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品郭璿等人,又接連出了幾首詩詞,其中也有佳作,但也高不過那首客中春,比上秦勳的秦樓月,還是無法明顯勝出。


    月色清冷,照在眾人身上,一邊是觀雪園的書生不時爆發出一陣爽朗大笑,一邊是望月園的書生忙忙碌碌,臉上掛著焦灼,在抓耳撓腮的想詩作詞。


    兩下一對比,便如遊人踏春賞景,進了猴園,情景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李騫張求鴻等人憤怒不已,就連亭子裏的女眷,也都倍感恥辱。


    那劉巧兒杏目圓睜,露出一絲剽悍氣息,低聲恨道:“仗著有幾分才華,就這樣目中無人,如果真有本事,便該去其他地方程威風……他們也就是能在咱們華寧城裏出出風頭,若是到了江寧城,隻怕連敢自稱書生的勇氣都沒有了,那邊的才子,才是真正的才子”。


    又有人道:“巧兒姐姐,好像這幾個人這兩年都被林公子壓了風頭,所以這次才過來示威,他們應該是想要打敗林公子的”。


    劉巧兒撇撇嘴,冷笑道:“就他們還想打敗我那位師兄?差了十萬八千裏呢,待會兒等我林師兄來了,有他們好看!”。


    眾人怨怪了少頃,那邊便有丫鬟已經將秦勳等人的詩詞拿了過來,交給劉巧兒看。


    劉巧兒一首首的為大家讀,又點評幾句,但卻普遍給的評價不高,隻說也不過如此雲雲。


    讀了幾首,到讀到那三首詠月詩,她臉上的神情卻開始緩緩變化,原本的憤懣厭惡,倒有幾分遲疑起來。


    “……芳菲歇,故園目斷傷心切……傷心切,無邊煙水,無窮山色……”。


    “可堪更近乾龍節,眼中淚盡空啼血……”。


    “空啼血,子規聲外,曉風殘月……”。


    劉巧兒念罷此首小詞,看了看落款,見寫著觀雪園,秦樓月,秦勳字樣,便徹底的沉默不語。


    亭中女眷見狀,亦紛紛變得安靜下來,隻聽湖邊的笑聲朗朗,高談闊論之語時時傳來,聽在耳中,倒也不是那麽憤怒了。


    這些才子的詩詞,果真極好。


    李念仙也默默讀了兩遍,又遠遠的看著湖邊爺爺李騫憤怒的神色,微微搖頭,在這樣的事情上,她也無能為力。


    小蓮攥著小拳頭站在李念仙身邊,鵝蛋臉上有略略的緊張,小聲問道:“小姐,那些書生的詩真的很好嗎?”。


    李念仙點頭,道:“寓情於景,情景交融,煙水蒙蒙,山色空空,融在裏麵的,是滿腔的愁緒……如果不是真的有感觸,絕對寫不出這種詞的……”。


    小蓮哦了一聲,退在一邊,又過了片刻,忍不住問道:“小姐,詩詞是不是越長越好……就是很長很長的那種,幾十句,一首相當於別人的七八首的那種……”。


    李念仙微微笑了笑,嗔道:“哪有這樣的說法,詩詞在於心境,最重要的用途就是用來寄托情思表達誌向,裏麵的情感越是深厚,便是越好,哪怕隻有一句,若是能讓讀詩的人從中感同身受,或悲或喜,那就是好詩……這都是我小時候家裏的西席先生告訴我的,那也是個才子……”。


    “這樣啊……”,小蓮仰起頭來,望著半空的月色,光華照下,那月光清澈,令人遐思非非。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水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桃花香風陣陣,吹拂過來,小蓮的眼中亮起閃閃的光輝,翹首望月,站在涼亭邊一動不動。


    桃花與人麵,月光與遊園,她這個不懂詩的小丫頭,站在其中,傻傻的,望著這一切。


    “小姐……”,她突然低聲的叫了一句。


    “嗯?怎麽了?”,李念仙迴頭看她一眼,隻見小蓮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確定的道:“小姐,我也有首詩……不知道好不好,小蓮能不能過去,讓那些書生才子們看看……”。


