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這兩樣皆屬於“方士”的業務範圍,尤其房中術,方士攀龍附鳳,很多靠的都是這一手,張曼還真是都會。但他知道曹幹絕不是求、問他這兩事的,笑道:“求子符、房中術?”


    曹幹說道:“張公,別聽褚交胡說。不過,我確是有事想請教你。”


    “容我來猜上一猜。郎君所欲問者,是不是薛縣已克,那接下來何時北攻蕃、騶為宜此事?”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張公知我!我確實是想問問張公這事兒,但我最想問的不是此事。”


    院外傳來過往部曲的說笑聲,蹲伏在院角的一條大黃狗警覺地支起了身子,汪汪地叫了幾聲。


    張曼迴頭,溫言說道:“大黃,休得亂吠。”


    這狗又輕叫了兩聲,搖了搖尾巴,嗚咽著重新趴了下來。


    曹幹指了指這條黃狗,收起笑容,說道:“張公,我最問你的是,自子君赴魯縣,至今已數日,一直不見他有消息送來。張公,我頗為此擔憂啊。子君他不會出什麽事吧?”


    ——這條黃狗,便是劉讓養的那條狗。他不能帶著狗去魯縣,遂將此犬暫交給了張曼喂養。


    張曼撫須說道:“子君在魯縣的幾個舊友,我很早就聽他說過,俱他在遊學魯縣時交下的知心好友。他既有信心,他的這幾個舊友不會出賣他,我想,在安全上他應該就不會有大的問題。郎君又令高況、田屯護從於他,劉伯亦勇敢之士也,那就算是事稍不順,出逃縣外,保全性命,最起碼當是無礙。”


    “那為何至今不見他的來書?”


    張曼笑道:“郎君,自子君往魯縣,到今日不過才四五日,咱們亦是昨天才到的薛縣。計費縣至魯縣之路程,與費縣至薛縣之裏程近似,其雖早行一日,料至多也就是前天他剛到魯縣,一兩天間,所謀之事焉會如許快即有眉目?縱有眉目,遣人送書,路上亦需時間。郎君,且再等上幾日。我料之,多則七八日,少則五六日,子君之來書必即能送至,呈郎君矣!”


    “張公說的是,是我著急了。”


    張曼說道:“非是郎君著急。民諺雲,關心則亂。依我看,是郎君太關心子君的安危了!”


    曹幹摸著短髭,似是因張曼的開解,稍微地放下了對劉讓的擔心,卻眉宇間依然存有憂慮,他喟然歎道:“張公!從東郡到徐州,我等轉戰七八百裏,數經激戰,雖得投從了力大率,我亦常覺彷徨,而於貴鄉一遇公與子君,幾番暢談下來,如撥雲霧之見明月,如魚之得水,……張公,於今子君潛赴魯縣,隻身置於敵境,密謀大事,我怎能不為此擔心掛念!”


    張曼能夠感覺到曹幹這是肺腑之言,為之感動,雖也有點放不下劉讓的心,反過來勸慰曹幹,說道:“郎君,不必擔心。數日之內,子君之來書必到!”


    “好,好,希望能如張公所料!”


    褚交又進屋去,燒了水拿出來,給曹幹、張曼各放了一碗在席前。


    張曼喝了口水,說道:“郎君,魯縣內應的事兒短日內不好成。魯縣是個大縣,民戶萬餘,一縣之中,居數萬之口,兼為郡治,就算子君的舊友們被他說動,願做我部的內應,他們亦須得細細謀劃,才能保證在我部攻城之時,內應成功。當務之要,不是攻魯,是騶、蕃兩縣。”


    ——前漢未時,魯國民戶共十一萬多,不到十二萬戶,其中屬魯縣的有五萬多戶。亦即,魯縣一縣的民口,便占了魯國將近一半的民口之多。屬魯縣的這五萬多戶百姓,居住在城外鄉中的固占了多數,然在縣城裏住者也不少,約萬餘戶。是所以張曼說“一縣之中,居數萬之口”。按一萬戶算,一戶平均五口,就是五萬口。當然,時下之民口流失不小,魯郡近年雖沒大的戰亂,亦受影響,魯縣城內的人口已不如前漢盛時,可數萬口仍是有之。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張公,昨晚的慶功宴,你沒有去。宴後,劉從事下了令,命我等各曲軍侯今天辰時,到縣寺共議軍事。料今日軍事,必會議及接下裏的攻打騶、蕃兩縣之事。昨夜迴來的太晚了,我沒來擾公清夢,也所以,今兒個這一大早,我就來請教公了!”


    “以我之見,攻取騶、蕃,宜早不宜晚!”


    曹幹說道:“張公,我也這樣認為。趁著咱奔襲入魯、一戰而克薛縣,騶、蕃現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如能及早進兵騶、蕃,當是可出奇效。唯是張公,我有三慮。”


    “郎君有哪三慮?”


