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讀@


    立在西城牆的城樓最高處,杜儼負手遠眺,可以看到力子都的營區已然建成。


    遠處,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營壘,自北往南連綿十餘裏之長,呈半包圍的形狀,將業亭縣城的西麵圍住,今日天氣不錯,是個大晴天,上午的暮春陽光明媚,而這七八營壘,卻如片片陰影,給人心理上造成極大的壓力。近處,靠近護城河的地方,現則正有數千賊寇在南、北兩個位置挖土造山,其中應是賊軍兵士的約有三四千人,其它的都是老弱婦孺。


    再往更遠處望去,西邊、北邊、南邊,在那丘陵田野間,有縷縷的黑煙升起。黑煙起處,俱是業亭縣外的鄉裏所在。不用想也知,這定是力子都的部曲正在各鄉裏燒殺搶掠,裹挾壯丁。


    眺遠看近,杜儼看了好一會兒,未有說話。


    他不說話,陪從在他身邊的府吏、縣吏、軍吏也都沒有說話。


    府吏等共十餘人,年歲、相貌不同,然此時此際,神色卻多相似,大都眉頭緊鎖,或露出不忍之狀。眉頭緊鎖者,慮賊寇挖土造山;不忍者,憐憫附近鄉裏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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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賊和之前大有不同。”終於,杜延慢慢地說出了這一句話來。


    一人近前問道:“府君此話怎講?”


    問話這人二三十歲,七尺餘身高,披甲佩刀,器宇軒昂,正是馮郎。


    杜儼把負在身後的右手拿出,指點護城河外挖土造山的那兩大夥人,說道:“力賊其人,我還是算了解的。其人自矜容貌,好大喜功。今引眾萬餘,來犯我郡,北邊且有樊賊部為其唿應,而他兵至業亭,業亭,小縣耳,他卻竟能沉下性子,不徑攻城,反先堆土山,出我料矣。”


    “府君,聞說力賊帳下現有一人,名叫季猛,為其謀主,此人頗有智謀。他之所以前後不同,今至我業亭,不徑攻之,反先堆土山,或應即是出自季猛之謀。”


    杜儼把眼抬起,又朝遠處力子都所部的營區處望了一望,說道:“不僅能沉得住氣,而且你們看,——距離雖然遠,看不太清,可是也能看出,其部各營之築形,俱是中規中矩,營垣、壕溝都不缺,而且各營壘中,皆築有高台望樓,非知兵事者,斷難築出此等之營!那力賊,以及他帳下的各部賊渠帥,咱們都是知道的,無不草莽之輩,何能知明兵事?想來,這些營壘應當也是季猛給他規劃的!”


    馮郎說道:“府君料事如神,當是如此。”


    “這個叫季猛的,我早前並未嚐聞過其名,卻不意有此才幹。既有此才略,不報效國家,而卻從賊,可惜、可恨!”


    馮郎沉聲說道:“府君,其人或有薄才,然不識忠義,終究是賊!”問杜儼,說道,“府君,力賊部現正在城外堆山,他顯是打算居高臨下,待土山成後,好從土山上向我城內投石射箭,下吏愚見,咱們不能坐視不管,須當立行反製才是。敢問府君,卻不知府君是否已有對策?”


    杜儼早有定策,說道:“他在城外堆土山,咱就在城上建高台。”迴顧示意業亭縣令上前。


    縣令恭敬地到其身邊,下揖說道:“請府君示下吩咐。”


    杜儼說道:“勞煩君現在就迴縣寺,動員城中士民,征發勞役,咱們下午就開始在西、南兩麵的城牆上搭建高台。每隔三十步,建一個高台,高台的高度需要超過力賊所部堆的土山的高度;方圓大小,每座高台須當至少能夠容納二十名弓弩手居之。”


    城南的董憲部也在造山,隻不過他部造的山隻有一座,在來城西之前,杜儼已先去城南看過。


    縣令應諾,倒退兩步,便就匆匆下城而去,執行杜儼的這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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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吏中一人說道:“阿父,我記得阿父軍議上曾說,守城之道,在於攻守兼備,若隻是守禦,城就難以守住。力賊部曲萬餘,遠超過我城中守卒之數,兼以費縣武庫軍械甚多,於今盡為力賊得之,強弓勁弩之類,力賊所部今亦必不缺乏,其部現所堆造的土山,候其堆成,麵積又肯定會遠比咱們的高台為大,……阿父,若隻以高台為應,恐不足矣!”


    於攻城的時候,在城外堆造高於城牆的土山,和“圍三闕一”相同,這也是攻城方慣常會用到的一個辦法。隻是這個辦法,並不是在每次攻城的時候都會用。畢竟挖土造山,太費力費時,因而,這個辦法大多是在攻打特別難打的堅城的時候,攻城方才會使用。


    按理來說,業亭縣城麵積不大,如杜儼所言,隻是個小城而已,力子都現率萬餘之眾,來打此城,且北邊還有徐宣、謝祿兩部為其唿應,又按力子都好大喜功的性格,他應該是一上來就猛攻才對,但現在他卻居然忍住了性子,沒有直接進攻,而先在城外挖土造山,擺明了是一副要穩紮穩打的架勢,確實是不像力子都的作風。


    ——杜儼猜得不錯,不直接攻城,先造土山此議,確是出自季猛。


    在城外堆土山也好,在城牆上搭建高於土山的高台也好,這兩者的實質,其實就是爭奪製高點。爭奪製高點不僅在野戰的時候是很關鍵的一條,於攻守城池的時候也是很關鍵的一條。


    守城一方有城牆為禦,對於攻城一方來說,他們在製高這一塊就處於劣勢,如此,何以扭轉劣勢?便可在城外建造高於城頭的土山,以此來把製高點搶到己方手中。製高點到了手裏,把弓弩手派上去、投石車運上去,接下來就可以通過箭矢、弩矢、投石,來對城頭進行打擊,用後世的話說,就是火力壓製,除此以外,還能往城的腹地射箭投石,從而引令城中大亂。


    則對守城一方來說,敵人如果堆造土山的話,又該何以做才能化解?