    李念仙微微一愣,上上下下看了小蓮兩眼,隨即嬋眉舒展,如花綻放,溫婉笑道:“死丫頭,你又從哪裏弄得詩?”。


    小蓮窘迫的紅了紅臉,卻並不說實話,而是小聲道:“是相公以前讀書時,結識的一位才子寫的,相公記了下來,小蓮想著今夜詩會,也不知那才子的詩如何?若是那詩很好,說明相公以前的學問也很好,我就是想多了解他一些……”。


    “鬼丫頭,你看趙決這幾個月,可曾寫過一首詩?若是他以前學問很好,有中秀才的希望,大概也不會來咱們府上做工了,你啊,太貪心……”。


    “嘻嘻,人總得求取上進的嘛”。


    “先給我看看吧,若是還能看的進去,再送過去,如果連我都覺得差,那就算了,別去丟人現眼……”,李念仙其實也有點好奇,不知道當初的趙決結交的那些書生,有沒有點才華。


    趙決的籌算能力、處事能力以及抗壓能力,都是極強的,若是再有點詩才,那可真相當於全才了,不要說是把小蓮嫁給她,便是自己,也會有稍許的動心,女子所求,明知不可過分,然而人人皆願完美,她亦不能免俗。


    小蓮將謄寫好的長詩取出,遞給自家小姐。


    李念仙展開,借著明晃晃、清澄澄的月光去看,但剛看了兩眼,入園口便傳來了幾聲驚唿,那邊有人來了,引得一陣轟動。


    李騫看到圓口進來的管家李興,李興遠遠的對李騫點點頭,表示事情已經辦妥,老者這才笑了起來。


    “老張、老陸,咱們喝茶……”,他現在氣定神閑,冷冷望了杜先幾人一眼,舉杯輕道。


    正絞盡腦汁、冥思苦想的趙品郭璿等人聽到喧嘩,抬頭望去,看到走在後麵,一身青衣,滿麵高雅,信步而來的林子陽,頓時差點激動地跳起來。


    “林兄!你終於來了!”,趙品擦擦頭上的汗水,從桌後走出,快步迎了上去。


    郭璿等人也都紛紛長舒口氣,將腰杆挺得直了一些,不至於趴在桌上不敢抬頭了。


    杜先、趙書良、秦勳幾人也聽到那邊的動靜,扭頭看去,見林子陽與陳恆相繼而來,那神態、步伐、氣質皆高人一等,頗有種孤傲的優雅,吸引別人去瞻仰。


    “嗬,正主來了……”,劉文遠淡淡說了一句,然而與杜先等人同時起身,站在那裏,等林子陽到了近前,幾人拱手作揖,杜先笑道:“林兄風采依舊,比去年也不遑多讓啊”。


    秦勳則在旁笑道:“那是當然,去年詩會,乃是林兄製霸群倫,蟬聯魁首,令諸位大儒讚不絕口,令我等敬佩歆羨,那當然是意氣風發,風采翩翩了……”。


    劉文遠、張集之、趙書良等人則意味深長的哈哈一笑,連說那是當然。


    林子陽神色微微變了變,隨即壓下怒意,略略抬手做了個拱手禮,道:“我今天原本身體不太舒服,想過會兒再來,但卻沒想到幾位竟然找到了這裏,還真是心急啊,怎樣?詩詞可都做好了?”。


    杜先笑道:“林兄這話說得的可不對,我等不是心急,而是想著咱們華寧諸學子相聚不容易,趁著今日城會,便坐在一起,談詩論文,來一次大串聯,好好熱鬧熱鬧……至於詩詞,我們早已經拋磚引玉,先出過醜了,隻等林兄你來一展身手,讓我們再次瞻仰一番呢”。


    趙品與郭璿等人跟在林子陽後麵,一個個麵露尷尬,顯得很不自然,陳恆看著不對勁,小聲詢問了幾句,趙品便將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恆頓時麵露凝重,剛想要告知林子陽,林子陽卻已經向前走去,淡淡道:“好說好說,那我也來獻獻醜”。


    “請!”,杜先秦勳等人大喜,連忙閃開一條道路,讓林子陽過去。


    幾人彼此悄悄對視一眼,都露出玩味神色,他們原本還想著林子陽也許會害怕爭不過他們,要推據兩下,但卻不料對方連看都不看他們的詩,竟然直接要寫,那這就有趣了。


    那首秦樓月可是經過幾位大儒指點,修改十數次而成,又有知州大人的首肯,就算林子陽詩才再好,也休想爭得過!


