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箭矢射中之人,正是孫盧。


    劉小虎建議撤下孫盧、曹幹兩曲,換戴蘭、曹豐兩曲上,陳直表示反對。陳直反對的原因是:仗才開打一個時辰,就換戴蘭、曹豐兩曲上,那下午的仗還怎麽打?他的這個反對原因正與曹幹不把郭赦之隊撤下的緣故相同。劉昱遂從了他的意思,令孫盧、曹幹兩曲繼續攻城。


    孫盧是劉昱家的門客出身,對劉昱忠心,本人亦悍勇,接得劉昱此令,而又眼見本曲頭批攻城的那個隊已然崩潰,餘下的隊惶恐沒人敢再上,於是他就決定親自趣前,以作督戰。


    隻是未有料到,他才剛從護城河邊的陣中出來,還沒到城牆近處,就被強弩射中。


    他雖披著重甲,但那弩矢係為破甲箭,箭頭尖銳,來勢迅急,正射中他的肩膀,不僅將鎧甲給射透了,箭頭且深深地刺入到了他的體內,連帶他本人也在弩矢的衝擊力下,被帶倒在地!


    強忍疼痛,孫盧在左右親兵的攙扶下,勉強起身。


    起來身後,才發覺手裏的刀掉在了地上,他便又彎下腰,去拾自己的刀。


    頭批攻城的那個隊,已經崩潰過一次,是被強趕著再次上陣的,軍心原就十分不穩,處在隨時再次崩潰的邊緣,驀地裏又親眼看見孫盧被城上弩矢射倒,頓時就再也不能支撐。——孫盧盡管很快就爬了起來,可那些以為他已被射死的義軍戰士們,在他爬起前就已經開始掉頭往後來逃了,如同一群沒頭的蒼蠅,亂嗡嗡的,乃至連地上的傷員都無人再顧!


    孫盧將刀拾起,重再起了身後,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瞋目大怒,將刀舉起,奮力大唿:“不許逃!都他娘的給我轉迴去,攻城!攻城!”


    沒人理他,逃跑的戰士們一邊大喊大叫,也不知在喊叫的都是什麽,一邊你追我趕的,隻恨逃得慢,從他和他的親兵旁邊奔竄而過。孫盧隻有一人,加上親兵,也才四五人,何能擋住三四十個潰逃的兵士?與曹幹治軍不同,孫盧治他的這個新曲,靠的全是曲率的威嚴和陳直、陳獲定下的軍法罷了,他從沒有與本曲的戰士們一起吃過飯,與這些戰士們互相不熟悉,當生死關頭,威嚴和軍法,換言之,嚇唬人的手段不再管用的時候,他也就隻能束手無策了。


    “攻城、攻城”的大唿,像是耳邊風,從兵卒們耳邊飄過,半點用沒有,孫盧徒勞地揮著刀。


    城頭上的守卒,連續不絕地朝著逃跑的孫盧曲戰士們挽弓引弩。


    逃的慢的戰士紛紛中箭,栽倒在地,餘下的戰士們逃得更快了。


    ——卻是說了,不是在西城牆外堆了兩座高出城牆的土山麽?為何卻不能壓製住城上的弓弩手?原因很簡單,便即是因為杜儼在城頭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搭建起了一座箭台。


    箭台比土山高,雖然每個箭台上所能站的守卒的弓弩手,不如每座土山上所能容納的力子都部的弓弩手多,可箭台勝在數量多。土山隻有兩座,西城牆上的箭台有七八個。這也就是說,在總的弓弩手人數方麵,箭台上和土山上的敵我弓弩手,其實是差不多的。


    而且城上的箭台因為數量多,三四個箭台對付一座土山,便等同是對土山形成了交叉火力,除了後邊射不到外,土山上的其餘三麵箭台上都能射到。土山上力子都部的弓弩手,當箭台上守卒向他們射箭時,他們自顧尚不暇,都得拿盾牌抵擋,又怎能對城上的守卒再形成壓製?


    ……


    護城河西岸,劉昱陣中。


    眼見得孫盧中弩矢倒地,劉昱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


    好在很快見到孫盧從地上爬起,劉昱提著的心,才算放下,可是緊接著,又看到了孫盧所部兵士崩潰後逃,孫盧製止不住的場麵,他的麵色再次驚動,說道:“孫盧曲攻城的那隊部曲撐不住了!……哎呀,哎呀,已經牽累到孫盧曲還沒上陣的兵士了!阿姊、姑丈,怎麽辦?”


    逃得最快的孫盧曲的戰士,已經逃到了護城河岸邊,還沒上陣的孫盧曲餘下兵士的隊前。


    這些還沒上陣的兵士,受到影響,隊形已經出現散亂。


    劉小虎柳眉微蹙,盡力使語調沉穩,說道:“孫盧曲士氣已不可用,再強要他攻之,也是沒用了。當下之計,隻有將他曲換下,以戴蘭曲代之。”


    陳直再是想讓孫盧曲繼續堅持,可實情如此,他也知是無法做到了,隻好說道:“小虎說的是。郎君,就把孫盧曲調下來,令戴軍侯曲上吧。”


    戴蘭也在劉昱身邊。


    劉昱當即令道:“戴軍侯,換你曲上,替孫盧曲!”


