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酒和趕羊、趕牛的百姓留在了遠處。


    陳直領著78個或穿吏服,或穿儒服的人,來到了劉昱等人近前。


    曹豐、曹幹等皆隨立在劉昱、劉小虎的身後。曹幹抬眼看去,見來的這78人大多是34十歲之間的年齡,唯有1人須發蒼白,龍鍾老態,拄著1根拐杖,是個年紀不小的老者。


    這個老者在海西縣中當是頗有聲望,便是眾人中那個穿吏服的也隱隱以他為中。


    兩下相見,陳直站定,側過身來,笑與出迎的這些人說道:“這位就是我部的將軍劉郎,這位是劉郎的阿姊。餘下諸位,分別是我部中的司馬、司奸、軍侯。”介紹完劉昱等人,又向劉昱、劉小虎等介紹這些出迎的人,指了指年約3旬,穿吏服之人,說道,“郎君,這位是海西縣的主簿錢君。”指了指拄著拐杖的老者,說道,“這位是縣裏父老鄭公。”繼而又把餘下幾人,11給劉昱、劉小虎介紹,悉是海西縣內的冠族士紳。


    終於有了獨當1麵的機會,陳直的建議,劉昱也深以為有理,因這1迴,劉昱已經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禮賢下士”的作風表現出來,卻也不等姓錢的主簿等給他行禮,他當先下揖,朗聲說道:“諸公之名,吾久仰之!在下劉昱,今能得與公等在此相見,實是3生有幸。”


    劉小虎和後邊的陳獲、戴蘭、曹豐、曹幹、戴利等人,隨著揖了1揖。


    說實話,要論本心,姓錢的這主簿與這幫海西士紳,哪裏會情願來迎劉昱?


    隻是被逼無奈,海西縣宰出逃,縣中無首,沒人敢出麵阻止抵抗,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受了縣中諸家士紳的推舉,這才不得不出城來迎。


    出城的時候,他們無不忐忑不安。方才見過陳直,陳直文質彬彬,才讓他們稍微放下了點心。可是隨之,他們跟著陳直1路行來,從最前邊的孫盧曲,到其後的曹豐、曹幹曲,再又到劉昱現所在之處,沿途所見,盡是衣衫襤褸、麵帶菜色、貌非善類、目露兇光的義軍戰士,他們的心早已又提了起來。——則是說了,義軍戰士們衣衫襤褸、麵帶菜色,有何可怕?不該是戎裝整齊、甲械鮮明才會令人覺得可怕麽?戎裝整齊,固然可怖;但對士紳、富人們來說,衣衫襤褸、麵帶菜色1樣可怕,甚至是更可怕,因為衣衫越襤褸,也許搶得就會越狠!


    就在此刻,旁邊道上,停下行軍的各曲義軍戰士,還都在好奇地盯著他們看。


    有的指指點點,有的交頭接耳。


    義軍戰士身上的汗臭味陣陣隨風吹來,錢姓主簿和這幫士紳,這時此際,全都覺得他們好像是在被1群群饑餓的餓狼、野獸圍觀。餓狼、野獸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將他們撕碎、吃掉!


    有那膽小的,額頭上汗水已下,懊悔不應該出城來迎劉昱的更是不在少數。


    而於此際,卻見劉昱竟然這般客氣!錢姓主簿等人揪著的心頭,乃才複得略微放鬆。


    錢姓主簿帶頭,士紳們慌忙還禮不迭。


    行禮的人群中,隻有1人,挺身昂立,沒有行禮。這人的個頭雖不很高,然諸人都在行禮,隻他站著不動,就特別的顯眼了。劉昱、劉小虎等,俱是1眼就看到了他。


    劉昱身後1人登時不滿,挑起了眉頭,瞪大了眼睛,說道:“你咋不行禮?”


    不行禮此人正是拄著拐杖的那個老者,質問之人是戴利。


    這老者年齒已高,身形不免佝僂,這個時候,他拚命地把後背挺直了,昂著頭,將手裏的拐杖在地上用力的搗了兩搗,說道:“可使得老夫手中此杖?”言辭舉止極有倨傲之態。


    “你手裏拿個啥杖,你就不行禮了?管你拿的啥,見到我家從事,敢不行禮,誰給你的膽子?”