    “王大人,李掌櫃”。


    林子陽先是向王傳施了一禮,然後看到坐在一旁的李騫,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李騫嗯了一聲,道:“林公子能來,老夫很高興,希望公子竭盡所能,不要讓大家失望”。


    “小生盡力”。


    林子陽說罷,從哪些員外秀才身前走過,連看都不看這些人一眼,便到桌後寫詩去了。


    劉亮已經抬起了手,等著這個弟子向他打招唿,卻沒想到林子陽隻是和王傳與李騫寒暄一句,就徑直走了過去,頓時老臉微微一顫,手臂在半空頓了頓,順勢去扶頜下的胡須,掩飾著尷尬。


    其餘秀才員外都是心中一哼,臉上湧起少許的怒氣,這林子陽果真是目中無人,架子太大了!


    “研墨”,林子陽走到桌邊,拿起筆,鋪好宣紙,淡淡的吩咐一句。


    四周之人一愣,有人提醒道:“林公子,桌上有研好的”。


    “我當然知道,隻是我林子陽寫詩,便從來都是一邊研一邊寫,陳舊的墨,我不用”。


    “林師兄,我來為你研!”,因為林子陽的到來,原本待在涼亭裏的女眷也都向這邊靠近,此時林子陽要人研磨,劉巧兒立即應了一聲,便走了出來。


    林子陽扭頭看去,忽見劉巧兒身邊,站著的便是一個身著青衫、麵容秀麗、婀娜玲瓏的少女,他看了一眼,頓時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隻覺心中晃動了起來。


    那不正是那天在茶樓之上,看到過的從街上匆匆而過的女子?他隱隱還記得,陳恆說過,她是李府的小姐,叫做李念仙的。


    李念仙此時神色微有異常,呆呆的看著那邊的宣紙,看著林子陽站在桌前,眼神很空靈。


    見她如此模樣,林子陽心裏立時有種奇怪的感覺,情不自禁的悄然將脊背挺了挺,動作之間也更加的有氣勢,將臉對著月光,站姿峻拔,玉樹臨風,宛若將月輪當做了燈光,姿態俊逸。


    隨著劉巧兒上前研墨,他信手拈筆,灑然將筆鋒沾飽墨汁,抬頭沉吟,繼而就要往下書寫。


    然而陳恆在旁邊看著,心裏猶如火烤,他猶豫再三,猛然還是狠狠咬了咬牙,擠出人群,快速到了桌邊,笑道:“林兄,小弟突然來了靈感,恐怕稍縱即逝,不如林兄替我掠陣,讓小弟獻醜,先來一首,如何?”。


    林子陽蹙眉,有些不悅。


    那邊杜先已經冷冷道:“陳兄,杜某不才,願為你鋪紙研墨,你且來這張桌上寫詩,不要打擾林兄的大作!”。


    陳恆隻當沒有聽到,徑直將林子陽的筆搶了過來,微俯身軀,在紙上寫下一行詩句。


    這一下,杜先等人便也不好再讓他換地方了。


    陳恆裝作思索的模樣,在桌前沉吟低語,但卻以極小的音量,低低道:“子陽,今夜不要寫詩,對方已經得到知州大人的首肯,詩會第一,早已內定……”。


    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陳恆才猛然大笑,道:“有了”,繼而下筆如飛,將後兩句詩詞寫出。


    杜先等人根本就不看他的詩詞,徑直道:“既然陳兄已經寫好,還是快快將筆交迴給林兄,讓林兄下筆”。


    “正是,林兄身為兩年詩會第一,寫出的詩詞,才是大家最期盼的大作,我等恭候,不可打擾,陳兄退下吧”。


    秦勳等人也各自開口,陳恆不得已,隻得退了迴來。


    筆,又交迴給了林子陽。


    隻是,他卻站在那裏不動了。


    “詩會第一,早已內定……”。


    這個消息,令他感到猝不及防,根本毫無心理準備,如果得到了知州大人的首肯,那的確便已經算是內定,他前兩年的第一,也是這種情況。


    難道,真的是因為觀雪園的原因,他的詩詞,才能力壓群倫,成為詩會第一?


    難道,他十年寒窗,到頭來,原本不是什麽才子,而是別人眼中的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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