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得來的情報一點沒錯,騶縣的城防措施做得很充足。


    不像蕃縣,南梁水北岸一戰,蕃縣縣兵損失了大半,騶縣縣兵未中陳直的“相誘”之計,縣兵完好無損。縣兵加上近日招募到的丁壯,合計一幹五六百的守卒,防守的兵力也很充足。


    早於蕃縣才剛被義軍得後,騶縣的傅縣宰便派吏急赴魯縣郡府,請求梁丘壽增援。梁丘壽當時沒有給他援兵,但是答應了他,如果賊兵來攻騶縣的話,魯縣一定會遣兵支援。


    蕃縣城為劉昱部得後,蕃縣城裏、城外士民被劉昱部義軍搶掠的情形,騶縣城的士民很多也聽說了,乃至有的是親耳受害者所說,——騶、蕃接壤,兩縣士人頗有通婚者。


    以上四個緣由,致使了城上守軍的守禦相當頑抗。


    填平了護城河以後,連著攻了兩天,無有進展。


    這天晚上,曹幹把李順、李鐵、郭赦之、丁狗、萬倉等本曲屯長以上的軍吏,和胡仁曲,包括胡仁在內的其曲之屯長以上軍吏,悉數召到他了帳中。


    諸人到齊。


    曹幹說道:“攻了兩天,沒啥進展。這騶縣城的城防,著實嚴固。咱們今晚開個會,根據這兩天的攻城情況,大家夥兒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什麽克城的辦法。”


    這種會,在後世的那支英雄部隊中有個別名,叫做“諸葛亮會”。曹幹本曲的軍吏,這一種的會,往常已是參加過不少。胡仁等卻是頭次參加。


    曹幹特地多與胡仁解釋了一句,說道:“胡大兄,今晚咱這個會,唯一的目的,就是咱們大家夥兒一塊兒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守軍的弱點,幫助咱們克城。今晚這個會上,咱沒有什麽‘尊卑’、‘上下’之說,胡大兄,你或宗大兄、褒大兄、謝大兄,不管是誰,隻要有辦法,便盡管大膽的說出來。辦法要能有,咱就用;辦法要不太好能用,咱說過就算,也沒啥。”


    “宗大兄”、“褒大兄”、“謝大兄”,說的是宗威、褒贛、謝彭祖。


    胡仁投了劉昱後,劉昱沒給他補充部曲。因他現雖也是一曲軍侯,然其現下之本曲部曲,仍還是他帶著投劉昱的那不到三百人。不到三百人,設了三個屯。三個屯的屯長,他分任給了宗威、褒贛和謝彭祖三人擔任。——說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劉昱之所以把胡仁曲撥給了曹幹統帶,一是胡仁與龔德有仇,不合適久在薛縣;二來,胡仁曲的人數少,亦是其中一因。


    胡仁等應道:“是。”


    曹幹說道:“大李大兄、李大兄,你們誰先說?”


    在這兩天攻城中,郭赦之屯是主力中的主力,兩天攻城,他屯都參與了。


    郭赦之第一個發言,說道:“小郎,你說的可對,這騶縣的城防真他娘的是嚴固!打了兩天,紋絲不動。城牆也高,還厚實。我下午攻城下來時,專門往城牆望了望,咱投石車投出去的石頭,打到城牆上,最多留個白印。我尋思著啊,是不是可以換個主攻的方向?”


    “換什麽主攻的方向?”


    郭赦之說道:“城牆高、厚,咱不好攀上去,牆也難給它打塌,那不如就換著打城門?”


    “你仔細說說。”


    郭赦之說道:“也沒啥仔細說的,一句話的事兒。小郎,我的意思是,咱要不就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城門給他娘的搞開?隻要能把城門搞開,這城,咱不一樣也就把它給灌下來了?”


    “怎麽把城門打開,你想到什麽辦法了?”


    郭赦之說道:“火攻咋樣?小郎,現下已然入秋,天幹易燃。騶縣城外近處的林木雖是被城內砍了個幹淨,遠處的林木、雜草卻多得很。咱多弄些雜草、柴火,堆到城門那裏,點起來,燒他娘的!我瞧了,騶縣城門外頭鑲的是有鐵,可質料主要還是木,火隻要夠大,就算城門燒不起來,總歸能給它燒裂的吧?燒裂以後,再用撞車去撞,說不得,就把它給搞開了!”