    曹幹說道:“薛縣距蕃縣不到五十裏,咱是昨天打下的薛縣,縱然今日出兵,薛縣為我部所得的消息,必亦已是為蕃縣知,蕃縣不可能會像薛縣,毫無防備,此我之一慮。騶、蕃兩縣的情況和薛縣不同,薛縣與騶、蕃兩縣間有南梁水為隔,騶、蕃兩縣無有河水阻隔,彼此援助便捷,我部至蕃,騶勢必援,蕃處南梁水北岸,我部攻蕃,又隻能陣於城北、城西或城東,騶縣的援兵自北而來,候其到至,我部的後方、側翼便即會受到他們的威脅,對我大不利,此我之二慮。蕃縣若能速克則罷,若是不能,不僅騶援,魯縣的援兵也可能會至,後有敵援勢大,前則蕃城未可,於我便更不利了!此我之三慮。”


    (


    “郎君之此三慮甚是。”


    曹幹問道:“張公也認為有此三慮麽?則以張公之高見,有此三慮在,騶、蕃怎麽攻?”


    “若是徑攻蕃縣,此三慮難解。我部兵共隻四幹,其半乃係新卒,不足以兩麵作戰,難以在攻蕃縣之同時,阻擊敵援。可若是換個攻城的辦法,不直接進攻蕃縣,郎君之此三慮可解矣!”


    曹幹提足了精神,按住跪坐的膝蓋,身體前傾,問道:“換個攻城的辦法?換什麽辦法?”


    “仍用攻薛縣之法。”


    曹幹蹙起眉頭,思索張曼此話的意思,喃喃說道:“用攻薛縣之法?張公你是說……”


    他約略猜出了張曼之意。


    薛縣此戰,義軍總共是采用了兩個戰術。


    一個是潛行奔襲,出其不意。


    一個是聲東擊西,使王敬引其部曲,扮作主力,佯裝去攻魯縣。


    “潛行奔襲”之此戰術,沒法複製到打蕃縣上,薛縣已克,義軍的行蹤已明,蕃縣離薛縣又近,已不好再潛行奔襲了。那麽,剩下可以仍用的“攻薛縣之法”,就隻有“聲東擊西”了。


    曹幹說道:“張公的意思是,咱們再來一次‘聲東擊西’?”


    “我正是此意。”


    曹幹沒有追問張曼,怎麽再來一次“聲東擊西”,而是坐迴了身子,摸著頷下短髭,陷入了沉思,自來琢磨如何再在蕃縣來個“聲東擊西”。


    張曼不打擾他的思考,端著水碗,又喝了口。


    院外路過的義軍戰士的說笑聲再度傳來,褚交大步出去,低聲喝道:“小郎在與張公計議大事,你們都小聲點!”製止完了,他幹脆也不迴院中了,便跨者刀,立在院門外,維護安靜。


    曹幹思忖了會兒,端起水碗,慢慢地抿了口,看向張曼,說道:“攻薛縣之法,可用於攻蕃者,隻有‘聲東擊西’此法。張公之意,是可在蕃縣再用一次‘聲東擊西’此計?”


    “不錯,我以為在蕃縣大可再用一次此計。”


    曹幹說道:“攻薛縣咱用的‘聲東擊西’,是佯攻魯縣,實取薛縣。”


    “對。”


    曹幹說道:“但攻蕃縣,要再用一次‘聲東擊西’的話,我想張公的意思肯定照樣原搬,不是佯攻騶縣、實取蕃縣。”


    張笑道:“然也。”


    曹幹說道:“因為沒辦法原搬。騶縣、蕃縣相距甚近,不像魯縣、薛縣。咱們如果照搬佯攻魯縣,佯攻騶縣的話,騶縣的敵軍很快就能發現咱們用之攻它的部隊是佯攻之部,而又如張公適才所言,我部的兵力不夠,不足以兩線作戰,則騶縣之敵軍一旦出城進戰,我佯攻之部就隻能撤退。如此一來,除非咱們主攻蕃縣之部,可以於短時間內即克蕃縣,否則一樣還是會陷入到前有蕃城未克,後有敵援已至的險境。我部主攻部隊能不能速克蕃縣?咱誰也不敢說,沒有把握。故是,佯攻騶縣、實取蕃縣不可取,太冒險了。”


    “正是。魯縣可以佯攻,因為它與薛縣的距離遠,咱們佯攻的部隊不用真的去攻魯縣縣城,隻要做出聲勢來,魯縣城的守軍就必然收縮龜守,便可起到佯攻的效果;但是騶縣與蕃縣的距離太近,咱們佯攻的部隊就不能隻做出聲勢,還得真的到騶縣城下不可,這就容易暴露出虛實。騶縣一旦看破虛實,出城進戰,如郎君所言,我佯攻之部就隻能撤退,我主攻蕃縣之部就依然有可能會陷入到腹背受敵之境。佯攻騶縣、實取蕃縣,誠然不可取也!”


    曹幹說道:“則張公之可再用一次‘聲東擊西’,指的是不是可以利用南梁水?”


    張曼拊掌笑道:“郎君,非隻我知郎君,郎君亦知我也!我正此意!遣一部為疑兵,作勢渡南梁水,蕃縣敵軍聞之,必會出城,扼南梁水北岸之要津,以阻我部渡水攻城。同時,以主力繞道昌慮、合鄉,至蕃縣之西,擇處渡南梁水,渡過水後,急襲北岸扼要津之敵!”


    “北岸扼要津之敵不及備,我部主力勝之不難。既滅扼要津之敵,蕃縣城中所剩的守軍料之就不會很多了,並且城中勢必大震。我部趁勢而佯攻之……”


    張曼愕然,打斷了曹幹的話,說道:“佯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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