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蔣員外這樣替自己考慮,葉大嫂心裏十分感動。


    但她還是有點擔憂地問:“可是人家都是掌櫃了,過來幫我會不會有些太屈才了?”


    “不過是暫時叫她過來幫忙,等出了正月就差不多了。


    “一來到時候各種宴會肯定會陸續減少。


    “二來到時候你自己也應該能上手了,就用不著她了。”


    “我都聽您安排。”葉大嫂聽蔣員外說得有理,心想既然是來找他討主意的,那就聽他安排便是了。


    葉大嫂以前都不知道女人居然也能做賬房甚至是掌櫃,心想京城跟關外果然就是不一樣。


    送走蔣員外之後,葉大嫂忍不住把這件新鮮事兒說給葉老大和晴天聽。


    “京城不愧是京城,還真是什麽新鮮事兒都有。”葉老大也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不由得咋舌,“該不會是從西洋那邊學來的吧?”


    “你管人家從哪裏學來的,我覺得挺好的。”葉大嫂道,“蔣員外說,別說是女掌櫃了,西洋那邊女人不但可以繼承爵位,還能做國君呢!”


    “啊?真的假的?”葉老大驚得嘴巴都合不攏,“這,這也太……”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


    “太什麽太,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葉大嫂說完,抱著晴天問,“咱們晴天長大以後想幹什麽呀?”


    晴天毫不猶豫地說:“做買賣,賺大錢!”


    葉老大和葉大嫂都被她這話給逗樂了。


    “哎呦,這話是跟誰學的?”葉大嫂笑著問。


    葉老大道:“咱家可沒人教晴天這樣的話。”


    果然,隻聽晴天道:“小蘇說的。”


    “這個葉向磊,等我迴去找他算賬。”葉老大道,“晴天才幾歲,都快被他給帶著鑽錢眼裏去了。”


    “我覺得做生意賺大錢也沒啥不好。”葉大嫂揉著晴天的小腦袋道,“放心,爹娘努力賺錢,以後咱們去京城過好日子,到時候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不好?”


    “好!”晴天脆生生地應著,不過不一會兒,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兒給吸引了,跑到外麵去玩兒了。


    葉老大這才稍微正色些問:“你該不會真想讓晴天去做生意吧?”


    “做生意怎麽了?你看不起做生意的?”葉大嫂瞪眼。


    “到底是女孩子……”葉老大剛一開口,就發現媳婦瞪向自己,聲音當即越說越小。


    “你就不想想以後?”葉大嫂道,“咱倆就晴天這一個孩子,咱們這麽捧著寵著她,你放心讓她嫁出去?”


    “那總不能真在家裏待一輩子,不讓她嫁人吧?


    “俗話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怨仇。”


    “招個上門女婿不就行了!”葉大嫂顯然早就想過這些事兒了。


    葉老大還真的從未往這上頭想過,畢竟晴天年紀還小。


    “你這想的未免也有些太遠了。”葉老大道。


    “遠什麽遠,你別看晴天現在才這麽點兒大,一眨眼就長起來了。”


    葉大嫂說完見葉老大不太相信,便問他:“前些天你還說,想起昌瑞小時候的事兒,如今一晃,昌瑞都快十歲了,你說這日子過得能不快嗎?你現在不想這些,等著事到眼前再想,少不得丟三落四想不周全。


    葉老大這麽一聽,覺得媳婦說得也有道理。


    “被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招個上門女婿挺好。


    “甭管晴天是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隻要識字會看賬本,到時候也不怕被人騙了。”


    “你總算是開竅了,所以這次蔣員外介紹的女掌櫃來了之後,我得好好跟人家取取經。”


    聽葉老大這麽說,葉大嫂終於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不跟你多說了,我得去後廚看看,把晚上要用的東西準備起來了。”


    岑老每次來這邊,都會住在蔣員外家裏。


    反正他家房子多,也不至於安置不下。


    不過大部分時候他都並不在蔣員外家吃飯,而是喜歡到外麵走街串巷,嚐嚐當地的特色小吃。


    若是遇到新開的飯館,他也喜歡進去嚐試一下。


    所以這次當二人分賓主落座之後,蔣員外便先給岑老倒了杯酒,然後端起自己的酒盅提酒道:“能跟您坐在一起吃飯,著實難得,我先敬您一杯。”


    岑老聞言道:“這些客套話大可不必了,廚藝比試這件事兒上,我是絕對不會徇私的。”


    一聽這話,蔣員外臉上的笑都快有些掛不住了。


    雖說知道岑老沒什麽惡意,但是他如今這脾氣可真是越來越難搞了。


    “瞧您這話說得,難道您是怪以前過來住,我都沒陪您喝酒不成?”


