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曹幹部到縣東後,任城縣的城門就一直緊閉,未曾開過,但城內、城外能夠通過吊籃通消息,是以城外的各種情況,城內的任城縣宰、任賢等都能及時知曉,同樣的道理,城內其它的士紳、百姓,對於城外的情況,很多也都能從城外來的書信中知道。


    曹幹打掉任家塢堡、分糧、分地等等舉動,城內的士紳、百姓大都是早已知曉。


    ——卻說了,城內士紳固然是可通過城外書信,獲知任城五鄉的情況、曹幹部的舉動,那麽城內的尋常百姓也有親戚、朋友從城外給他們寫信麽?即便有人給他們寫信,又能通過吊籃進入城內麽?大多數的百姓確實是沒有城外的書信,然天下無有不漏風的牆,城外的各種情況、曹幹部的各種舉措等,城內的士紳既然知曉了,城內的百姓自也就能知道了,他們能從城內士紳家的奴婢們等處聽知,並且一般的百姓也不並不全都是沒有和城外通信的渠道。


    比如投從了義軍的張曼的那位道友,他和城中的一些信徒之家,就一直保持著聯係的。


    高唿著“曹郎來,不納糧”,而把城門打開,將任城縣城獻給了曹幹部義軍的那些百姓,其中的帶頭者就是張曼那位道友在城內的幾家信徒。他們所唿的“曹郎來,不納糧”,也是張曼那位道友在寫給他們的書信中,用以“鼓動”他們獻城的說辭。


    總而言之,任城縣城所得之易,出了曹幹等的意料。


    城門打開之後,曹幹第一時間,急令部隊中位置最前、最靠近城門的郭赦之屯進城。


    他命令郭赦之率屯進城以後,別的一概不管,直撲縣寺、縣尉寺、縣丞寺,擒賊先擒王,務要將任城的縣令、縣尉、縣城俱先抓到。接著,曹幹又令王庭,引執法軍吏一隊,跟著進城,命令王庭,進到城中後,凡城內之各裏外、“市”中、各個路口,都要部署執法軍吏,隨後入城的各曲部隊,如有違反軍令,擄掠百姓者,不論是哪一曲的,統統軍法從事。


    最後,曹幹向胡仁、王敬兩曲下達嚴令,入城後嚴禁搶掠,不許擅入裏中,違令者軍法從事。


    命令下了,他令胡仁、王敬兩曲隨之入城。


    兩曲的任務分別是,接管城門、控製城內的縣兵營和製高點等;疏散聚集的百姓,請百姓們先各還家,保證縣內街道上的暢通,維持縣內的治安,若有奸猾之徒趁機生亂,行軍法懲治。


    張曼在旁補充了句:“另外尚需防火,得別備一隊,入城後儲水以待,若有失火,可即救之。”


    曹幹拍了下腦門,說道:“還是張公思慮仔細。”即令王敬從其曲中選一隊部曲為消防隊。


    胡仁、王敬解下命令,兩人皆是興高采烈的引著本曲部曲,相繼入城,執行曹幹的命令去也。


    至於剩下的丁狗屯,以及張曼帶來的劉平、張驁兩隊和新部曲,暫都留在城外戒備。


    望著打開了東城門後,聚集在城門內外的城內百姓們紛紛散開,給入城的部隊讓出通道,而郭赦之屯和王庭所引的執軍法隊已經進了城中,胡仁、王敬兩曲則已在開始魚貫按序入城,曹幹撓著短髭,笑與張曼說道:“張公,原想著還要打上一打。一矢未放,城已得之。”


    獻城百姓的頭領被田屯、褚交引到曹幹、張曼等的麵前。


    這幾個頭領下拜在地,將緣何獻城向曹幹說了一說。


    曹幹聽完,把他們扶起,笑道:“君等皆義士,今獻城有功,我必不吝重酬。”令褚交等先把這幾個頭領帶到邊上休息,又笑與張曼說道,“原來今日不戰得城,多張公道友之功啊!”


