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所求,便有所欲。有欲,就難以寵辱不驚!”


    這天晚上,曹幹反思到大半夜,終於想明白了他為何會在離開劉昱帳後自覺灰頭土臉。


    簡而言之,便是他現下不比早前,他如今有了“所求”、“所欲”。


    也不能說他之前沒有“所求所欲”,他之前也是有的。他現下的“所求所欲”,他之前其實即就已有之。隻不過之前,“生存”的優先級別更高,故此他的“所求所欲”在之前沒有那麽強烈。


    現在,“生存”雖然還是個嚴重的問題,展望前程,就像他與曹豐所說,朝廷早晚定會派兵前來,危機重重,但至少比之以前,“生存”這個問題,沒以前嚴峻了。力子都算是已得沂平,北與樊崇等部結成了盟友,劉昱帳下已有兩千戰士,自己也已有了兩百來人的部曲,生存的環境大為好轉,暫時來講,可保無虞。於是,在這麽個背景下,曹幹的心態便稍有放鬆。


    1放鬆下來,“求和欲”就冒出來了,所求的分量、欲望的分量就加重了。


    由是,他乃在離開劉昱帳後,感覺到了灰頭土臉,換言之,也就是“受挫感”,因為在追求所求、所欲的過程中受到了挫折,因此而產生的這種“受挫感”。


    那麽,曹幹的“所求”、“所欲”是什麽?


    此點卻是不必多說,自便是不造反則罷,既然是造反了,那他就希望他自己能更多的是為貧寒的百姓而造反,能更多的是為貧寒的百姓而戰鬥,能更多的是為貧寒的百姓的利益而奮鬥。


    曹幹在榻上翻了個身。


    帳中未點燭火,漆黑而安靜。戰士們早都休息,帳外亦是靜寂。夜巡的兵士遠遠經過,橐橐的腳步聲隱隱可聞。些許的月光通過帳門與帳篷間的縫隙透入,——今晚的月色1定很好。


    他喃喃地吟道:“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


    想通了自己為什麽會覺灰頭土臉,為何會有受挫感,又考慮了多時劉昱這次募兵、和劉昱準備令自己去縣東海濱打海賊這兩件事,曹幹心中1動,尋思想道:“我晚上見劉昱時,問他這迴募兵他是何打算時,他推到了明。觀其架勢,他這迴募兵,我是猜對了,他是真打算把此次所募之兵,盡皆收為已用!唯是依按當下之時勢,他若這等打算,我等卻是不好反對。這樣的話,讓我去縣東打海賊,……倒似也不是件太壞的事。”


    越發睡不著了。


    直琢磨到快5更,曹幹才稍微的迷糊了會兒。


    ……


    次日1早,曹豐來曹幹曲駐地找他。


    見著曹幹,拉著曹幹到帳中,曹豐與他說了昨晚找戴蘭、戴利的結果。


    戴蘭、戴利在小營,曹豐昨晚見罷他倆,迴營的時候已經晚了,因而昨晚沒來找曹幹。


    “阿幹,戴大兄也有擔憂,他也覺得從事、陳君這次募兵,和上次募兵像有不同!”


    曹幹問道:“那戴軍侯是啥想法?”


    “他讓我問問你的意思。阿幹,你昨晚謁見從事,問從事募兵這件事兒了麽?從事咋說的?”


    曹幹答道:“從事說今兒下午召咱去議事帳,給咱說這事兒。”


    “……從事要真是想把這次所募到的兵全為己有,阿幹,你說咋辦?你想好辦法了麽?”


    曹幹歎了口氣,說道:“時也,勢也!”


    “啥意思?”


    曹幹說道:“阿兄,我昨晚見罷從事,迴到帳裏,翻來覆去地想到後半夜。這迴募兵,募到的兵,從事要真是不打算給咱分,咱也還真是沒辦法。”


    “你說的十呀、是呀的,啥意思?為啥沒辦法?咱1塊兒反對,從事能不聽麽?”


    曹幹將昨夜考慮到的與曹豐說來,說道:“‘時’者,天時,今時不比往日,從事在力大率帳下已穩住了腳,不再像以前,咱們被董憲欺負、不被力大率看重,他還得多多依靠咱給他賣力。‘勢’者,大勢,咱們今次來打海西,是從事、陳君1力辦成的,咱都沒出啥力,等於是坐享其成,再1個,戴利才違過從事的令,理虧在先,……我嘛,嘿嘿,我也理虧。時與勢,俱在從事。阿兄啊,這迴募兵,怎麽募,募到的兵,怎麽分,咱們是都隻能聽從事的了!”


    “你理虧?……阿幹,你咋理虧了?你幹啥了?”


    搶了陶俊等家的事兒,曹幹原是不欲與曹豐說,這會兒沒辦法,隻好簡單地與他說了1說。


    曹豐呆坐了會兒,帶著後怕,拍著大腿,責備曹幹,說道:“那天晚上,戴利違令,私引部曲去縣中搶掠錢主簿等家,從事差點把他殺了!阿幹,這是咱兄弟親眼所見的啊。你咋這麽大的膽子,不吃戴利的教訓,還敢違從事的軍令?你就不怕從事1怒之下,把你殺了?”


