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嫂這話一出,屋裏登時安靜下來,隻剩幾個孩子埋頭吃肉的聲音。


    葉大嫂的原意是想個辦法,怎麽能帶上郭氏,又不用在蔣員外麵前為難。


    老三媳婦再怎麽說,也還能幫得上點兒忙。


    可郭氏能做什麽?去了不惹禍就是好的了。


    說實話,她如今對郭氏,那可真是一點兒信任都沒有,生怕她去蔣員外家鬧出什麽醜事來。


    所以必須要帶上葉老四,讓他看著他媳婦。


    而且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今天若非是她堅持,蔣員外一開始連老三媳婦都不想要。


    畢竟去了之後,是要在人家吃住的。


    她可不覺得自己在蔣員外麵前能有這樣的臉麵。


    所以非要帶葉老四兩口子的話,就隻能不讓葉老大和老三媳婦去了。


    但是聽在其他人耳中,她簡直句句都是在陰陽郭氏。


    葉二嫂和葉三嫂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都忍不住感慨,沒想到大嫂居然這麽勇。


    隻是不知道郭氏會有什麽反應,葉老太太又會如何決斷。


    葉大嫂說完,還覺得自己把事兒想得十分周全呢,沒想到卻讓屋裏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郭氏飯都沒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摔,起身就離開了堂屋


    葉老四剛想起身追上去,就被葉老太太給叫住了。


    “老四,你先坐下!”


    葉老太太從葉大嫂的話裏聽出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老大媳婦,你跟我說說,到底是個什麽差事。”


    葉大嫂將蔣員外的身份以及這次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差事,當著全家人細細說了一遍。


    還不等聽完,葉老太太和葉老四就齊齊變了臉色。


    這些詳情郭氏根本就沒說,隻說葉大嫂要帶著葉三嫂進城幾天去給人做酒席。


    在郭氏有意的隱瞞和誤導之下,葉老四還以為有富貴人家要連做幾日酒席。


    接下來事情由葉老四傳達到葉老太太耳中的時候,自然就也是改頭換麵之後的模樣了。


    所以葉老太太才會跟葉大嫂開這個口。


    而此時兩個人聽到真實情況之後,臉色全都變了。


    葉老太太皺眉問:“老四,你可知道是這麽個情況?”


    葉老四連連搖頭道:“娘,我真不知道!”


    他說完又著急地對葉大嫂解釋道:“大嫂,你別生氣,我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是員外爺找你們去做酒席,我根本不會來找娘開這個口。


    “嫂子,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樣不知分寸的人。”


    葉大嫂心想我不是答應了麽,這是怎麽了?


    但是看著葉老太太的臉色和葉老四著急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搞錯了什麽,於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行了,這件事就當誰也沒說過。”葉老太太最後發話道,“老大媳婦,一切就都按照你跟蔣員外商量好的做,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葉老太太自然拎得清,如果這次酒席做得好,葉大嫂以後肯定就不愁生意做了,到時候生意都會自己找上門來。


    想到這裏,葉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唏噓。


    之前在關外的時候,家裏都是男人在地裏幹活,女人在家裏忙活。


    可如今入關之後,倒是三個兒媳婦先後找到了適合自己做的差事,而且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如今都做得有了起色。


    反觀四個兒子,卻隻有會做木匠活的老三找到了差事。


    看來光會種地還遠遠不夠,有門手藝才能旱澇保收。


    吃過晚飯,葉二嫂搶著攬下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計。


    “你們出去忙了一天,還得收拾出門的行李,明天還要去縣裏,這點活兒就不用你們了,趕緊該忙什麽忙什麽去,然後早點歇著。”


    葉二嫂說著,手腳麻利地把碗筷都撿了下去。


    葉老二則緊跟著她進了灶間。


    “你過來幹啥?”葉二嫂把碗盤放在一旁,轉身掀開鍋蓋。


    鍋裏有大半鍋水,靠著灶坑裏的餘溫,此時已經溫熱了。


    她用瓢把熱水盛到木盆裏準備刷碗。


    葉老二卻已經挽起袖子,用屁股把她擠開道:“我來吧,你不是還要做衣裳麽,得把手保護好了。”


    “喲,今天怎麽這麽有心?”葉二嫂沒想到自家男人也有這麽細心的一麵。


    以前在關外的時候,分明就是大老粗一個,對地裏的莊稼都比對自己上心。


    “最近你忙著做衣裳挺累的,大嫂和老三媳婦也一直挺照顧你。


    “我就算原先不懂,現在看也該看懂了不是?”