    岑老剛才說完那話,自己也有些後悔,也知道自己不該對蔣員外這樣態度。


    他歎了口氣,自己一口喝掉杯中酒,然後朝蔣員外亮了一下空杯,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是衝你,隻是遊娘子這個姓氏不太常見,讓我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唉,不提也罷,這杯酒算我給你賠罪了。”


    “岑老,您這話就見外了。”蔣員外聽了這話,心裏隱隱有些擔憂。


    岑老本來就對遊娘子有所誤會了,如今心情又不好,該不會影響他對遊娘子廚藝的品評吧?


    但此時再想這些,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後廚已經開始陸續上菜了。


    全菊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蔣員外幫著葉大嫂一起琢磨改良過的,加上昨日賞花宴的時候才剛吃過,所以蔣員外自然不覺新奇。


    但是第一次吃到這些菜的岑老,卻著實有些被驚豔到了。


    這為遊娘子的廚藝,遠比他想的好太多了,甚至讓他從中吃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這些菜是你幫著她琢磨的?”岑老挨個兒嚐過之後,放下筷子問蔣員外。


    “您可真是抬舉我了,我要有這本事,我何不自個兒找您參賽去?


    “菜的做法都是遊娘子自個兒原本就會的,我不過是在擺盤上提了些意見罷了。”


    “那她的手藝算是不錯了,比我這一陣子聯係的幾個都強。”


    聽了岑老這話,蔣員外喜出望外,連聲道:“我就跟您說,之前都是誤會,遊娘子的確不是那種人。”


    “行吧,給她個機會也不是不可以……”


    岑老話音未落,後廚不知怎的,突然又送了一碗珍珠湯上來。


    若是作為主食,上一碗珍珠湯也沒什麽錯。


    但是被後廚端上來的這碗,賣相著實有些一言難盡。


    這道菜之所以叫珍珠湯,就是因為麵疙瘩如珍珠般小巧圓潤。


    可眼前這碗“珍珠湯”,裏麵的麵疙瘩大的大、小的小,乍一看像是把已經取過珍珠的蚌殼放鍋裏給煮了。


    蔣員外生怕岑老因為這碗珍珠湯而生氣,趕緊衝下人使眼色,示意他立刻端走。


    不料卻被岑老攔住道:“等等,把這碗疙瘩湯端上來給我看看!”


    蔣員外心裏暗叫不好,這是生氣了呀!


    就在他絞盡腦汁思考怎麽打圓場的時候,岑老拿起勺子,嚐了一口碗裏的疙瘩湯,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岑老,你怎麽了?噎著了嗎?”蔣員外慌亂的伸手幫岑老拍打,“這麵疙瘩著實做的太大了,絕對不可能是遊娘子的手藝,肯定是後廚的人上錯了。”


    岑老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這是誰做的?快把人給我找來!”


    “這……”蔣員外有些不解,不就是一碗疙瘩湯麽,就算沒做好,也不至於這樣吧?


    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的時候,隻見秋薇端著一碗模樣正常的珍珠湯快步走進屋道:“岑老,老爺,對不起,剛才下人上錯菜了,這才是給您二位的珍珠湯。”


    岑老聞言立刻丟開蔣員外的手,扭頭問秋薇道:“上錯的這道疙瘩湯是誰做的?立刻把人給我帶過來!”


    秋薇下意識地看向蔣員外,誰料卻惹得岑老大發雷霆道:“你看他做什麽,我說話你聽不見是嗎?”


