然也就信了。


    他那會兒滿腦子都是亂的,一邊痛心剛剛出生就夭折的女兒,一邊還要擔心剛生完孩子的妻子。


    擔心她的身體是否能吃得消,更擔心她知道孩子情況後能不能承受得住。


    “嬤嬤能詳細說說從雪晗開始生孩子,直到被抱出去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麽?”瑞親王近乎自虐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薛嬤嬤此時已經越發覺得事情不對了,但是她身為下人,哪怕是王妃最親近的人,也不敢隨便質疑瑞親王,隻能努力迴憶著當年的事。


    “老奴還記得,當時夫人被人撞到了肚子,所以才提前發作了。


    “進入產房,穩婆給王妃大概檢查了一下身體。


    “當時王妃的肚皮上就有一大片被撞傷的青紫。


    “老奴還記得,當天那個穩婆看到王妃肚子上的傷痕,麵色就已經開始不好了。


    “果不其然,即便王妃生產的過程沒有耗費太多時間,但是生下來的孩子卻已經氣息全無。


    “老奴當時從穩婆手裏接過孩子,孩子的四肢都軟得像麵條似的,一點兒氣息都沒有。


    “老奴急得趕緊抱著小主子去外間找大夫。


    “誰知大夫看完就連連搖頭,說孩子已經不中用了,讓咱們盡快處理……”


    聽到“盡快處理”這四個字,瑞親王心裏重重地一跳。


    他恨不能短壽十年,換自己能夠迴到當初,救下自己的親生骨肉。


    薛嬤嬤很快便講到,她如何找人詢問,最後找到了當地辦這種事十分有名的仇氏,將孩子交給她,讓她幫忙妥善安葬。


    聽完薛嬤嬤的話,瑞親王還沒說什麽,一直跪在角落處的仇氏先歎了口氣道:“當年若知道是這番光景,我就該將孩子送還給你家,也用不著受這麽多年骨肉分離之苦了。”


    薛嬤嬤剛開始隻是被仇氏嚇了一跳,她剛才進來的時候根本沒發現角落處還有人。


    但是緊接著聽到她嘴裏說出來的話,薛嬤嬤就不淡定了。


    她眯起眼睛看過去,發現這人還真有幾分煙薯。


    等看到仇氏瞎掉的一隻眼睛之後,立刻想起了當年那個抱走孩子的人。


    “你,你是那個陰陽婆?”薛嬤嬤驚訝道。


    “正是。”仇氏點點頭。


    “你怎麽會……”薛嬤嬤剛想問你怎麽會在這裏,但是緊接著想起仇氏剛才說的話,頓時遍體生寒。


    她一下子撲上去,雙手死死鉗住仇氏的雙臂,厲聲問:“你剛才說什麽,什麽把孩子送迴來?為什麽要把孩子送迴來?你究竟在說什麽?”


    仇氏被人死死抓著,卻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道:“你不是都已經聽到我說了什麽。


    “當年那個孩子,應該隻是假死。


    “你將她交到我手上,隨著我的馬車奔波數裏地來到城郊山上,這一路顛簸竟讓孩子活過來了。


    “隻可惜我以為是你們不想要這個女嬰,所以沒有將孩子送迴去,而是幫她找了一戶……”


    仇氏後麵說了什麽,薛嬤嬤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她滿腦子裏迴蕩的都是那句,孩子當初隻是假死,後來又活過來了的話。


    這樣一來,豈不是說,王爺和王妃這幾年的煎熬和痛苦,其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當時她能檢查清楚。


    如果當時她不那麽快把孩子交給仇氏。


    如果……


    那麽那麽多的如果,卻還是一路走向了最壞的結局。


    薛嬤嬤早已忘了瑞親王還在身邊,她抓著仇氏不斷地搖晃,瘋了一般不斷地問:“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哪裏去了?


    “你把小主子還給我,還給我啊——”


    仇氏歎了口氣道:“。”


    說完這句話之後,仇氏整個人瞬間萎靡了許多,麵色變得灰暗,肩膀和腰身都隨之塌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被什麽吸幹了精氣神兒一般。


    薛嬤嬤一頓發瘋之後,整個人此時也陷入了茫然之中。


    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甚至也不知道是該慶幸小主子說不定還活在人世間,還是該找個人怪罪一下……


    想到這裏,薛嬤嬤突然嘲諷地冷笑一聲。


    除了她自己,還能怪誰?


    當年王妃剛剛生完孩子,大家都不敢告訴她孩子已經不行了。


    隻說孩子沒足月所以身體不好,暫時還不能抱過來給她。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孩子夭折的消息到底還是被王妃給知道了。


    她整個人先是瘋了一樣地不信,後來又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


    整個月子裏,瑞親王妃就像是瘋了一般,人也一時清醒一時糊塗。


    要麽抱著為孩子準備的小被子小衣服哭個沒完。


    要麽就說她要去找孩子,一屋子下人都攔不住她一個。


    也正是因為月子裏受到這麽嚴重的打擊,才導致瑞親王妃的身體也是大不如前。


    生產之後近一年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


    之後雖然有所好轉,但是也是經常生病。


    正所謂身病易治,心病難醫。


    這些年來,孩子成了瑞親王妃心底永遠無法觸碰的痛。


    每年到了生孩子那段時間前後,她整個人都會變得消沉萎靡。


    薛嬤嬤有時候都忍不住想,要不是王爺和王妃伉儷情深,王妃說不定早就沒有了活下去的意誌,說不定都會隨著孩子去了。


    如今好幾年過去了,大家都已經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


    當年的陰陽婆卻突然出現,告訴她們孩子其實沒有死?


    那這麽多年,所有人受的煎熬又算什麽?


    最重要的是,孩子如今是否還在人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把孩子找迴來?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又該如何跟王妃開口呢?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王妃都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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