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葉老大走出房間,朝西屋招招手道:“昌瑞,你過來,大爺有事兒問你。”


    “啥事兒啊?”葉昌瑞正準備帶著幾個弟弟寫私塾先生留的功課,聞言放下書包出來。


    葉老大從懷裏掏出那張紙,展開遞給葉昌瑞道:“你幫大爺看看,這上麵寫的什麽?”


    紙上橫橫豎豎、大大小小有不少字。


    還蓋著許多花花綠綠的印章。


    葉昌瑞研究了一會兒,對著中間幾行字念道:“今存入現銀二百零二兩四錢……唔……”


    他還沒念完,就被葉老大一把捂住了嘴。


    葉老大從他手裏拿迴那張紙,打發他道:“知道了,你快去做功課吧!


    “這事兒不許跟別人說,迴頭大爺給你買好吃的。”


    打發走葉昌瑞,葉老大沉著臉進屋,一把揪住葉老三的後脖領子,直接把人給提溜到自家屋裏去了。


    “啪!”葉老大把紙往桌上用力一拍,“你小子老實交代,這是咋迴事?


    “你哪兒來的這麽多錢?為啥說這錢是給晴天的嫁妝錢?”


    葉老三見大哥都拍桌子了,不敢再賣關子,趕緊一五一十交代道:“大哥,你也知道,我之所以能跟著秦小少爺做這積木生意,都是多虧了晴天……”


    葉老大聽到這裏,第一反應還不是做積木居然能賺這麽多錢,而是打斷葉老三道:“就算最開始是因為晴天才能牽線搭橋,你給她買點好吃的不就得了。


    “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麽,不過是覺得玩具好玩罷了,怎麽能分給她這麽多錢!”


    葉老三一聽大哥誤會了,忙解釋道:“大哥你先別急,聽我說。


    “這錢其實並非是我給晴天的。


    “當初秦小少爺說跟我合作做積木賣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利潤他跟我二八分成。


    “人家要那兩成利,根本就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給幫忙和幹活的人分一分。


    “但是大哥你想想看,人家又出主意又管吃住還把積木拿出去各種幫著宣傳圖什麽?


    “所以給晴天這份分紅,是人家秦小少爺的主意。


    “你沒見今天我到了錢莊,立刻就有人上來跟我搭話,直接把我帶到後麵去了麽?


    “這是人家秦小少爺早就吩咐過的。


    “這錢就算不存在晴天名下,也落不到我的手裏。”


    “這……”葉老大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給衝得有些頭暈。


    “秦小少爺好端端的為啥要讓你給晴天存這麽多錢?”


    葉老三聞言低聲猜測道:“大哥,我總覺得,秦小少爺說不定是不方便把錢拿在自己手裏,就先找個借口存在晴天名下。


    “反正咱們現在也不缺錢花,也不會動這筆錢。


    “你把存單收好了,就當沒有這筆錢不就完事兒了。”


    葉老大一聽這話,好像也有些道理。


    “這筆錢我當然不會動了,哪有好端端收人家這麽多錢的。


    “不過你剛才那話說的也有些道理,先放著吧,以後找機會再還給秦小少爺。”


    見葉老大收下了存單,葉老三才鬆了口氣,笑著說:“這次晴天讓我賺了這麽多錢,你剛才也說了,讓我給晴天買點兒東西就行。


    “迴頭我給孩子買東西,你可不能攔著不讓孩子收啊!”


    “你要買啥?買點兒吃的不就得了。


    “她最近愛吃糖瓜,你迴頭去村裏雜貨鋪給她買點就是了。”


    “我要買啥那是我的事兒,你就甭管了!”


    葉老三說完就趕緊溜了,他心裏早就有了打算,不過得先迴去跟媳婦商量一下再決定。


    葉老三剛走到自家屋門口,就被葉三嫂一把給拉進屋裏,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哎呦,娘子,幹嘛這麽著急!”葉老三明知道媳婦著急想問什麽,卻故意曲解道。


    葉三嫂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著急地問:“這次做積木到底賺了多少錢啊?”


    她問完之後看到葉老三坐在炕沿兒上,靠著被垛看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葉三嫂白了他一眼,朝他伸手道:“現在趕緊把工錢上交,我心情好的話可以考慮給你留一點兒零花錢!”