    “殺,他是不會殺的,隻是因此,咱就理虧了。阿兄,這事兒怪我,我當時沒想太多,沒想到募兵這事兒。”曹幹話是這麽說,即使他當時考慮到了募兵此事,恐怕他依然還會這麽做。


    曹豐是個質樸的人,曹幹幹下了違令的事兒,劉昱未做懲處,的確在他覺來,他與曹幹就是理虧了。那這次募兵,劉昱就算是真的要把所有募到的兵都控到自己手中,他也不好再去爭,再去反對了。他坐了會兒,說道:“算了!事既已如此,既然咱已理虧,這迴募兵,就按你說的,咱都聽從事的便是。他若肯分給咱些,咱便要,他若不分,……就不分吧!”


    曹幹自責說道:“阿兄,搶陶俊等家這事兒是我做得欠考慮了。”


    “阿幹!1迴募兵不給咱分,不算啥,從事的軍令你往後可別再違了!人,誰不要個臉麵,莫說從事了,便是咱,也都是要臉麵的啊!從事又年輕,年輕就氣盛,你違他軍令,就是不給他臉麵,他發起怒來,怎生收拾?要是還在東郡,大不了,咱還能逃迴鄉裏,如今咱離鄉幾百裏,能逃哪裏去?阿幹,你聽阿兄1句話,以後你可千萬不敢再違從事的軍令了!”


    曹豐的這通話,充滿了鄉間的樸實,把“違背軍令”與“便是落了劉昱的臉麵”作為相比,盡管聽來,似乎是有點庸俗化軍紀了,可若細細究之,實際上還真就是這麽迴事!


    便如鄉間,隻有當1個人有威望,別人都願給他“麵子”的時候,這個人說的話才會管用1樣,軍中亦是如此。也隻有當主將有威望,部曲都“肯”給主將“麵子”的時候,主將的命令,部曲才會甘心去聽。從這個方麵來看,曹豐此話,不僅在理,而且說到了本質。


    曹幹起身,笑著向曹豐下了個揖,說道:“阿兄教誨,幹謹記在心!”


    “你與阿兄我來這套幹什麽,你坐下吧,記得我的話就好!”


    曹幹應了聲是,重新坐下。


    清楚部曲對部率的重要性,到底是不太能完全將這迴募兵此事放下,曹豐忖思了會兒,說道:“這次募兵,便是咱理虧,你說的時、勢什麽的都在從事,咱跟著從事從東郡到此地,數百裏地,幾場惡仗,咱無不拚命,你且還立下了幾件大功,他總也不能1點兒兵都不給咱分吧?”


    曹幹說道:“阿兄,我還有件事告訴你。”


    “啥事兒?”


    曹幹將劉昱準備令他去縣東打海賊之事,與曹豐說了1遍,說完,又把自己昨夜琢磨到的令他去打海賊“倒似也不是件太壞的事”的原因,與曹豐仔細地說了。


    曹豐聽後,摸著胡須,頗做沉吟。


    ……


    下午,劉昱召戴利、戴蘭、曹豐、曹幹、孫盧等到帳,議接下來的募糧及已開始的募兵事。


    先說的募糧。


    餘下的十個小鄉,分給戴蘭曲了4個,分給曹豐、孫盧兩曲了各3個,令他3曲在十日內,把這十個小鄉的糧募完。具體的募糧要求,和在4個大鄉募糧時的要求1樣。


    繼之說的募兵。


    劉昱沒說多少,僅是告知了戴蘭等人,募兵此事仍舊是由錢均協助,計劃募兩千新兵。具體募到的新兵如何分配、建製?劉昱沒有多說,隻說了句“待新卒募畢,再與君等議”。


    戴蘭、戴利、曹豐最關心的就是新募到的兵的分配問題,對劉昱輕描淡寫的此話,當然3人俱不滿意。但戴蘭追問時,劉昱仍還是以“募夠再議”來做搪塞。兩人亦無法,隻好暫聽之。


    募糧、募兵事之餘,劉昱也說了決定派遣曹幹曲去縣東海濱打擊海賊此事。


    在戴蘭驚訝並同情的目光中,曹幹慷慨地接受了劉昱的這道命令。


    當晚,戴蘭請曹豐、曹幹去小營與他相見,曹豐去了,曹幹以明日就要出兵海濱為由,沒有去。戴蘭與曹豐會說些什麽,不言自喻,這些且也無需多提。


    又次日。


    戴蘭、曹豐、孫盧3曲出營,各往指定給他們的小鄉募糧。


    曹幹在向劉昱領了些軍械、糧秣後,亦率本曲出營,向縣東海濱進發。


    卻曹幹率本曲出營未久,前邊路上,有約百餘人,執仗帶刀,亂糟糟地迎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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