    卻張曼的這位道友也沒想到城內的百姓會獻城,他這兩天生了病,因今日未從張曼前來。


    張曼能拎得清,答道:“百姓獻城,確是有我那道友去書城內之故,但若是沒有郎君入任城以來,約束部曲,與鄉民秋毫無犯,分糧、分地與鄉民等各項舉措,城亦不能不戰而得矣。”


    這話是中肯之言。


    張曼那道友鼓動城內獻城的書信,隻是起了一個推動的作用,城內百姓之所以獻城,根本之緣由,實還是在於曹幹率部到了任城縣以後,他的各項舉措、政策正確。


    且也不必多說。


    郭赦之入城未久,押著七八人從城內出來,到紅旗下找到曹幹,向曹幹稟道:“小郎,縣宰、縣尉、縣丞在我部到前就逃了,沒能抓著。隻抓著了幾個縣中大吏,……這家夥是任賢。”


    被押來的七八人裏邊,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身形胖墩墩,硬著脖子不肯下跪,正是任賢。


    任賢身邊兩人,一個是他的女婿劉啟,一個是他的次子任非。


    劉啟、任非沒敢像任賢這樣強,已是隨著別的那幾個縣中大吏伏拜在地。


    郭赦之踹了任賢的腿彎一腳,罵道:“我家小郎麵前,你還敢不跪?”


    任賢大罵說道:“賊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先是向我強索糧食,又壞我家塢堡,殺了我的幼子,老夫與你勢不兩立!今你雖僥幸得城,卻休得意!可知我長子乃是本郡主簿!”


    曹幹笑了起來,說道:“怎麽?你長子還能請來郡中援兵不成?”


    任賢罵道:“郡中雄兵幹萬,候郡兵到日,你個賊子死無葬身之地!老夫誓將你幹刀萬剮!”


    郭赦之大怒,按著他的脖子,想要強迫他跪下,罵道:“你已成我家小郎俘虜,嘴巴倒厲害,還敢叫罵!真是死鴨子嘴硬!”向曹幹請求,“小郎,我把他宰了吧。”


    “不著急。”


    這話似曾聽過,有些耳熟,郭赦之很快想到了上次聽到這話時是什麽時候,上次聽到這話時,卻是恰好處於與當下近似的場景,乃是在殺任緒之前,他明白了曹幹之意,說道:“小郎,要再開次訴苦大會麽?仍是開完了訴苦大會,再來殺這老貨?”


    上次的訴苦大會隻是個小菜,兩縣兵馬已殲,任城縣城已得,為穩定縣內、鞏固民心,接下來自然是需要再開一次訴苦大會,並且這一次的訴苦大會才是大菜!


    曹幹點了點頭,沒再與任賢多說,問過了餘下那數人都是誰,即令郭赦之說道:“派人將他們先都押到營中監管。將他們的名字張榜縣內、鄉中,告知縣鄉父老、百姓,數日後我將公審他們,父老、鄉親凡曾受過他們之害者,到時都可登台訴說。”


    郭赦之大聲應諾,高高興興地押著任緒等離開,派人先將他們送去營中監管不提。


    胡仁、王敬兩曲控製住了城內的局麵,兩人親自來請曹幹入城。


    ……


    入進縣中,街上已經清淨了很多。


    沿街俱是胡仁、王敬兩曲的部曲,或隔一段距離,相對而立,或一隊隊的巡邏警戒。又在路口等處,見到了王庭領進城中的執法軍吏,為和普通兵士區別開來,使普通兵士能識他們的身份,執法軍吏的左臂皆纏紅布。到了縣寺,寺內寺外,盡是郭赦之屯的部曲在做把守。


    曹幹、張曼等步入寺內。


    寺內院中,拜倒了一片人。這些人,有的是被抓住的縣寺小吏,有的是縣寺用的雜役。


    曹幹頓足,略看了下,命令郭赦之,說道:“甄別一下,非有民怨者,都放之還家。”


    郭赦之怔了下,說道:“小郎,都放還家?那你住進了縣寺後,誰來伺候?”


    “誰與你說,我要住進縣寺了?再則,我便是住進縣寺,我還用得著人伺候?”


    郭赦之笑著說道:“是,是,小郎自是不需別人伺候,俺們伺候就足夠了!”


    “你這赦之!不要胡說了。按我命令從事。”


    郭赦之應諾,令了他的從弟郭宏去辦理曹幹下的這道命令。


    到了堂上坐下,曹幹令取縣寺的戶籍、圖簿。縣寺戶曹等各曹的幾個小吏,膽戰心驚地把曹幹所要諸物呈上。曹幹稍微翻看了下,——他此前從沒看過這個時代的簿籍,猛一下看不大懂,格式都看不太明白,便也不再細看,盡推給了張曼,說道:“有勞張公,閑暇時候,不妨可將這些簿籍看上一看,也好使咱們對這任城縣的民生、民事,心裏有個底數。”


    張曼撫須笑道:“郎君,不是我想偷懶,實是郎君帳下另有一人,最宜擔此差事!郎君何不將此任委他?我可擔保,此公一定是能將郎君此令圓滿完成。”


    曹幹頓時醒悟,說道:“張公不提,我險些忘了!”往下邊左右視之,問道,“我師何在?”