    葉老三怕把媳婦也給逗急了,趕緊從懷裏掏出銀票放在葉三嫂的手裏,又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她。


    “整的我都換成銀票了,剩下的散碎銀兩都在這兒了。”


    葉老三自己拿了八成的利潤,給了王歌一成,又給晴天存了四成,自己最後剩下三成,足足一百五十一兩八錢。


    他將其中一百五十兩換成銀票,剩下的一兩八錢裝在荷包裏。


    葉三嫂顧不得荷包裏的散碎銀子,先去數銀票。


    雖然不識字,但是銀票的金額一般都是五兩、十兩、二十兩、五十兩這樣,不同的金額上麵的顏色和印信不同,所以即便不識字,隻要記住這些,也可以分辨銀票的金額。


    但是葉三嫂最大也隻見過五十兩的銀票。


    展開第一張發現是五十兩,已經欣喜若狂,看著葉老三那張臉都覺得比平時順眼了不少。


    她以為五十兩的銀票肯定已經是大頭兒了,後麵一張應該是小額的了,沒想到展開一看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顏色和印信。


    “這是多少錢啊?”葉三嫂納悶地問。


    葉老三聞言衝她豎起了食指。


    “一兩?”葉三嫂說完自己就先搖了搖頭,一兩銀子根本沒必要單獨換成銀票了,“但是十兩銀子的銀票也不是這樣的啊!”


    葉老三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繼續晃著食指道:“你再猜猜呢!”


    葉三嫂猛地屏住唿吸,不敢置信地問:“難不成是……一百兩?”


    “沒錯,你好生看看一百兩的銀票長什麽樣,以後再見到就能認出來了!”


    葉三嫂見他這得意的模樣,一巴掌拍在他翹起來的腿上。


    “瞎嘚瑟什麽,要是沒有秦小少爺,你能賺得到這麽多錢?”


    “哎呀,咱們兩口子關起門來還不許我得瑟得瑟了?”葉老三放下二郎腿,“你放心,我心裏清楚著呢,這完全就是一筆天降橫財,我不會飄的!”


    “這還差不多。”葉三嫂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問,“那你是打算給晴天五十兩的還是一百兩的?”


    葉三嫂還記得葉老三說過,秦小少爺讓他分一部分銀子給晴天的事兒。


    “你就好生收著吧,這都是咱家自己的。”葉老三道,“晴天的我早就存成存單給大哥了!”


    “這一百五十兩都是咱家自個兒的?”葉三嫂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激動起來。


    “噓,你小點聲!”葉老三趕緊去捂她的嘴。


    雖說家裏已經沒有郭氏那個攪屎棍了,但是這種事兒,總還是低調點兒好。


    葉三嫂捧著兩張銀票左看右看,若不是怕弄花了上麵層層疊疊蓋的印章,簡直恨不得親上幾口。


    銀票不能親,但是……


    葉三嫂將視線慢慢轉向了一旁還在叭叭說著話的葉老三。


    葉老三正道:“雖說那四成利已經給晴天存上了,但我心裏想著,那本來也不是咱們的錢,是秦小少爺把自己那一份兒讓給晴天了而已。


    “晴天幫忙攬的這個生意讓咱們賺了這麽多錢,我想趁著過年之前,去城裏給晴天買一套首飾。


    “雖說晴天年紀還小,但我覺得……”


    葉老三絮絮叨叨地說著,其實心裏也有點擔心媳婦會不會不同意。


    但還不等他把話說完,身旁的葉三嫂突然撲上來,用嘴堵住了他後麵的話。


    葉老三一邊享受著妻子的熱情一邊問:“鎖門了麽?”


    葉三嫂扯著他的腰帶道:“管他呢!臭小子都在做功課,這會兒沒人進來!”


    兩個人算起來也一個來月沒親熱了,加上賺錢的興奮,當真是小別勝新婚。


    狠狠一番翻雲覆雨之後,葉老三饜足地靠在炕頭,葉三嫂係好衣襟,攏了攏滾亂了的頭發,這才想起來問:“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哦,我是說,要不要給晴天買點兒什麽東西感謝一下?


    “我之前在京城去店裏看過,給小姑娘做的首飾都特別精致,比縣城裏的好看多了。


    “你若是同意,迴頭去置辦年貨的時候,咱倆抽空去看看?”