    老者把臉偏向1邊,不做理會。


    戴利越發生氣,邁腿從劉昱身後繞過,就要奔這個老者去。


    錢姓主簿等行完了禮,剛剛起身,聽到兩人爭吵,又見戴利氣勢洶洶地進前要來,無不失色。膽小的,已不止是額頭汗下,兩條腿也如篩子般打起了晃,錢姓主簿亦是臉色刷白,想要說些什麽,可又不知該說什麽,倉急之下,尋求救星似的,可憐巴巴地看向了陳直。


    “戴君不可無禮!”


    “無禮的是我麽?分明是這老匹夫!剛才過來時,我就瞅見他了,倆眼1愣1愣的,還瞪我!瞪我就算了,從事已經向他行禮,他竟不肯還禮,哪有這個道理?騎葫蘆過河,充什麽大蛋!”


    這老者挺胸昂首,絲毫不懼,說道:“我手中此杖,乃是鳩杖,持此杖者,見官尚不拜,禦道亦可走得!況乎見你家將軍?你家將軍難不成比縣宰、郡尹還要尊貴?比天子還要尊貴?”


    戴利大怒,罵道:“乃公要是怕狗屁天子,就不造反起事了!郡尹、縣宰?杜儼被我家大率打的狗似的,到處亂竄,你海西的縣宰聽說我等來了,早早地落荒逃掉!這些狗東西,配和我家從事比?你這老東西,快快行禮,不要等我動手。”握著拳頭,搖了兩搖,威脅這老者,惡狠狠地說道,“瞅見我這酒甕大的拳頭了麽?乃公下手沒輕重,打傷了你,你可吃不消!”


    別看戴利平時總是1副混不吝的樣子,臨敵之際,遇有危險,他也是膽怯不已,可還真是如他自己所言,真要是怕“天子”,他也不敢造反!已然造反,那“天子”自是嚇不住他的了。


    “無君無父、無君無父!”這老者憤慨不已,握著拐杖在地上連連拄搗。


    他的這根拐杖很長,長達89尺,杖首是個鳩的形狀,這種拐杖名叫王杖,又叫鳩杖,是朝廷專賜給年紀7十以上的老者的。


    如這老者所說,凡持此杖者,比“節”,確實是見官不拜,可以隨意進出官寺,天子專用的禦道也能走得,每月朝廷還給俸祿,總而言之,這根拐杖代表的是朝廷尊老的意圖。


    戴利鄉中也有1個被賜此杖的老人,他當然識得此杖是何物。往常在鄉中時,每見到被賜杖的那個老者,戴利亦是畢恭畢敬。可對其鄉中那個賜杖老者恭敬是1迴事,眼下持鳩杖的這個老者是另外1迴事。1則,他又不認識這個老者,再1個,根據以往打下1個縣城後的經驗,他已然是把獻城投降的海西縣城,視作為了自己這支本部隊案板上的肉,那麽對出迎的這些士紳,錢姓主簿、其他士紳,還有這個老者,他自也就不會有什麽禮敬的念頭。


    因是聞了這老者此言,戴利越是發怒,再次邁開腿,真的奔這老者前去了!


    陳直趕忙攔之,劈手拽住了他,說道:“不可無禮!”


    凡是得賜鳩杖的老者,在政治、經濟等各方麵都享有很高的特權。除了以上幾條,較為重要的特權還有這麽兩條,1條是路上行人見到持鳩杖者,需當讓道;1條是敢於冒犯持鳩杖者,輕則重懲,情節如果嚴重,處以極刑,——即便冒犯持鳩杖者的是官吏,1樣殺頭棄市。


    這位姓鄭的老者今年快8十歲了,自被得賜此杖後,這些年來,在縣中是無人不敬,無人不讓,何嚐遇到過戴利這等的刺頭、憨貨?倒是也被他嚇了1跳,不有自主往後退了半步。


    戴利不好推開陳直,瞧見這老者被自己嚇得後退,呸了1口,說道:“還以為你真是狗膽!你能包得了天!你這老匹夫,也是個慫貨。”


    好好的氣氛被戴利給搞成這樣,使自己“禮賢下士”的作風沒能完全展現出來,劉昱心情大壞,麵色鐵青,怒斥戴利,說道:“鄭公年長德劭,海西之父老也!我等晚輩,理當敬重。戴利,你不要胡鬧了!莫說鄭公持杖,本不當向我行禮,他便是向我行禮了,我也不敢當之!”


