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小小年紀學開鎖不是什麽好事兒,但這技能卻在危難時機讓葉昌年自救成功,所以大人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責罵不太合適,誇獎好像也不合適,於是幹脆就先放過葉昌雪了。


    一家子人擠在一個套間裏顯然住不下,葉老大便下樓找掌櫃的準備再開兩間房大家擠一擠,休息一晚明天再迴家。


    誰知下樓一問掌櫃才知道,秦鶴軒早就將天字號一層樓都給包下來了。


    客棧掌櫃點頭哈腰地說:“那一層所有的客房您都可以隨便用,我安排了兩個夥計在樓梯口候著,有什麽吩咐您隨時招唿。”


    葉老大想了一下道:“人就不必留了,麻煩幫我們多燒點熱水吧。


    “大家今天找人不知走了多少路,都累得很。


    “多少點水給大家泡泡腳、解解乏。”


    “好嘞,您放心,我這就叫人去準備。”掌櫃說著便下去安排了。


    不光要有人燒水,還得趕緊出去多買幾個盆迴來,客棧裏可沒有這麽多腳盆可用。


    掌櫃這邊剛把事情交代給幾個夥計,自己轉身迴到大堂,就看見一個身著捕快衣裳的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官爺有禮,您二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啊?”


    “你們店裏是不是有一家葉姓人家入住?”


    掌櫃的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這一家子人是犯了什麽事兒的?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有官差找上門來?


    就在他心驚肉跳地胡思亂想時,葉老大突然又下樓來。


    因為大家今天下午都疲憊得很,不管身體上累,精神上也累,所以都不想出去吃飯。


    葉老大便準備下來問問客棧的飯菜多少錢,若是價錢合適便直接在店裏吃晚飯。


    若是價錢太貴那就出去買點兒吃食,大家對付一口就早點兒睡覺。


    他一下樓梯就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葉壯士,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府衙見過的祁亞新。


    跟在祁亞新身後的那個人,便是之前放葉老大進衙門的門子。


    門子此時也湊上前,抓住了葉老大的另外一個胳膊。


    掌櫃騰騰騰後退三步,躲到了櫃台後麵,心想萬一打起來可千萬別殃及自己。


    葉老大先是被嚇了一跳,緊接著看清來人之後反倒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是自己承諾要給報酬卻沒有兌現的事兒,急忙道:“祁頭兒,家裏剛找到孩子,還沒顧上去衙門向您道謝呢!


    “今天真是多虧了您,來來,快上樓。


    “我之前說過,隻要能找到孩子,我一定好好報答您。


    “您放心,我這人從不食言,您……”


    祁亞新一路跟著葉老大上了樓,避開了掌櫃和客棧夥計,這才道:“哎呀,葉壯士,你說這話簡直就是在折煞我!


    “我是做捕快的,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工作。


    “沒能帶人整治好京城的治安,也是我們沒有做到位,幫你找孩子那更是應當應分的事兒,這怎麽能要報酬呢!”


    祁亞新說著,反倒還掏出兩塊碎銀子塞還給葉老大道:“其實我之前之所以收了你給的銀子,主要是怕你著急。


    “本來就因為孩子丟了焦心不已,給錢我還不收,你心裏肯定要嘀咕,是不是我嫌錢少不想幫忙。


    “所以我當時收下銀子,那也是為了安撫你的權宜之計。


    “如今孩子已經平安找到,我這不是特意來找你還銀子的麽!”


    祁亞新身後的門子也趕緊掏出自己收的那塊銀角子,一並塞給葉老大。


    他嘴笨不知道該給自己找什麽理由,隻能一言不發地陪著笑。


    葉老大直接被這兩人給整蒙了。


    這年頭怎麽有人收了錢還能吐出來的?


    但其實葉老大不知道,祁亞新和門子此時看著他,心裏也是叫苦不迭。


    有那麽硬的背景和關係你怎麽不早說?


    你認識秦家人為什麽不直接找秦府幫忙?


    偏偏要跑到衙門來找我們兩個小蝦米逗什麽悶子?


    折騰我們好玩兒是麽?