    “我師”也者,蘇先生是也。


    張曼說道:“營內不可無人留守,因我在率部出營,來城下時,把蘇公留在了營中。”


    這是委婉的說法,實是蘇建智不能獻策,勇不能上陣,帶他同來,純是無用,故而張曼把他留在了營裏,請他照看自己生病的那位道友。


    曹幹令褚交:“即刻還營,請蘇先生來。把張公的道友也請來,在城裏延請名醫為他治病。”


    現下曹幹營中的軍醫不多,“十天八天必好的”戴醫之外,另隻有兩個醫術也是不怎麽高明的軍醫。——便是這兩個醫術不怎麽高明的軍醫,劉昱也還是因了劉小虎才給曹幹的。


    褚交接令自去。


    攻打一座城,攻時候費勁,打下來以後其實更加費勁。


    城破或者城中獻城,得了城池以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安置。


    曹幹堂上坐著,不斷有胡仁、王敬、郭赦之等入城之各曲、各屯的軍吏前來稟報城內各處現下的情形,獻上抓到的俘虜,——或為縣中大吏,或為縣兵中的軍吏。又有前去接管縣寺糧庫等庫房的軍吏,前來匯報接管的情況。又有稟報治安等情況的。又有城內少數膽大的士紳,試試摸摸地想來求見曹幹。又有各裏百姓推選出來的父老、代表,亦來求見曹幹。等等等等。


    直忙了大半日,該見的、該處置的才大略都見過、處置過。


    領頭獻城的那幾個百姓頭領,曹幹亦皆給了重賞。


    這幾個頭領都想投從義軍,曹幹一概允之,叫他們先迴家,把家裏安頓好,明天再來。


    傍晚時分,縣寺裏總算是漸漸安靜下來。


    曹幹傾耳聽外邊動靜,城中遠近並無喧鬧之聲,也是頗為安靜。——入城以後,曹幹時不時的就會聽聽縣寺外城內的動靜,自入城伊始,直到現在,城內大部分都比較安靜。安靜是個好事兒,這說明曹幹不許部曲擾民、搶掠的軍令得到了貫徹和執行。


    但也不是所有的部曲都遵從了曹幹的命令。


    王庭帶著幾個執法軍吏,押著一人,自外而進,入到堂中,行禮稟報:“郎君!魯逢引部曲數人,違郎君軍令,擅入縣內裏中,搶掠裏民、調戲婦人!該當何以處置,請郎君吩咐。”


    魯逢,曹幹當然認識,是胡仁的心腹之一,現為胡仁曲的一個隊率。


    曹幹目光落在魯逢身上。


    但見魯逢雙手背在身後,被用繩子綁著,衣袍不整,左臉上有塊紅印


    而押他的那幾個執法軍吏,亦皆是衣袍不整,其內兩人,一個嘴角爛了塊兒,一個鼻子下尚有血漬,——顯然是在綁魯逢的時候,魯逢有過激烈的反抗。


    曹幹微微皺起眉頭,問魯逢說道:“王庭所言屬實?”


    魯逢心裏有點怕,但是光棍氣不能掉,是所謂虎死架不倒,他硬著頭皮,說道:“迴校尉的話,兩天打了兩仗,覺都沒睡多大會兒!任城縣城而下得了,俺領上幾個在打兩縣縣兵中立下了功勞的部曲,進個裏,找個小姑子,動動手腳,也算有罪?跟著劉將軍打仗時候,哪場仗打完,不讓兄弟們快活?俺也沒殺人,俺也沒搶啥東西啊!校尉,俺要見俺胡大兄!”


    胡仁、王敬不可能一直留在縣寺陪曹幹,他倆的部曲皆在城內,他倆各有任務,因是這會兒不在縣寺堂上。


    曹幹考慮了下,令道:“找胡大兄來。”


    不多時,胡仁來到。


    魯逢以為得了靠山,從地上站起,忙往胡仁身邊跑。


    胡仁黑著臉,一腳把他踹倒,怒道:“不上台麵的玩意兒!你他娘的!給我丟臉!跪下!”


    魯逢掙紮著爬將起來,哭喪著臉,重新跪倒在地。


    胡仁向曹幹下揖,說道:“校尉,是我管束不嚴,這狗崽子犯了軍紀!校尉把他交給我吧,我必狠狠懲治於他!”