    燒城門這個攻城的辦法,此前用過。


    打南成時就用過,但效果不好。


    不過這總歸也算是個辦法,並且正如郭赦之所說,也有可能是能成功的。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這是個辦法,可以試著一用。等會兒咱們開會罷了,我去請見將軍,便把你之此法呈與將軍。請從事使老營老弱為我部搜集雜草、柴火,等到明天攻城時,咱就放火燒城門!”問郭赦之,說道,“此法以外,你還有別的辦法麽?”


    郭赦之說道:“沒有了,我就尋思出來了這一個辦法。”


    曹幹問餘下諸人:“諸位大兄,你們呢,都還有別的辦法麽?”


    丁狗說道:“小郎,這兩天攻城,強攻不下,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城上的弩矢、箭矢射得太兇了。陳公雖然是撥給咱了些弓弩手,可這些弓弩手隻能仰射城上,根本壓製不住城上的箭矢、弩矢,甚至當城上的箭矢、弩矢射下來時,他們還得躲避,基本沒啥用處。咱打業亭的時候,季軍師令咱在業亭的城外堆積了幾座土山,派弓弩手上到山上,與城中對射,——這種辦法的效果挺好,能製住城上的箭矢、弩矢。我以為,要不然,咱在騶縣城外也堆個土山?”


    “堆積土山……,狗子,你這法子好是好,但這次咱可能是沒法用。”


    丁狗知道曹幹為何說“沒法用”的原因,問道:“是因為咱的兵力不足麽?”


    “不錯。攻業亭時,加上隨軍的老弱、裹挾的百姓,咱是數萬之眾,堆幾座土山不在話下。此攻騶縣,咱總兵力才四幹餘人,隨軍之老弱等也才幹餘,若亦堆土山,人力恐怕不足。”曹幹想了下,說道,“你這辦法,我一樣給呈報給劉將軍,由他和陳公定奪吧。”


    丁狗應了聲是。


    曹幹再又問諸人:“諸位大兄,還有別的辦法麽?”


    有了郭赦之、丁狗的“拋磚引玉”,頭次參加這種會議的胡仁曲之宗威、褒贛、謝彭祖三人,不像剛到曹幹帳中時那麽拘束了,宗威、謝彭祖沒有什麽辦法,褒贛有個辦法。


    他起身來,向曹幹行個禮,恭謹地說道:“校尉,小人思得一法,隻不知當用不當用。”


    曹幹笑道:“褒大兄,我給你說過好多迴了,不下四五次了吧?在我麵前,不要自稱‘小人’。在我部中,沒有甚麽‘大人’、‘小人’,有的隻是兄弟、同袍。況則,褒大兄,你四五十歲了吧?按照年齡,我還得稱你一聲老翁。你若反自稱‘小人’,這不是折煞我也麽?”


    褒贛的心裏暖暖的,恭謹地應道:“是,是,校尉命令,小……,我記住了。”頓下了,又道,“敢請校尉知曉,我不到五十歲,今年四十出頭。”


    他在胡仁等中,是於鐵官中服勞役時間最長的一人,整整服役了八九年,成年的苦力活,難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巨大的影響,才四十出頭的年歲,別人看來,已是如五十來歲。


    曹幹笑道:“四十出頭,那也是老翁了!……褒大兄,你有何攻城之良策?請講來與我等聽。”


    “校尉,我想著咱能不能試試夜攻?”


    曹幹說道:“夜攻?”


    “對,白天時候,城上防禦嚴備,到了晚上,我就不信那城上還能防備森嚴!人總得睡覺吧?它城上的守卒就不睡覺?便是有輪替值夜者,值夜的守卒,也肯定沒有白天守城的守卒多。那咱要是白天攻完以後,趁著天黑,再攻一攻?是不是就有可能把城給打下來了?”


    曹幹摸著頷下短髭,想了會兒,說道:“褒大兄此策,不錯。”


    褒贛得到了認可,提建議的勁頭更足了,他說道:“校尉,此策之外,我還有一策。”


    “還有一策?褒大兄,何策?”