    但是甭管心裏怎麽想,祁亞新說話的態度跟之前在衙門卻是有了天壤之別。


    “您還不知道呢吧?秦府的人在葉昌年逃出的那個宅子裏發現了小孩的屍體,如今這個案子已經從拐賣孩子升級到人命官司了!


    “這眼瞅要過年了,朝廷對這件事也很是重視,皇上直接指派了秦大人和蕭大人接手了這個案子。


    “我們衙門如今的任務就是配合二位大人將這個案子查清楚。”


    一聽說有孩子死了,葉老大登時被嚇得不輕,雙膝一軟差點兒從樓梯上滾下去。


    幸好祁亞新和門子眼疾手快,一邊一個把他給扶住了。


    祁亞新道:“反正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我們也得趕緊迴去了,衙門那邊一大堆事兒等著呢!”


    祁亞新說完,趁著葉老大還沒迴過神來,叫上門子趕緊溜了。


    等葉老大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兩個人早走得沒影兒了。


    葉老大隻得將銀子揣迴懷裏,有些恍惚地迴了屋裏。


    此時葉家人都還聚在葉昌年房間的外間,等著葉老大買飯迴來。


    見他麵色不太好看地走了迴來,葉老太太納悶地問:“咋了,可是客棧的飯菜太貴?實在不行咱就出去找個店,一人一碗麵或是餛飩,熱乎乎地吃下去也挺舒坦。”


    葉老大朝屋裏看了一眼,見葉昌年吃過藥睡得很熟,這才將剛才祁亞新的話轉述了一遍。


    葉三嫂一聽找到了小孩的屍首,頓時渾身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半晌都動彈不得。


    葉老三也是直接被驚出一身冷汗,嘴唇囁嚅了半晌,卻喉嚨發緊,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饒是葉老太太年紀最大,經過的事兒最多,聽了這話也是半天都迴不過神,最後長歎一口氣道:“阿彌陀佛,咱家年年這次可真是菩薩保佑啊!”


    葉三嫂此時緩過來一點,立刻踉踉蹌蹌地衝進屋裏,趴在床邊看著兒子的睡顏,甚至還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確還有唿吸才鬆了口氣。


    她打定主意,迴家之前,她就守在兒子床邊說什麽也不會離開的。


    家裏幾個孩子也都被嚇得小臉兒慘白。


    雖說之前逃荒這一路,死人都已經算不得什麽新鮮事兒了。


    但這畢竟涉及到了自家親人。


    一想到平時那麽活潑可愛的葉昌年,說不定差一點兒就會永遠地離開他們,大家的心裏就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晴天難過地轉身鑽進葉大嫂的懷裏,小聲道:“娘,我一直都聽話,你不讓我亂砍亂跑我都聽話呢!”


    “恩,晴天最聽話了。”葉大嫂摟著女兒軟軟的身子,撫摸著她的頭發,“以後也得繼續聽話才行,不然你看年年哥哥,多危險啊!”


    “嗯!”晴天把臉埋進葉大嫂懷裏,悶悶地應著,“我才不要跟爹娘分開。”


    作為事情的直接當事人,葉昌雪更是嚇得麵色慘白。


    如果因為他沒有看好弟弟,導致弟弟被人販子害死,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幸好弟弟沒事。


    葉昌雪這樣想著,扭頭看看睡在床上的葉昌年,再看看守在旁邊的爹娘。


    他突然走上前,撲通一下跪在葉老三和葉三嫂身邊。


    “爹,娘,今天都是我不對,我不該隻顧著自己東張西望,沒有看住弟弟,你們打我罵我吧!我以後一定長記性,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雖說之前大孩子罵孩子數葉三嫂最生氣,可此時看到兒子跪在身邊認錯,她哪裏還發得出脾氣。


    她一把將葉昌雪拉進懷裏,哽咽著說:“都是娘的錯,不怪你。


    “你跟年年都是娘的命根子,你們兩個無論誰出事,娘可都沒法兒活了……”


    葉老三在一旁聽著,想著馬上要過年了,說什麽活了死了的容易犯忌諱,趕緊打斷葉三嫂道:“好了,孩子也知道錯了,你也別哭了,當心把年年給吵醒了。


    “你先跟大嫂他們出去吃點飯吧,我守著年年就行。”


    葉三嫂卻說什麽都不肯離開。


    “你們去吃飯吧,迴來給我帶點兒就行,我現在一會兒看不到年年我這心裏就突突直跳。”