    即是杜儼所決定的這個辦法,在城頭上搭建高於土山的高台。高台超過土山的高度,那麽隻要攻城一方的弓弩手敢上去土山,高台上的守卒弓弩手就能居高臨下,對他們形成壓製。


    這些且不必多說。


    以為隻用搭建高台來做反製,尚且不夠的此人,年歲不很大,二十多歲,是杜儼的從子杜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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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儼問道:“你以為隻以高台尚不足矣,你還有何策可以應對?”


    “阿父,力賊部現一部分在挖土造山,另一部分去了周邊鄉裏害我百姓,估計其營中現餘之兵馬必是不多,咱們是不是可以抓住這個機會,擇遣精銳出城,猛往襲之?就算是不能將其營壘一舉攻破,至少可將他們挖土造山的部曲殺散!不僅可以此阻撓他們堆山,且也可借由此戰之勝,鼓舞咱們城中守卒、士民的士氣!”


    “你之此策不妥。”


    杜尚問道:“阿父,哪裏不妥?”


    “昨天,你也向我提過相似的建議,對不對?你昨天建議我,可趁力賊所部各營尚未築好之機,夜遣精兵出城,奔襲其營。你昨天建議我的此策,我沒有同意,你可知我為何沒有同意?”


    杜尚昨天提出此個建議後,杜儼沒有同意,他當時就很納悶,不解其故。要論知兵,杜尚知道,杜儼遠勝過他,要論膽勇,杜儼亦非不敢出奇之人,是以他不明白杜儼為何沒有接受他的這個建議。但那會兒杜儼在忙別的軍務,因未給他做解釋,他也不敢詢問,所以納悶至今。


    聽得杜儼提及此事,他正好道出疑惑,說道:“阿父,我昨日正是為此不解,敢請阿父指點。”


    “我且問你,若是換了你在敵城之外築營,你最先築的會是什麽?”


    杜尚怔了下,說道:“阿父,若換我在敵塵城外築營,我最先築的自是營垣。”


    “這不就對了麽?力賊卻為何前兩天在咱們城外駐營時,他最先不築營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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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尚是個聰明人,立刻就領悟到了杜儼的話意,驚聲說道:“阿父的意思是說……”


    “縱然是以力賊之智,他也不可能會行此不智之舉,況乎他而下有季猛為其謀主?因我料之,他先不築營垣此舉,必是誘我之計!你啊,你隻看到了他不先築營垣,似是有利於我城中遣兵夜襲,然你就沒有想到,這卻可能是力賊專門設下給咱們的一個陷阱麽?”


    杜尚不由自主地往力子都部的營區處望了望,想起了杜儼剛才對力子都部營區修築情況的點評。杜儼的點評沒錯,力子都部各營的營壘,的確是修建得不錯,合乎兵書上的要求、規定。以此倒推之,既然營壘築造得這麽規整,那麽在築營的時候,難道力子都、季猛就沒有考慮到,先不築營垣的話,城中可能會派兵偷襲?這定然是不可能的!


    杜尚恍然大悟,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力賊狡詐!這兩天他築營,先不築營垣,卻居然是故意誘我出城之策?”


    “如我所料不差,必是如此。而下之力賊,已非與去年被我大敗的力賊可比,其眾已至萬餘,又得了費縣武庫的軍械,北並有樊賊部為其響助,我守卒才兩千餘人,若是貿然出襲,果真中了他的計,咱們這業亭縣城,也許一戰就會失陷矣。因你昨日的出襲之策,不可用之,同樣的道理,你今日的出襲之策,也不可用之!”


    杜尚又一次往城外看去。


    視野可及處,護城河與力子都營區間的大片空地上,往北、往南的野地上,盡管都不見有力子都的伏兵,可那刁鬥森嚴的營中?有沒有力子都的伏兵,於此刻正在潛伏狼待?這卻是誰也不知的!杜尚後怕不已,說道:“要非阿父技高一籌,隻我守城,恐已上力賊當矣!”忍不住,又問道,“隻是阿父,若不出襲,何能攻守兼備?”


    “戰前咱們已定方略,先敗力賊,再北上擊樊賊部,郡兵主力現在業亭,北之祝其、利成守卒不多,樊賊部一兩萬眾,氣勢洶洶,兩縣勢難久守,此戰咱們不能久拖。雖敵情不明,暫不宜出襲,但咱們卻也不是現今隻有固守一策。”杜儼把目光轉向了城南。


    杜尚以為是明白了杜衍的意思,說道:“阿父是在等厚丘、平曲兩縣的援兵來到麽?”


    “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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