    岑老說完也看向蔣員外,仿佛在說,我看你怎麽處理。


    蔣員外無奈,隻得衝秋薇點點頭。


    秋薇這才道:“岑老,這碗疙瘩湯也是遊娘子做的,隻不過是做來自家吃的晚飯,誰知竟被下人給端錯了……”


    一聽說這碗疙瘩湯是葉大嫂做的,岑老的臉色更加複雜起來。


    “你叫她……不是,你請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幾句話想要問她。”


    岑老剛才還暴跳如雷,這麽一會兒情緒的變化未免也太快了。


    秋薇這次不敢明目張膽的看,隻能悄悄用餘光瞟向蔣員外,準備看他的眼色行事。


    蔣員外再次點了點頭,甭管是福是禍,至少自己在這還能幫著打打圓場。


    不多時,葉大嫂就被帶了過來。


    “蔣員外……”


    “遊娘子……”


    還不等葉大嫂開口跟二人打完招唿,岑老就搶著開口道:“不知遊娘子師從何人?跟誰學的廚藝?”


    “我沒拜過師,做飯的時候也都是跟我娘家爹學的。”


    岑老聞言,臉上的肉都已經開始顫抖。


    蔣員外生怕一眨眼,岑老就要倒下去了,於是在旁邊做好了隨時上前扶人的準備。


    隻聽岑老用顫抖的聲音問:“那,那你爹叫什麽?”


    “我爹?”葉大嫂不明所以,但這也不是什麽機密的事兒,便道,“我爹叫遊四方,但村裏人都管他叫遊一刀,誇他廚藝好。”


    “遊四方,好一個遊四方!”岑老感慨不已,眼角甚至沁出點點淚花,“難怪他這麽多年都沒再迴來,原來是早就打定了這樣的主意……”


    聽到這裏,別說是蔣員外了,就連葉大嫂都已經察覺出了不對。


    “您認識我爹?”葉大嫂問。


    岑老看向葉大嫂,反問道:“你爹就從來沒說過自己的身世嗎?”


    葉大嫂茫然地搖了搖頭:“我隻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在京城學過廚藝,後來應該就迴關外老家娶妻生子了吧?”


    岑老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搖頭道:“其實爹根本不叫遊四方,他的確姓遊,單名一個彬字。


    “他不到十歲父母雙亡,被我收養,就連名字都是我給他取的。”


    聽了這話,葉大嫂跟蔣員外同時瞪大了眼睛。


    葉大嫂是難以置信,蔣員外則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小道消息。


    岑老能夠伺候三位君王還依舊屹立不倒,這過程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


    先帝繼位之時,禦膳房就曾鬧出過一樁大事。


    當時禦膳房上下,殺得殺、打得打,還放了一大批人出宮。


    唯有岑老等幾個人免受殃及。


    當時就有小道消息稱,岑老將親傳弟子推出去頂罪才逃過一劫。


    難道當年的傳言是確有其事?


    蔣員外好奇地豎起了耳朵,生怕錯過一點兒細節。


    “你爹的左手上是不是有一道疤?”岑老一邊說,一邊在自己手上比劃著,“從這裏到這裏,很長的一條。”


    “是,還真是……”葉大嫂磕磕巴巴地說:“您,您是說,您是我爹的養父?”


    “我不止是他的養父,還是他的師父。”岑老看著葉大嫂,心潮起伏。


    之前他還誤會葉大嫂是個心機深沉善於鑽營之人,誰知兜兜轉轉,她竟是自己徒弟的女兒。


    “你爹除了你可還收了其他弟子?”


    “他……”葉大嫂還有點沒能徹底接受岑老嘴裏說的事兒,半晌才道,“我爹沒有收徒,他一身廚藝也隻教給了我,連我的哥哥弟弟都沒有傳授。


    “我爹說,如果不是生計所迫,他甚至都不願再動鍋鏟。”


    岑老聞言臉色黯然,歎氣道:“唉,也對,經曆過那樣的事兒,他肯定是被嚇怕了。


    “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能穩穩當當地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岑老自我安慰之後,一臉期待地看向葉大嫂問:“那你爹現在人在何處?還在關外麽?”


    聽了這話,輪到葉大嫂的神色黯然了。


    “今年關外大旱,又遭遇地龍翻身,大家當時都在忙著逃荒……


    “逃荒路上,我也一直都在跟人打聽,但是一直都沒問道娘家人的消息……”


    “什麽?”岑老今晚的情緒起伏太大,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身子晃了兩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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