    其實葉老二心裏也挺著急的,去城裏一趟也沒找到活兒幹。


    如今家裏還要靠媳婦一針一線地賺錢,但凡是個男人,心裏頭都過意不去。


    但是找活兒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在家待著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兒,讓媳婦能專心做衣裳,就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


    另一邊,葉大哥和葉大嫂帶著晴天迴到房中。


    葉大嫂將晴天往炕上一放,讓她自己去玩沙包,便開始收拾東西。


    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好幾天,光是衣裳就得準備好幾套。


    但是一打開箱子,葉大嫂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葉老大的衣服實在不多,而且還都是半新不舊的,有兩套上頭還帶著補丁。


    “安頓下來之後就該先給你做身兒新衣裳,如今要去城裏,都不知道穿什麽好了。”


    葉老大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道:“這衣裳又沒壞又沒破的,穿著不是很好麽!


    “倒是你,之前在天津衛不是買了好幾塊衣料,怎麽也不見你給自己做身兒衣裳。”


    看著葉大嫂找出來的兩套舊衣裳,葉老大也忍不住說她。


    “我天天圍著鍋台轉,穿新衣裳也是糟踐了,有舊的穿就挺好。


    “不過今年咱們手頭比較寬裕,等迴頭過年的時候,咱們三口人,一人做一套新衣裳,到時候再給娘做一身兒。”


    葉老大覺得她說得十分有道理,剛要點頭,就見葉大嫂從炕琴的側邊櫃裏拿出來一大摞晴天的衣裳,而且幾乎都是新做的。


    不等葉老大說話,葉大嫂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都怪我,之前光忙著給晴天做衣裳了,就沒顧上咱們兩個人的。”


    雖說小孩子身量長得快,今年做好的衣裳,明年基本就不能穿了。


    但是葉大嫂卻還是毫不吝嗇地給晴天做了好幾套衣裳。


    葉老大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賺錢不就是給孩子花的麽!


    晴天又漂亮又可愛,再穿上一身好看的衣裙,他這個當爹的除了麵露傻笑,腦子裏已經無法思考其他事情了。


    收拾好要帶的衣裳,葉大嫂正準備再去收拾一下自己用慣了的菜刀什麽的,剛掀開籃子上蓋著的幹淨棉布,就看見今天晴天從廢瓷窯裏抱迴來的盤子。


    葉大嫂之前都把這茬給忘了,此時看見了才想起來。


    “當家的,你過來看看這個盤子,是晴天在廢窯裏撿的。”


    葉老大聞言過來,順手接過去細看。


    別說,入手還沉甸甸的呢!


    也不知那個窯廢棄了多少年,盤子表麵積了許多髒汙。


    葉老大吹了兩下,上麵的汙漬紋絲不動。


    “表麵的浮灰我早就弄幹淨了,隻是在蔣家的時候沒顧上洗。


    “我尋思先拿迴來擱水裏泡泡,可能會好刷點兒。”


    葉大哥看見盤子,第一反應便是:“這盤子好像還挺好看,不過這麽大一個盤子,得做個啥菜才能用得上啊?”


    葉大嫂的思路瞬間被他給帶跑了。


    “這有啥用不上的,嫌太大就做個冷葷拚盤唄。


    “什麽豬頭肉、肘花、醬牛肉、皮凍、醬豬蹄子……啥都能往上擺。


    “多大我都能給你擺得滿滿當當的,你信不?”


    “你連醬豬蹄子都給算進去了,我還有啥不信的?”


    葉老大說著,出去端了一盆溫水迴來道:“先把盤子放裏頭泡著,一會兒我睡前給它刷出來就是了。”


    不過葉大嫂顯然對晴天的“實力”有著更深刻的認識,於是試探地說:“從蔣家迴來的路上,向磊還說,那廢窯在雙林村後邊都好多年了。


    “就連如今村裏最年長的老人都說,打從記事開始,就沒有人見那廢窯冒過煙。


    “所以少說也得大幾十年了,萬一是個啥古董什麽的,那咱們家不就發了?”


