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之後,葉大嫂便試圖喚醒晴天,但是無論怎麽叫,晴天都沒有反應。


    可見根本不是睡著了,而是因為發燒不省人事了。


    葉大嫂心急如焚,但是外麵雪天路滑,她根本不敢催促葉老四,隻能用被子包著晴天,自己偷偷的掉眼淚。


    她這會兒後悔得不行,明知道小孩子一玩兒起來就沒數,自己剛才怎麽就沒想著再出去叫她一次.


    都怪自己聽葉娟兒講村裏的家長裏短聽入了迷。


    葉大嫂一邊後悔,一邊不斷地去摸晴天的額頭。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麽的,她總覺得晴天的額頭越來越燙,身上卻一點兒都不出汗,還有些打寒戰。


    她忍不住招唿在外麵趕車的葉老四道:“老四啊,你稍微停一下車,弄點雪上來,我想給晴天敷一下額頭,這孩子咋越來越燙了呢!”


    聽著葉大嫂帶著哭腔的聲音,葉老四趕緊勒住了騾子,接過她遞出來的小盆兒,下車給她挖了一盆雪送迴去。


    葉老四趁機朝車裏看了一眼,果然見晴天已經燒得滿臉通紅。


    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堵住了,隻能長著小嘴費力地喘著氣。


    葉老四忙關好車門,怕她再被冷風給吹著,自己跳上車坐好,一揮鞭子繼續往城裏趕。


    因為一開始就是奔著京城去的,所以葉老四沒有從縣城走,而是直接抄了近路。


    因為靠近京城的官道上有人清雪,於是後半程葉老四更是把車趕得飛快,終於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趕到了京城。


    此時兩個人其實都已經餓了,肚子裏咕嚕嚕亂叫,但是誰也顧不得,進城便直奔石鼓胡同林大夫的醫館。


    醫館此時門口的燈籠已經點了起來,紅紅的兩盞燈籠瞬間溫暖了葉大嫂的心。


    她抱緊懷裏的晴天,貼著她滾熱的小臉兒道:“乖寶兒,到醫館了,等看過大夫咱們就好了。”


    葉老四把車停在醫館門口,先讓葉大嫂抱著晴天進屋看病,自己再找地方把車停好。


    葉大嫂抱著晴天剛一進門,就聽到屋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瞥了一眼隻見那邊血淋淋的,應該是有小孩受傷了,林大夫正忙得焦頭爛額。


    一個藥童過來向葉大嫂詢問了情況,然後便讓她抱著孩子去一旁等著。


    葉大嫂抱著晴天到一旁坐下,但是隔壁房間的小孩哭得實在太慘,攪得她心神不寧。


    她忍不住問藥童:“隔壁那孩子是怎麽了?”


    藥童一臉同情地說:“學雜耍的孩子,從杆子上掉下來把胳膊摔斷了,骨頭都從肉裏呲出來了。”


    葉大嫂聽得渾身一個哆嗦,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跟著疼了起來。


    人家孩子的傷勢那麽重,葉大嫂也不好催促,隻能焦急地等待。


    直到葉老四都停好車進來了,林大夫都還忙得顧不得過來。


    葉老四著急想要去叫大夫,被葉大嫂叫住。


    她猶豫道:“再等等吧,隔壁的孩子好像傷得挺重……”


    葉大嫂的確心疼晴天,但誰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呢!


    再說了,就算是看病,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


    好在又等了一會兒,林大夫那邊終於忙完了。


    他身上濺了不少血,急匆匆去換了件外衣,洗了手就過來了。


    “孩子什麽情況?”林大夫沒見過葉大嫂和葉老四,自然也不知道他們跟之前來的葉老太太是一家。


    但是當葉大嫂打開包著晴天的被子,把她從自己懷裏挖出來的時候,林大夫一眼就認出,這不就是之前秦小少爺帶過來的小姑娘麽!


    林大夫一個激靈,趕緊打起精神問:“我聽藥童說是孩子發燒了?”


    “是,她晌午的時候自己在院子裏玩,後來下雪了我喊她進屋,她說再玩一會兒,結果我做別的去了也忘了再去叫她。


    “等我想起來出去看,她自己玩累了在雪地裏睡著了,當時就摸著就已經發熱了,這一路過來好像越來越熱了。”


    “那應該是著涼了。”林大夫一邊說一邊去檢查晴天的情況,燒得的確已經有些嚴重了。


    “孩子以前經常發燒麽?”