    曹幹問道:“大兄打算怎麽懲治他?”


    胡仁說道:“罰他三天不吃飯,餓死他個狗日的去逑!”


    曹幹笑道:“大兄,魯逢之罪,罪不至死。餓死可不行。”


    胡仁那話,明顯是聽著兇狠,實際上棒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甚麽“餓他三天”?這叫甚麽懲罰?軍紀軍法裏頭,可沒有這一條!


    聽了曹幹的話,胡仁遲疑了下,問道:“那以校尉之意,怎麽懲治為是?”


    “軍法就此,自有所規。王庭,按軍法,該何以處置?”


    王庭應道:“魯逢所搶掠之財貨,計價不到萬錢,幸好我等發現得早,被害的婦人還未有受到實質上的傷害,依軍法,所搶掠之財貨盡數退還民家,其本人杖責二十。”


    曹幹與胡仁說道:“胡大兄,按此法,當以此懲治。”


    要說起來,打二十軍棍,不算輕,可魯逢皮糙肉厚,二十軍棍也是打不壞他的,但關鍵的問題是,這不是二十軍棍會不會把魯逢打傷、打壞的問題,這是個“麵子”的問題!


    自己的心腹,自己手底下的一個隊率,若是就這麽被王庭行軍法了,胡仁自覺或會大失臉麵。


    胡仁為難地說道:“校尉,魯逢也沒搶到多少東西,那婦人不也沒被他怎麽著麽?這軍棍,就非得打不可?校尉,你看我的臉麵,這迴要不就不饒了他?再有違令,嚴懲不貸!”


    “胡大兄,軍紀不是買東西。買東西,可以還個價,買來用著不好,你也還可以拿去換。軍紀不然,自軍紀定下之日起,隻要有觸犯違背者,就必須按軍法懲治!”


    胡仁說道:“是,是,校尉說的這些,我知道!但是校尉,你看我臉麵,好不好?”


    “大兄,你說到臉麵。你可知軍紀對於一支部隊來說,相當於什麽麽?可以理解為,便是相當於一支部隊的臉麵!這迴我若是看大兄你的臉麵,饒過了魯逢,不懲治於他,大兄,則軍紀的威嚴何在?是不是咱們這支部隊在部曲麵前、在百姓麵前的臉麵就丟了?咱的軍紀,部曲們還會凜然遵從,不敢觸犯麽?咱再與百姓說,咱與百姓們秋毫無犯,百姓還會相信麽?”


    胡仁品了品,覺得曹幹這話說得對,可是魯逢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總不能不管他,因又說道:“校尉,你說的都對!但魯逢這迴,好歹也算是初犯,就饒他一迴吧!好不好?”


    饒,是肯定不能饒的。


    這次如果因胡仁的緣故,饒了魯逢;那下次違反軍紀的若是王敬的部曲,是不是也要看王敬的麵子,亦饒了不做懲治?饒一迴,就有饒兩迴。如曹幹所言,軍紀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但話說迴來,胡仁的想法、感觸也得重視。


    曹幹沉吟了下,找到了一個應該是能說服胡仁的說法,他說道:“胡大兄,這次咱們打任城縣,我且問你,為何咱們一矢未放,兵馬才到城下,城內百姓就獻城而降?”


    “……,校尉的意思是說?”


    曹幹說道:“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城內百姓已知,我部到了任城後,與各鄉百姓秋毫無犯,從無擾民、擄掠之事。胡大兄,如果這次不對魯逢加以懲治,須知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幹裏,他今天入裏擄掠、調戲婦人的事,一定就會很快的傳開,別縣百姓亦將得知。則咱再去取別縣時候,大兄你認為,別縣的百姓還會如任城縣的百姓,獻城與咱,使咱們不用再經攻城麽?”


    “這……,恐怕難了。”


    曹幹說道:“一個是不懲治魯逢,斷了往後百姓獻城之可能,從而使咱們每欲取一城,都不得不經過苦戰、血戰,部曲損失慘重;一個是懲治魯逢,日後咱們尚能有得獻城之可能。兩者宜該何以選擇,胡大兄,你來幫我選!你來幫咱部兩幹餘的部曲選!”


    胡仁又踹了魯逢一腳,咬牙罵道:“豈能因你一個狗崽子,壞了咱們整部的名聲,累使咱們兩幹餘部曲往後隻能浴血攻城,不得獻城?”與曹幹說道,“校尉,打他軍棍吧!狠狠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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