    葉老太太見狀招唿葉昌雪道:“昌雪,過來,你跟我們去吃飯。


    “老三,你陪著你媳婦在客棧守著年年吧,我們吃完給你們帶點兒迴來。”


    有了葉老太太發話,大家登時都沒有別的意見了。


    這麽一大群人不在客棧用餐,反倒跑出去吃飯,若是平時,掌櫃就算不掉臉子,背後說什麽也得嘟囔幾句小氣之類的。


    可今天他非但沒有半點兒不滿,甚至還主動出去幫忙指點道:“前麵不遠處有一家飯館,雖說是本地人開的,但家常菜做得那叫一個地道,最主要是價錢也蠻劃算,我們附近的人偶爾也會去他家打打牙祭。


    “若是不想吃炒菜,南邊不遠處還有一家羊肉館兒,什麽羊湯羊肉羊雜應有盡有,他家還有銅鍋涮羊肉……不過人多去吃涮羊肉似乎是有點兒坐不下。


    “不然你們就去西邊,那邊有一家麵館,在我們這裏也是很有名的。不光麵條口感勁道,光臊子就有十幾種,夠全夠味兒!”


    葉老太太一聽,這不正合心意,立刻拍板決定去吃麵了。


    留著客棧掌櫃望著一家人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夥計見掌櫃不但熱情地給這一家子介紹吃飯的地方,還站在門口目送人家走遠了都不迴來,忍不住好奇地也跟著湊上去看。


    “掌櫃的,這家人是您親戚啊?”


    “當然不是了!”掌櫃的抬手朝夥計腦門上彈了一下道,“我家親戚配住天字號房?我還開一層樓給他們住?我瘋了麽?”


    夥計一尋思也是這麽個道理,他隻能撓撓頭納悶地問:“掌櫃,那您跟這兒想什麽呢?”


    “我是想,這家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前有秦家人給他們付錢開房間,後有順天府的捕快來給他送銀子。


    “偏偏這家人又穿得這樣樸實,不顯山不露水,就連吃飯都去最便宜的麵館兒。


    “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說這家人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夥計心思單純得很,一聽掌櫃這話,登時嗐了一聲道:“這還用想麽,肯定是秦家的遠房窮親戚,來京城打秋風的唄!


    “秦府不想在家裏接待他們,怕人賴著不走,便在咱們客棧包了一層樓,但是隻付了一天的錢。


    “到了明天,沒人給他們交錢,咱們自然就要將他們攆走了,也不會把秦府牽扯進來,弄得不體麵不是?”


    “那府衙的……


    夥計越說越起勁道:“至於捕快來送銀子的事兒,也很正常啊!


    “您想想看,別人又不知道這一家子跟秦府的關係遠近,隻看到秦家大手筆地直接包了一層客棧給他們住,肯定以為他們跟秦家關係匪淺。


    “來送銀子自然是想求他們在秦家人麵前美言幾句,或是想辦什麽事兒找他們幫忙呢!


    “隻可惜官差大人這次看走了眼,錢沒花在刀刃兒上,生生打了水漂兒!”


    夥計這一番話,聽起來居然還有幾分道理,甚至還挺能自圓其說的。


    掌櫃都給聽入神了,不住地點頭。


    夥計見狀忙問:“掌櫃,那是不是就不用給他們燒水了?”


    “誰說的!”掌櫃卻把臉一板道,抬腳踹過去道,“你不說我還忘了,不是叫你去燒水了麽,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夥計靈活地躲開了他這一腳。


    “哎呀,掌櫃,就他們這樣的遠房親戚,您巴結了也沒用的!”


    “你懂個屁!”掌櫃的翻了個白眼道,“你找他們幫忙興許幫不上,可若是沒把他們伺候好了,到時候去秦家人麵前抱怨幾句,那自己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裏,掌櫃把臉一板:“還不趕緊去燒水!還想不想幹了?”


    夥計一見掌櫃真生氣了,這才趕緊跑到後麵繼續燒水去了。


    不多時,葉家人吃飽喝足迴到客棧,葉家三兄弟手裏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餛飩。


    掌櫃不由再次感慨,可真是謎一樣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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