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邊,葉老三就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水車的修理之中去了。


    他剛才拿出來的零件,隻是他根據記憶做出來的粗略形狀,想要能夠安裝到水車上,讓水車重新轉動起來,還需要進一步的測量和精細加工、打磨。


    看著葉老三專心幹活的樣子,村民們之前的擔心和懷疑也去了大半。


    甭管能不能修好,至少人家幹活的態度十分端正,根本不像王大龍說的那樣不上心。


    所以幾個人看了一會兒,便也陸續迴家去了。


    隻有王大龍還藏在江邊的樹叢裏,一直盯著在江邊幹活的三個人。


    此時老葉家這邊,各個屋裏也都在忙活。


    女人們將買迴來的家具裏外擦拭幹淨,哪裏有不平整不穩當的,簡單的就叫自家男人過來收拾一下,問題比較大的就留著等葉老三迴來修。


    葉大嫂之前已經收拾了一大半,所以不一會兒就都收拾好了。


    她先去葉老太太屋裏幫著忙活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才去灶間開始做午飯。


    可這邊午飯都做好了,葉老三卻一直沒有迴來。


    反倒有人端著碗盤登門。


    “四嬸兒,您咋來了,快進屋坐。”葉大嫂一看是那天葉娟兒跟自己介紹過的董氏,忙在圍裙上擦擦手,迎出去招唿道。


    董氏的夫君叫葉東興,在家行四,所以葉大嫂才管她叫四嬸兒。


    “不了不了,我就是來給你們送點吃的。”董氏說著,將手裏的碗塞給葉大嫂道,“這是我自己醃的嫩薑和糖蒜。


    “不是我自誇,在咱們村子裏,醃鹹菜的手藝,我排第二就沒人敢當第一。


    “你昨天送來的驢肉香得很,我家也沒啥好東西,隨便撈點醬菜給你們嚐嚐,吃著好我再給你們拿!”


    “四嬸兒,你這真是太客氣了,這怎麽好意思!”


    看著上尖兒一大碗的嫩薑和糖蒜,葉大嫂一個勁兒地推辭。


    董氏卻不由分說,直接把碗塞進葉大嫂手裏,轉身就往外走。


    “四嬸兒,你等等,我把碗給你倒出來。”


    “不急,迴頭讓孩子給我送過去就是。”董氏腳步飛快,眨眼就走沒影兒了。


    葉大嫂剛把醬菜端進灶間,門外就又來人了。


    “嫂子在家不?”


    “這不是慶遠麽!”葉大嫂快步出去,“快進屋,吃飯了麽,沒吃在家吃點兒吧!”


    “不了,嫂子,這是我家曬的柿餅和地瓜幹,不是啥好東西,給孩子們吃著玩兒吧。”


    葉慶遠說完,把手裏的布袋子往葉大嫂手裏一塞,人轉身就跑了。


    “哎,慶遠,你……”


    昨天收到驢肉的幾家就跟約好了似的,一股腦地都趕在午飯時間過來送東西。


    不一會兒,葉大嫂就收到了好幾份兒。


    這家送點醬菜,那家送點零嘴兒,還有送自家醃的鹹鴨蛋的。


    都是些吃食,沒有什麽貴重的,但卻能看出各家的心意,也算是為自家在村裏過日子稍稍打開了一點局麵。


    也讓葉大嫂越發覺得葉老太太心裏有成算,自己還得向婆婆多學習才行。


    午飯做好半天了,葉老三還不見人影。


    眼瞅著孩子們都餓了,葉老太太發話道:“行了,咱們開飯吧,不等他了,給他在鍋裏留點就得了。”


    全家人吃過午飯,葉老三還是毫無蹤影。


    葉三嫂到底心疼自家男人,用籃子裝了兩個餑餑,又放了些鹹菜和一罐子水,交給葉昌雪道:“知道江邊怎麽走吧?把飯給你爹送去。”


    她說完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好好走路,別淘氣,別連躥帶蹦的,若是把東西灑了,看我揍不揍你的!”


    “娘,放心吧,我肯定盡快讓我爹吃上飯。”


    葉昌雪接過籃子,滿口保證道。


    送飯也不是什麽難事兒,葉三嫂也沒太在意,自己轉身迴屋繼續收拾東西去了。


    葉昌雪這邊剛要出門,晴天就帶著小狗崽跑過來道:“二哥,你要去江邊麽,能不能帶我跟小狗一起去啊?晴天想去看大水車!”


    晴天都這樣說,葉昌雪又怎麽會不同意。


    他想了一下,去江邊的路都是下坡比較好走,晴天自己應該能走過去。


    迴來的時候雖然都是上坡路,但那時候他就不用提著籃子了,正好可以把晴天背迴來。


    於是葉昌雪點點頭道:“那你好好跟著我,可不許到處亂跑。”


    “你當晴天是你呢?”葉昌瑞聞言從自家屋裏出來道,“走吧,我陪你們一起去。”


    一看大哥、二哥和晴天都要去江邊,其他三個小的哪裏還待得住,一股腦都跟著出了門。


    幾個人帶著晴天,一路往江邊走去。


    剛走出自家門口的小道,就被幾個手裏舉著木頭刀劍的小男孩給堵住了去路。


    領頭的正是王大龍的兒子王正寶。


    王正寶手裏拿著他爹給他做的木劍,用劍尖指著葉家幾個孩子問:“你們上哪兒去?”