    褒贛說道:“郭屯長適才提出了火燒城門此策。校尉,我以為,可以火燒的不僅城門!城裏頭,咱也能火燒!咱不是有投石車麽?把投石車投的石頭換成雜草捆、柴火捆,先把它點燃了,再使足勁,投到城裏頭去。郭屯長說的半點沒錯,時下入秋,天幹物燥,點著的雜草捆、柴火捆,一被投進城中,那還不是見物就燃?城裏起了大火,城上守卒難道還能安心守城?咱們趁機猛攻,這騶縣城呀,咱也有可能就把它打下來!”


    “褒大兄,你這一策……”


    褒贛問道:“校尉覺著可用麽?”


    可用肯定是可用,但破壞力太大了。


    這一把火真燒起來,城裏的百姓會受到多大的損失?


    此乃褒贛等頭次參加諸葛亮會,為不打擊他們的積極性,曹幹沒把否定他此策的話道出,未有接著往下說,轉開了話頭,隻是說道:“連帶火燒城門、堆積土山、夜攻等策,我一並呈與將軍。”問諸人,說道,“諸位大兄,還有別的辦法麽?”


    帳中安靜下來。


    沒有人再說話。


    已是無人再有別的計策。


    曹幹結束了此次會議,叫諸人各迴本屯、本曲,好生休息一晚,養足精神,好明日接著攻城,自則離營,趕至城南,中軍大營裏見到劉昱,將除了縱火燒城外的此數策向他呈上。


    ……


    人,時常會麵臨兩難的抉擇。


    比如褒贛“縱火燒城”此策,對曹幹來說,就是一個選擇。


    褒贛之此策,如果得成,好處不用說,騶縣城能夠比較輕鬆地打下來,更重要的是,曹幹的部曲也能夠因此而減少傷亡,可壞處也很大。則該何如選擇?是為減少部曲的傷亡,而選用此策;還是出於愛惜百姓之心,為城中無辜的百姓而不用此策?


    曹幹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用此策,所以,在向劉昱呈報的時候,他沒提此策的事兒。


    表麵看來,他好像是“胳膊肘朝外拐”,婦人之仁,為了“不相幹”、“不認識”的城中百姓,而不顧惜跟著他出生入死的部曲的性命。可實際上,他的這個選擇和決定,至少在他自己看來,是一個雖亦覺此策有用,——他豈會不顧惜他部曲的性命?但必須要做出的選擇和決定!


    之所以他會做出不采用此策的這個決定,不僅是因為不願使城中無辜的百姓受到損失,與他已在本部中確定下來的“政治路線”相違,同時也是出於客觀上的長遠著想。


    就像約定俗成的“不殺降、不殺俘”一樣,戰爭雖然是殘酷的,可戰爭也是有底線的。如果采用了“縱火燒城”這樣的攻城辦法,事情傳出去後,他曹幹往後再攻別的城時,別的城會是何種反應?固然有可能會因此而降,可更多的可能隻怕是會因他的“殘暴”而堅決抵抗。


    是以,此策不可用之。


    曹幹到劉昱帳中時,劉昱也正在與陳直、謝龜、周通等商議攻城的辦法。


    聽了曹幹此數策之獻,劉昱征詢過陳直的意見,除掉堆積土山此策外,盡皆采納。


    次日攻城。


    上午正常攻城。


    下午時,老營的老弱、被裹挾的百姓收集到了足夠的雜草、柴火,裝了滿滿的百餘大車,各送到至城西、城東、城南。——城南的劉英部、劉昱中軍也參與攻城了,隻不過他們是佯攻。攻城之三麵,遂一邊攀城而攻,一邊把雜草、柴火一車車的運到城門邊上,點火燒之。


    燒到傍晚,雜草、柴火用盡了,三麵城門也沒有一麵被燒裂的。


    卻乃是因為城頭上備的有水,每當火勢稍大之時,城上就潑水下來。半天的火燒城門,唯一的用處是燃起了許多的黑煙,把騶縣城牆上下、城之內外,弄得煙熏火燎,莫說守城的守卒、攻城的義軍戰士,便連城內的百姓、城外義軍兵營裏休息的戰士,也都被嗆的受不了。


    郭赦之摸著腦袋,喃喃地罵了句,說道:“他娘的,燒城門這招兒,老子往後是絕不再用!”