    “你當古董是蘿卜白菜,滿大街都是啊?”葉老大並不當迴事,“如果古董都這麽隨手就能撿到,那外頭的人還不都得一窩蜂去找了?


    “再說了,向磊雖然懂點兒核桃,但畢竟就是個小孩兒。


    “古董不古董的他懂什麽,估計見都沒見過呢!”


    葉大嫂懶得跟他爭辯,便嚇唬他道:“你一會兒刷的時候小心點兒,別給碰壞了。


    “那可是晴天當寶貝似的抱迴來的,弄壞了該哭了。”


    “放心吧,我肯定把盤子給閨女洗得幹幹淨淨的。


    “我看也別裝什麽菜了,迴頭等老三什麽時候得空,讓他給做個架子。


    “然後……”他說著原地轉了一圈,指著牆邊道,“然後就擺在咱家箱子上,肯定能挺好看的。”


    “倒也不是不行。”葉大嫂點點頭,“不過我是想,不如明天帶著它進城,看能不能找個明白人幫忙看看。”


    葉老大聞言笑著打趣她道:“俗話說得好,財不露白。


    “你抱著盤子去找人看,不是古董倒也罷了,最多是有點兒丟人。


    “可萬一真是古董,你可當心把賊招來。


    “之前殺人劫貨那夥山匪如今可還沒抓著呢!”


    葉老大本來就是在開玩笑,葉大嫂卻一下子就往心裏去了。


    “你提醒的有道理,我去跟老三媳婦說一聲,不要把這盤子的事兒說出去。”葉大嫂說完轉身就出了門,直奔對麵西廂房找葉三嫂去了。


    葉老大呆愣在原地,扭頭問晴天:“閨女,你說你娘是跟我逗悶子呢還是真當真了?”


    他說著拿起那個髒啦吧唧的盤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瓷盤子麽,怎麽就是古董了?


    如今葉老三已經在城裏木匠鋪做事了,房中隻有葉三嫂帶著孩子們,所以葉大嫂也沒敲門,在門口招唿了一聲便推門進屋了。


    “東西收拾好了沒有?你多帶件厚衣裳,一去這麽多天,肯定是越來越冷的。”


    “大嫂,放心吧,我都收拾好了。”葉三嫂說完,突然朝葉大嫂豎起了大拇指,壓低聲音誇獎道:“大嫂,你今天可真是這個!”


    “啥啊?”葉大嫂不明所以。


    “晚上吃飯的時候啊!”葉三嫂一臉笑意地說,“我聽你突然說不讓我去了,我的心都提溜起來了。”


    “不過你這招以退為進可真絕。”葉三嫂說著,挑眉示意自己對門,小聲道,“迴來之後摔了半天東西,又跟老四吵了一架。


    “這次老四也沒慣著她,直接把她給數落了一頓就出門了。


    “就剩下她自己在屋裏哭了半天,吵得我頭都疼了。


    “你來這會兒,對麵才剛歇口氣。”


    葉大嫂事後已經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一片好心其實是被大家誤解了。


    但好在因為郭氏撒謊在先,所以在葉老太太的圓場之下,事情也算是解決的比較圓滿。


    可以說除了郭氏和葉老四,其餘人都挺滿意,所以她也不想再提了,隻道:“不過都是誤會,過去就不提了,免得娘和老四心裏頭不得勁兒。”


    “那是,我不也就私下跟你說說麽!”


    “你跟著我們去城裏,幾個孩子怎麽辦,娘最近身體也不太好,能幫你照看麽?”


    “又不是小孩了,用什麽照顧不照顧的。


    “我都說好了,他們白天就讓昌瑞帶著點兒,二嫂也能幫我照看一下,晚上去正房屋裏跟娘一起睡就是了。”


    “你都安排好就行。”葉大嫂點點頭,“真好這次進城,若是有空還能去看看老三。”


    “哎呦!”葉三嫂聞言一拍腦門,“可不是麽,你不說我都把他給忘了。


    “我得把棉衣棉褲給他帶過去,不然迴頭還得多跑一趟。”


    葉大嫂無語道:“你也真行,自家男人都給拋到腦後去了。”


    葉三嫂笑嘻嘻地說:“有錢賺誰還顧得上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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