    等不來戴蘭的迴答,劉昱、劉小虎、陳直向他看去。


    戴蘭瞪著眼,嘴巴張著,一眨不眨地盯著孫盧曲兵士潰敗的形狀,站在那裏就如個呆頭鵝似的,也不知是看的入迷了,還是被嚇得傻了。想來應是後者的可能性為大。


    “戴軍侯!”劉昱提高聲音,又叫了他一遍。


    戴蘭這才聽到,扭臉過來,慌亂答道:“啊,啊,從事,在,小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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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盧曲已不能再戰,換你曲上陣代之。”


    戴蘭登時麵如土色,說道:“從事,這……”


    劉昱問道:“怎麽了?”


    “從事,我、我,小人……”


    劉昱怒道:“你要抗我命令,不從我令麽?”


    戴蘭慌急無措,猛然想到了個借口,說道:“從事,快中午了!我曲兵士等了這半晌,估摸肚子都已餓了,上陣怕也沒勁打。咱要不先撤下來,吃過了午飯再攻?”


    “大率沒有鳴金收兵,你就敢撤?你有幾個人頭讓大率砍的?”劉昱大怒。


    便於此時,一人的聲音響起。


    這人說道:“從事,把我阿弟曲也換下來吧,換我曲上!”


    一張黑黝黝的臉龐映入劉昱眼中,請戰之人乃是曹豐。


    “曹軍侯?”


    一個不敢上,一個主動請求上,盡管曹豐、曹幹是兄弟,可戴蘭與曹豐的區別亦是分明。


    曹豐說道:“從事,我阿弟曲從開始攻城一直打到現在,傷亡很大,已是快要撐不住了,再打下去,也隻能會如孫軍侯曲一樣崩潰!不如趁我阿弟曲還沒崩潰,趕緊換我曲上!”


    孫盧曲是已經崩潰了,不得不換,曹幹曲似乎還能打,則換不換?


    劉昱拿不定注意,問陳直,說道:“……姑丈?”


    “要換,就都換了吧!換下來後,讓孫盧、曹幹兩曲休整一下,下午也許他兩曲還能再戰。”


    劉昱便即應了曹豐的請戰,說道:“好!曹軍侯,換你曲上。”


    在見到曹幹親自披甲,帶著田屯等上陣之當時,曹豐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得了劉昱命令,他分毫不作耽擱,立刻迴到本曲陣中,傳下了劉昱此令,略作整隊,便就親自率領,過護城河,前去代替曹幹曲。曹幹是從曹豐曲中出去的,與田武、高況、褚豪等都很熟,與曹豐曲的戰士們也都很熟,因而城下的戰鬥雖是慘烈,曹豐一令之下,其曲上下倒也還肯整隊前赴。


    戴蘭就不一樣了。


    他磨磨蹭蹭的,在劉昱旁邊待著,就是不肯迴本曲,不肯讓他的曲代替孫盧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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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是惹得劉昱怒不可遏,握住了腰邊的佩劍,怒視著他,惡狠狠地威脅說道:“戴軍侯!你今日若是竟敢抗我命令,不代孫盧曲攻城,大率怪罪下來,我也不來罰你,我就把你違我令此事稟與大率,你看看大率會怎麽懲你?你估摸估摸,你的人頭還能留在你的脖子上不能?”


    把力子都拿出來威脅人,戴蘭縱不情不願,也隻好從令了。


    曹豐、戴蘭兩曲,先後替換下了曹幹、孫盧兩曲。


    卻兩曲兵士雖皆老卒,比起曹幹、孫盧兩曲的兵士堪謂能戰,然與曹幹、孫盧兩曲的攻城狀況相類,也是不到一個時辰,兩曲就已傷亡頗重。戴蘭曲已經換到了第二個屯上;曹豐曲五個屯,頭個上陣的是褚豪屯,也已撤下,換到了李桓屯上,——即李鐵此前帶的那個屯。


    就在這時,攻城門和攻城牆北段的這兩撥義軍戰士處,接連傳出喊叫。


    劉昱等轉顧望之。


    首先看城門處,見是攻城門的撞車,被城上丟下的鐵擂車給砸垮了。


    攻打城門的義軍戰士也是劉昱部的人,但出於上次打南成時,南成城門久攻不下的緣故,此迴攻城,劉昱、陳直對攻打城門這事兒,因便沒怎麽下心思,隻是派了本曲兩什兵士攻一攻。


    攻的人少,城上的反擊也就不很強,直到這會兒,才把鐵撞木用在了此處。


    接著看城牆北段。


    乃是負責北段攻勢的譚襄在把預備隊都盡數投上以後,依舊難以支撐,遂宣告敗退。


    北段一退,南段獨木難支。


    戴蘭曲緊隨著潰敗亦退,隻剩下了曹豐一曲,更是打不成了,亦唯有敗退。


    戰至此時,日方未午。


    劉昱、譚襄兩部潰敗而撤,直撤出護城河外一兩裏遠,各自的潰卒猶尚未盡將收攏。


    力子都本陣之中,力子都勃然大怒。


    【作者題外話】:上一章寫錯了,孫盧曲不是北段,是南段的北邊,已經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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