    葉昌雪立刻道:“我們去哪兒關你屁事!”


    王正寶平時帶著幾個小夥伴在村裏橫行霸道,在同齡甚至稍微大一點的孩子中幾乎所先披靡,哪裏遇到過葉昌雪這樣的刺兒頭。


    “我奶說了,你們都是關外來的窮鬼,是該給有錢人家做奴仆的下等人,這是我們的村子,你們就該自己滾出去!”


    王正寶今年也才八歲,雖然不是很懂劉寡婦有些話的含義,卻已經能將自己在家聽到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了。


    聽了他的話,葉昌瑞的臉色登時黑了。


    家裏目前隻有他讀過書,之前在山海關外的時候,他也聽得清楚,如果去給別人做奴仆,那自己今後就沒有資格再讀書,也不能去參加科舉了。


    所以王正寶說得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至於葉昌雪,他根本不用聽懂王正寶在說什麽,單從他的表情和語氣,就知道這小子沒放好屁。


    葉昌雪一把抓住王正寶的木劍道:“嘴裏不幹不淨地說誰呢?”


    王正寶見自己的“武器”被人抓住,火氣騰就上來了。


    這對他這樣立誌於闖蕩江湖的人來說,可是奇恥大辱。


    王正寶用力從葉昌雪手中抽出自己的“武器”。


    但是用力過猛,木劍一下子打在葉瑞年的腦袋上。


    “哇——”葉瑞年登時疼得大哭起來。


    於是,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葉昌雪突然把手裏的籃子往路邊草叢一放,“嗖”地一下衝上去,提拳便打。


    王正寶雖然總帶著幾個小孩在村裏惹是生非,平時偶爾也會打打架什麽的。


    可那也都是互相對罵許久之後,吵不出勝負,最後才會動起手來。


    他還從沒見過一言不發,上來就直接打人的。


    其他人更沒想到。


    “嗷——”


    隻聽王正寶慘叫一聲,抬手捂著自己的鼻子連連後退,鮮血順著他的手指縫,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衣裳的前襟上。


    葉昌雪也沒想到,王正寶居然就站在那邊,動也不動地讓自己打。


    見自己這一拳正中對方鼻梁,葉昌雪得意地甩甩手。


    榕溪村雖然也是鄉下地方,可到底臨近京城,哪裏比得了民風彪悍的關外。


    王正寶幾個人跟葉昌雪比起來,簡直就像是被嬌生慣養長大的京巴兒遇上了身經百戰的獵犬一般,剛打照麵就輸了個一敗塗地。


    看著自己滿手的血,王正寶也稍稍有些腿軟發軟。


    但是當著幾個小夥伴的麵,他還是強撐著道:“你、你們居然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葉昌雪抬著下巴道,“誰讓你嘴裏說那些不幹不淨的話?誰讓你打我弟弟的?”


    他說著還衝王正寶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你……”王正寶想說葉昌雪欺人太甚,但是剛一開口,鼻血就灌了滿嘴。


    後頭的話登時都跟著鼻血咽下去了。


    葉昌雪立刻嘲諷道:“哎呦,混著鼻涕的血好吃麽?”


    這話把王正寶氣得腦袋都要冒煙了。


    他顧不得想別的,突然衝上來,一把摟住葉昌雪的腰就把他往地上摔。


    葉昌雪在關外沒少跟別的孩子打架,對此早有防備,並沒有被他摔在地上,兩個人反倒勢均力敵地頂在了那裏。


    見王正寶滿臉滿身是血地衝上去跟葉昌雪打在一起,跟著他的幾個小夥伴登時有些義氣上頭。


    非但沒有一個逃跑的,反倒都一步步逼近,圍上前來。


    見對方人數不少,而且年紀都是八九歲的模樣,葉昌瑞不免擔心自家弟弟妹妹們吃虧。


    他讓葉昌兆和葉昌豐先帶葉昌年和晴天迴家。


    卻見弟弟妹妹突然瞪大了眼睛,齊齊驚唿出聲。


    他急忙迴頭,隻見葉昌雪跟王正寶雙雙摔倒在地,手卻還都死死揪著對方的衣裳,在地上打做一團。


    王正寶的鼻血也弄到葉昌雪的臉上、身上,看起來好像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似的。


    “二哥——”晴天緊張地看著滾在地上的兩個人,一時也看不出究竟是誰占了上風。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架的兩個人身上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春花是什麽時候繞到了眾人身後。


    她一把抓住晴天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身邊,聲音略有些顫抖地說:“你快放開我哥,不、不然我要打你妹妹了!”


    晴天一臉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春花。


    之前坐在一起吃魚不是還好好的,春花姐姐為什麽要抓自己?


    春花被晴天看得眼神躲閃,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鬆,反倒越發用力。


    晴天被她抓得手腕生疼,心裏也委屈得很,眼圈兒瞬間紅了,眼淚在裏麵打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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