    “從來沒有啊!”葉大嫂脫口而出,緊接著又覺得不對,猶豫道,“反正最近是沒有的。”


    林大夫見她說話吞吞吐吐的,孩子如今又昏睡不醒,心裏突然有了點別的想法。


    他記得清楚,之前這孩子是跟著秦小少爺來的,如今這兩個人該不會是拍花子、拐孩子的吧?


    於是林大夫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追問,先檢查了一下孩子的情況。


    這一檢查,他越發覺得不對勁。


    葉大嫂和葉老四出來得著急,穿的都是家常的舊衣裳。


    但是晴天卻穿得比他們好了不少,腳上還蹬著一雙做工精致的梅花鹿皮靴,頸間還掛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


    林大夫先給晴天看了病,道:“孩子燒得有點嚴重,你們今晚有地方落腳麽?”


    葉大嫂根本沒有察覺到林大夫的懷疑,聞言道:“我記得你們醫館有地方住是不是?我們就住這兒了。


    “孩子都燒得這麽厲害了,您快給開點兒藥吧!”


    “好,我這就去寫方子。”林大夫趁著去寫方子,寫了張字條,交給藥童,讓他趕緊去秦府,務必將字條交給秦小少爺,就說跟他上次來探病的事情有關。


    藥童心裏沒底,那可是秦府,自己一個平頭百姓,隨便拿一張紙條過去就能見到秦小少爺?


    開什麽玩笑呢!


    但是既然林大夫這樣吩咐了,他還是要硬著頭皮去試試看的。


    藥童來到秦府角門,先向門子自報身份,然後取出紙條交給門子道:“這是我家林大夫讓我交給秦小少爺的,說是跟上次秦小少爺去我們醫館探病的病人有關,具體我就也不清楚了,勞煩這位大哥幫忙送進去吧。”


    若是擱在以前,門子肯定會把藥童當成腦子有問題的人給轟走的。


    隨便來個人說幾句話就能給秦府的主子遞條子?把秦府當什麽地方了?


    但是前陣子家裏有個門子,因為將晴天姑娘攔在外麵許久不去通傳,導致秦小少爺發了很大的火,那個門子連帶著家人都被打發去農莊上幹活了,導致家裏剩下的人都暗自警醒,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摸老虎的須子。


    而且這個藥童說林大夫,門子想了一下問:“可是石鼓胡同林氏醫館的林大夫?”


    “對對,正是。”藥童這才發現自己明明念叨了一路,結果到了秦府門口因為太過緊張,還是沒把話說清楚。


    林大夫在京城是還算有名的小方脈大夫,一般家裏有孩子的人家都知道,所以門子想了想,還是決定幫他將紙條送進去交給鬆濤。


    “上次去醫館探病的病人?”鬆濤自然記得這件事兒,“那不是葉昌瑞麽?葉家又出什麽事了?”


    因為跟葉家有關,鬆濤也不敢怠慢,讓門子在這兒等著,自己拿著紙條就急匆匆進屋去了。


    門子見狀狠狠鬆了口氣,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幸虧自己沒有偷懶,把紙條送進來了,看來還是挺要緊的事兒。


    門子站在院子裏正胡思亂想呢,就見房門猛地被人推開,秦鶴軒大步往外走去。


    鬆濤手裏抱著大氅從屋裏追出來,一疊聲地喊:“爺,您加件兒衣裳,外頭冷!”


    門子被嚇了一跳,趕緊閃身給秦鶴軒讓路,然後跟在鬆濤身後一起往外走。


    鬆濤緊跑了幾步才追上秦鶴軒,腳下也不敢停,一邊小碎步地跑著,一邊給秦鶴軒披上大氅,還係上了帶子,也不知道這麽高難度的動作他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秦鶴軒都顧不得叫人備車,一路走出門,在街口雇了一輛馬車,一邊上車一邊道:“去石鼓胡同的林氏醫館。”


    鬆濤連滾帶爬地總算跟著上了車,想問問到底出什麽事了,但是看著秦鶴軒嚴肅的臉色,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車夫是眼睜睜看著秦鶴軒從秦府出來的,根本不敢怠慢,車趕得飛快。