    葉三嫂道:“你這人真是的,你都去店裏看了,咋不直接買迴來呢?”


    “這又不是幾錢銀子的小東西,我自己做主買就買了。


    “動輒幾兩、十幾兩銀子的大事兒,我不得迴來跟你商量商量麽!”


    “你把我當成啥人了?晴天幫咱們賺了這麽多錢,我能那麽摳門?”


    “哎呀,誰說你摳門了。


    “我是說我眼光不好,那麽貴的東西,萬一我選的不好看咋辦?那不得帶你去挑才行麽!”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葉三嫂笑著說,“你那眼光跟我比,那確實差點兒意思。”


    葉老三突然福至心靈地來了一句:“我這輩子的眼光都用在選媳婦上了,以後怕是也好不了了!”


    “你這嘴今天是抹了蜜了?怎麽這麽會說話。”葉三嫂伸手捏捏他的嘴,被誇得滿臉喜色。


    葉老三看著媳婦的模樣,順勢又湊上去想要親熱。


    但是還不等進入狀態,外麵就傳來小崽子們的腳步聲。


    葉三嫂趕緊一把推開葉老三,低聲道:“孩子們做完功課了。”


    葉老三也隻得遺憾地收迴了手。


    還是家裏地方不夠大,實在影響發揮。


    葉昌雪和葉昌年一進屋,就聽到葉老三嚴肅地問:“我不在家這段時間,你們可都有好好讀書?


    “今天的功課都寫完了?拿過來給我看看!”


    葉昌雪和葉昌年齊齊心虛地咽了口口水。


    他倆之前看著葉昌瑞去讀書,好像挺容易的樣子,也經常聽葉老二和葉二嫂說他又被先生誇獎了。


    所以剛開始被送去私塾的時候,兄弟倆也沒太當迴事兒。


    但是沒想到讀書是這麽苦的一件事。


    首先讓他們老老實實地坐一上午、再坐一下午就已經是很難的事兒了。


    還一直要跟著先生背誦文章,學寫字,迴家之後還有功課要做,每天練字練得胳膊都打顫兒。


    若是沒有葉昌瑞費心費神地督促和管束著,他倆估計連每天的功課都完不成,更不要說得到先生的表揚了。


    去私塾這一個月的時間,兩個人挨的手板加起來已經超過了其他所有同窗的總和。


    但是聽到葉老三這麽問,兩個人也不敢說不想念書了。


    他們知道葉老三出去這麽久,都是為了給他們賺錢交束修,希望他們以後能出人頭地。


    於是兄弟倆乖乖把剛寫好的功課遞給葉老三。


    葉老三其實也看不懂,他最多也隻能看看字寫得是否工整,是不是橫平豎直。


    雖然不知道寫的內容是什麽,但是看到兩個兒子如今都能寫簡單的字了,葉老三還是頗為欣慰,覺得自己的錢沒有白花。


    “好好跟著先生學,知道麽?


    “爹也不求你們以後能中狀元當大官,但是必須要多讀幾年書,必須要識字懂禮。


    “不然以後你們出去做什麽都不方便,知道麽?”


    “知道了!”


    聽到父親並不是苛求自己必須學習有多好,兩個孩子頓時鬆了口氣。


    “行了,趕緊去洗漱一下準備睡覺了。”葉三嫂把兩個孩子打發出去,從炕琴裏取出被褥開始鋪炕,“真沒見過你這樣當爹的,人家都督促孩子好好讀書,以後升官發財。


    “你可倒好,要求是真低,識幾年字就滿足了?”


    “這事兒強求不來。”葉老三倒是想得開,“咱倆自己都不是啥聰明人,還指望孩子能出人頭地?


    “那除非抱錯孩子了,是別人家的種!”


    “瞎說什麽呢!”葉三嫂伸手擰了葉老三一把。


    孩子都是她在家裏生的,怎麽抱錯?跟誰抱錯了去?


    葉老三笑著躲開,又伸手去幫她揉揉後腰道:“你也用不著那麽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你看我們兄弟四個,大字不識一個,如今不也都過得挺好麽!


    “咱們能做的,就是多賺點錢。


    “孩子如果爭氣,咱能有錢供著他,不會耽誤了孩子。


    “若是不爭氣,咱就買幾畝地給他種,也餓不死他。”


    “這就已經是做爹娘能給他們最好的了,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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