    南成燒過一迴,沒成功,這次又燒一迴,還沒成功,這個辦法他打定主意,以後是不用了!


    燒城門之策不成,尚有夜攻此策。


    暮色裏鳴金收兵,參與今日攻城的各曲、各屯戰士還迴營中。


    曹幹召來李順、胡仁等,布置今晚的夜攻戰鬥,他命令說道:“昨晚我將此策稟與將軍、陳公時,將軍定下,今晚咱們東城、西城兩麵一起夜攻。夜攻的時辰,定在三更。今日白天的攻城,我沒叫赦之屯參戰,讓他屯休整了一天。今晚咱這邊的夜攻,就由他屯主攻!”


    攻城已有三日,這三天的攻城,主攻的任務,曹幹都是給了自己本曲。


    胡仁曲,在這三天中,主要負責的是策應、配合進攻。


    想這胡仁,亦是勇士,怎肯一直在旁吃冷飯?因雖知這是曹幹照顧自己曲,卻還是挺身而起,大聲說道:“校尉,今晚夜攻,讓我曲也派個屯上吧!我曲的謝彭祖屯,今日白天也沒參與攻城,養精蓄銳早足,個個急得嗷嗷叫!今天晚上,讓他屯和郭屯長屯一塊兒攻吧!”


    “胡大兄,夜攻不比白天攻城。夜晚視野不好,你曲的部曲沒有經受過足夠的攻城操練,在攀梯這塊兒的經驗略有欠缺,於白日時,攀梯附城,大致尚可,而若用於夜攻,恐會有失。”


    胡仁說道:“校尉,你放一萬個心!我曲中的部曲都是幹什麽出來的?常年在鐵官裏打鐵,手上有勁,眼神也好,晚上攀個梯子,不在話下!我曲謝彭祖的勇武,在前些天的比武演練中,校尉你也是親見到過的!由他帶頭,今晚夜攻,我保證他屯一定不會拖後腿!”


    ——胡仁、王敬曲歸建到曹幹麾下後,為盡快熟悉他兩曲的部曲情況,曹幹先後組織了兩次活動。一次是把胡仁、王敬兩曲隊率以上的軍吏,召到了一起,大家見了個麵,他請他們吃了個飯。一次是在蕃縣城北的營中搞了一次比武,參與這次比武的沒有王敬曲,因為王敬曲的駐地是在蕃縣城內,參與的是胡仁曲和他本曲。於此次比武演練上,胡仁曲勇士們的本領,曹幹一一都見識了下。胡仁曲多是鐵官徒,成年的重體力勞動,有勇力的不少,其中最為出色的當數謝彭祖。謝彭祖力氣大,而且身體靈活,反應敏捷,曹幹覺著他乃至可與高況一比。


    聽了胡仁這麽說,見他求戰的意思非常堅決,曹幹便同意了他的請求。


    白天攻城時,攀附城牆的工具,用的是雲梯。


    今晚攻城,不準備用雲梯。


    雲梯太大,目標太顯眼,用雲梯的話,很容易被城上發現。


    所以,今晚攻城,用長梯攀城。


    命令下到郭赦之、謝彭祖兩屯,兩屯將士立即做夜攻之準備。


    曹幹很細心,下給郭赦之、謝彭祖的命令中,連一些細節都要求到了。


    如不能穿白色等淡顏色的衣袍,他命令全部都要穿灰、黑等深顏色的衣服。如為避免在抬著長梯摸近城下的途中,長梯、兵器等碰撞,發出聲響,致使引起城上注意,他命令在長梯四角、邊緣都要包上厚布,兵器戰士們務必注意拿好、拿牢。等等。


    二更時分,給郭赦之、謝彭祖兩屯的戰士加了頓餐。


    快到三更時分,陳獲來到了曹幹營中。


    他是奉劉昱之令,前來觀戰的。劉昱自己,則親自去了孫盧營,觀孫盧營的今晚夜攻。


    為起到最好突襲的效果,西、東兩麵的夜攻要同時發起。


    差一刻不到三更天的時候,劉昱的將令下到:“一刻鍾後,發起夜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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