    好在石鼓胡同離著也不算遠,很快就到了地方。


    秦鶴軒下了車就直奔屋裏,鬆濤急忙付了車費。


    “晴天在哪兒?”秦鶴軒一進門就問。


    林大夫一看秦鶴軒居然真的自己來了,忙上前道:“秦小少爺,上次跟你來的那個姑娘,今天突然被人送進來,高燒很是厲害,人都不省人事了。”


    “別說那麽多廢話,前麵帶路。”秦鶴軒急得額頭都冒汗了,將身上大氅脫下來丟給鬆濤。


    鬆濤剛進屋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兜頭被蓋了一件大氅,登時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林大夫帶著秦鶴軒直奔後院,他將葉大嫂、葉老四和晴天安置在了條件更好的正房屋裏,還悄悄叫人守住了門口和窗戶。


    但是葉大嫂和葉老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晴天的病上頭,根本沒有發現林大夫的這些小動作。


    到了門口,林大夫示意秦鶴軒不要著急,自己敲敲門道:“孩子家長出來一下,我跟你們說說孩子的情況。”


    一聽這話,葉大嫂趕緊出來了,葉老四也湊到門口想聽聽是怎麽迴事。


    說時遲那時快,林大夫一把抓住葉老四的手腕,想把人從屋裏拉出來,嘴上嚷道:“秦小少爺,快點兒,這兩個人就是拐賣孩子的壞人!”


    葉老四突然受到襲擊,下意識地一個反手抓住林大夫的胳膊就把人按在地上了。


    秦鶴軒則跟葉大嫂兩個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秦鶴軒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道:“葉大娘,晴天怎麽樣了?好好的怎麽會發燒呢?”


    葉大嫂聞言才反應過來,趕緊道:“老四,你快放開林大夫。”


    然後葉大嫂又把晴天在外麵玩,自己忘記叫她迴來的事兒哭著跟秦鶴軒說了一遍。


    秦鶴軒聽得皺眉,但這會兒也不是責怪葉大嫂的時候,他快步進屋,看到躺在床上的晴天登時心疼得不行。


    小小一個人兒,一張臉燒得通紅,額頭上搭著一條帕子,看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吃藥了麽?”


    “林大夫給開了藥,剛吃下去。”


    “什麽時候能起效?”秦鶴軒又扭頭問林大夫。


    林大夫正揉著自己被扭疼了的胳膊,還沒從葉大嫂居然跟秦鶴軒認識這件事裏迴過神來。


    後麵跟進來的鬆濤捅了他一下道:“林大夫,我家少爺問您話呢!”


    林大夫這才反應過來秦鶴軒這話是在問自己。


    但是這話著實不是很好迴答,他一時間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秦鶴軒見狀皺眉,將質疑的目光投向鬆濤。


    之前不是說他是京城聞名的小方脈大夫麽?怎麽支支吾吾什麽都說不出來?


    鬆濤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隻能扭頭催促林大夫道:“林大夫,您倒是說話啊?


    “您不必有什麽顧慮,實話實說即可。”


    林大夫這會兒也終於冷靜下來,不再去想自己剛才搞了個大烏龍的事兒,嚴肅起來道:“晴天姑娘的情況的確不是太好,不僅僅是發燒的問題。


    “她身體底子本來就弱,以往身體虧虛太多,一直都沒能補迴來。


    “這次著涼之後,邪風入體,引發了體內的舊疾,才會突然間這般嚴重。”


    秦鶴軒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那該怎麽治?需要什麽東西?


    “林大夫您隻管開口,就算秦府沒有,我也會立刻派人去尋來的。”


    被秦鶴軒這麽一說,林大夫突然覺得身上像是被壓了一座大山,著實有點兒要頂不住了。


    他隻能硬著頭皮道:“晴天姑娘剛剛已經吃過藥了,此時也不便再吃其他藥物。


    “當務之急是讓她好好休息,讓藥物起效,今晚要注意觀察她有沒有出汗。


    “如果出汗了要及時擦身換衣,保持幹爽舒服。


    “正常情況下,明天早晨就應該能夠退燒了。”


    說到最後,林大夫又覺得自己似乎把話說得太滿了,又提心吊膽地補充了一句道:“但是晴天姑娘的身體底子太差,所以也未可知,還是要等到明天早晨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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