    陳直推戴利後退,說道:“戴君,聽將軍的令,你先迴去。”


    劉昱、陳直接連斥責戴利,戴蘭從劉昱身後竄出,拉住了戴利的胳臂,把他拽了迴去,1邊往劉昱身後退,1邊陪笑與姓鄭的持杖老者和海西主簿等人說道:“這個夯貨是我阿弟!我阿弟生性粗魯,對我說話也是這樣,不像樣子,不像樣子!諸公都是大人,不要和他見識。”


    陳直輕輕的咳嗽了聲,劉昱心領神會,再又下揖,衝著姓鄭的這個持杖老者重新行了1禮,直起身來,賠罪說道:“戴利鄉野粗鄙,小人者也,失禮之處,我代他與公賠罪!”


    劉昱年輕氣盛,往常於部中時,戴蘭、曹豐等哪裏見過他這般屈尊敬人的時候?以其心性,肯折下身段,代替戴利,向姓鄭的這持杖老者賠罪,誠然是屬實不易!


    曹幹心裏頭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戴蘭已把戴利拽迴,看見戴利仍是氣憤憤的,曹幹笑了笑,與他說道:“戴大兄,尊老愛賢,禮中之義。此位鄭公年邁,將軍說得對,咱們理當敬重。你何必與他狹氣?”


    戴利沒搭理曹幹,隻憤憤然地與戴蘭說道:“阿兄,你說那老匹夫是大人,從事說我是小人,你倆這1唱1和,他娘的,老子成個啥東西了?老子這臉麵,還要不要?”


    “你閉嘴吧!”戴蘭輕輕踹了他1腳。


    1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算是結束。


    海西主簿調整了下情緒,與劉昱說道:“聞得將軍引領義師來至,縣中士民踴躍歡喜,遂推下吏與鄭公等出城來迎將軍。鄙縣是個小縣,物產不豐,我等備下了薄禮1份,敢請獻將軍。”


    劉昱說道:“我今日率部來至貴縣,是奉的力大率之令。公等放心,到縣以後,我部必是秋毫無擾,不會引致士民不安。”


    “在下鬥膽,冒昧1問。”


    劉昱笑道:“君有何想問盡?請問來。”


    “聽說將軍家在東郡,係出臨邑劉氏之族?”


    劉昱說道:“不錯,我本東郡人,臨邑是我家鄉。”


    “故漢孝成皇帝時,臨邑有1清流,嚐為太尉府掾吏,亦劉姓,諱顯,不知與將軍是何關係?”


    劉昱說道:“我之從祖父也。”


    “原來是將軍從祖!將軍,下吏的祖父當年也在太尉府為吏!下吏年幼時,還聽家祖提起過劉公。家祖對劉公讚不絕口,極是推崇!”


    劉昱怔了下,旋即歡笑,說道:“這樣說來,足下之祖父與我的從祖,曾經是為同僚?”


    陳直撫須笑道:“郎君,既郎君之從祖曾與錢君之祖父共為太尉府掾吏,那麽今日郎君與錢公相見,也便不能算是新識,當是世交矣。”


    劉昱上前握住了錢姓主簿的手,歡喜笑道:“我說怎麽與君1見,如見故人!緣故卻是在此。”


    曹幹扭臉瞅了眼戴蘭。


    “1見如故”雲雲,本是戴蘭的口頭禪,在他的影響之下,劉昱而今亦是脫口此話了。


    曹幹嘀咕心道:“海曲肯獻城,1來,是因其縣令掛印遠遁,2則,聽這主簿如此說來,隻怕是與劉昱的從祖曾與他祖父同僚此段故舊之事也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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