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盧恢的從父大吃一驚,說道:“這如何使得!”


    索盧恢說道:“怎不使得?”


    他從父說道:“你剛也說翟公和東平王的那次舉事了,那次舉事,他們可是號稱十萬之眾啊!可最終還是被朝廷給平滅了。如今百姓雖然頗有怨言,舉事之眾也頗有之,可我聞之,董次仲、城頭子路諸部現才各數千之兵,便是樊崇、力子都亦不過才各萬餘部曲,以此之眾,何以能抗王師?朝廷一旦派兵來剿,我可斷言,彼輩定然就會如翟公、東平王一樣,唯敗滅耳!”


    索盧恢的從父盡管對王莽的諸項政策,特別是王田製、幣製亂改等,也深感不滿,可是也被十一年前翟義討莽失敗後,其人被磔刑處死,——磔刑是把肢體分裂後處死的一種酷刑,以及翟義三族盡被誅滅,所有屍體都被扔進一個大坑裏,混雜荊棘五毒埋葬,甚至翟義過世的父親翟方進和翟方進以上的翟氏先祖的墳墓皆被挖掘,並焚棺戮屍,又翟家的祖宅被毀,改為汙池,等等的王莽對翟義施行的慘絕人寰的處罰深深震懾,感到極度的恐懼,故而對索盧恢“幹脆也聚眾起事”的建議,他是根本就不敢讚成。


    索盧恢知其從父非是個有膽氣之人,見他這麽說,便沒有再多進勸。


    但在離開他從父家,迴到自家後,索盧恢卻還是惦記著此事,遂找來了他的兄弟,私下聚議。


    ……


    王莽建國的第三年,也就是始建國三年的時候,黃河在魏郡一帶決口,本來向東北而流的黃河,改道東流和南下,因為王莽的家鄉在魏郡元城縣,他擔心把決口堵住後,河水會把他家的祖墳給衝掉,所以對決口未加治理,任之由之,改道後的河水遂在兗州、豫州漫流至今。


    黃河本來就是流經東郡的,東郡也因此深受水災之患,東平國比鄰東郡,同樣也受到了很大的水患,——為何東郡、東平國相繼有董次仲、城頭子路等的起事,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水災已給東郡、東平國的百姓造成了災難,翟義、劉匡的起事,盡管主戰場不在東郡和東平國,可這兩個地方是他們起事的發源地,他們所聚兵士中的相當一部分都是東郡、東平國的百姓,戰敗之後,這些被迫跟從起事的百姓死傷甚眾,這對兩郡來講,又是一場很大的災難。


    一入東平境內,所見所目,都與在東郡時之所見相差不大。


    田地許多荒蕪,長滿雜草,路邊的溝道裏不時的見有森森白骨,卻也不知是在十一年前那場戰亂中死掉的百姓,亦或是黃河決口後,因為水災而餓死的流民。


    生在太平之世,今卻見這般的亂世之景,強烈的反差,令曹幹的心情十分沉重。


    路上時而會遇到成群結隊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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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流民是真正的流民,無不衣衫襤褸,麵帶菜色,扶老攜幼。


    卻是瞧見曹幹等,不等走近,他們就都遠遠的及早躲開去了。


    至於為何躲開,曹幹倒能猜出緣由。


    要麽是他們擔心自己這夥人是盜賊,要麽就算沒把自己這夥人當成是盜賊,而即便是流民之間,互相搶掠的事亦是常見,看到自己這夥人多,為免吃虧,自是遠遠避開為上。


    就曹豐、田武、田壯、李鐵等言之,這些流民遠遠地避開他們,其實也挺好,省得互相戒備,彼此麻煩,然而曹幹、陳直兩人對這這種情況就都頗是著急。


    自東郡往東海郡的整條具體路線是這樣的:先入東平國地界,過無鹽縣,再過東平陸縣,一路東南而行,然後出東平國,底下入進泰山郡界,經泰山郡的寧陽縣,入境魯國,最後再過魯國,即到東海郡。


    這日,過了東平陸,已出東平國,入進了泰山郡內,在寧陽縣的縣境,又遇到了一股流民。


    這股流民的人數,比在東平國境內遇到的那前幾股流民的人數要多,大概有個一二百人。


    人雖多了些,但在看到曹豐、曹幹他們後,卻和那前幾股流民一般,這股流民亦是遠遠的就躲開,往其它方向去了,——畢竟曹豐他們雖也總共就三二百人,可他們中間的青壯年為多。m.qqxsnew


    曹幹眺望他們遠去的身影,顧與曹豐說道:“阿兄,咱們就這麽兇神惡煞麽?這些流民一遇到咱們,怎麽個個的就都掉頭便走!”


    曹豐笑道:“阿幹,咱們這一路走來,不也是提心吊膽的麽?生怕遇到盜賊,或者縣兵、郡兵。咱們怕遇上賊寇,他們也一樣,也怕咱們是賊寇。”


    曹幹沉吟說道:“阿兄,這可不成。”


    曹豐問道:“怎麽不成?”


    左近沒有外人,隻有李順、郭赦之、丁狗幾個,曹幹便就直說,說道:“阿兄,即便是和劉從事、戴從事他們兩部合夥,咱們現下連帶老弱,總計也就二三百人,力子都而今可是有萬餘部曲的啊!咱們這點人投過去,隻怕不會被他看在眼裏。”


    “阿幹,你是擔心咱人太少,投到力子都手下後,力子都會輕視咱?”


    曹幹說道:“是啊,阿兄。”


    “高從事在力子都那裏有朋友麽?”


    曹幹心道:“高長的傷一日比一日嚴重,他能活到現在,估計已是全靠信念支撐,可到底能否活到投到力子都帳下時,目前來看,實不好說,萬一他在那之前死了,那他就算有朋友在力子都那裏,用處也不大了。”這話不好明說,就換了個說辭,說道,“阿兄,凡事還是要靠自己,咱們的人馬如果太少,則我以為,便是高從事在那邊有朋友,想幫咱們也不好幫。”


    郭赦之在旁插嘴,說道:“小郎這話說的對!要想別人看得起,咱自己首先得人強馬壯!”


    曹幹說道:“正是如此。阿兄,要想人強馬壯,就得招兵買馬,而要招兵買馬,那最好的來源不就是流民麽?……卻如今這些流民看到咱們就走,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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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豐恍然大悟,說道:“阿幹,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要吸納流民入夥。”


    曹幹迴頭往後邊劉小虎部中看了眼,與曹豐說道:“阿兄,打這主意的可不止我一人。”


    曹豐說道:“怎麽?劉從事也有此意?”


    從曹幹剛才扭臉朝後看的這個舉動,他猜出了曹幹此話的意思。


    曹幹說道:“劉從事有沒有這個意思,我不知道,但是陳直他顯是有這個意思的。”


    曹豐納悶問道:“陳君有此意?阿幹,你咋知道的?”


    曹幹說道:“這幾天路上,凡遇到流民的時候,阿兄,你沒看到陳直他總是會派幾人去追麽?”


    曹豐說道:“這……,我倒是沒有注意。”


    劉小虎、戴蘭兩部都在高長這部人馬的後頭,曹豐又不像曹幹那麽注意劉小虎部的動靜,所以對陳直派人去追流民這件事,確是沒有看到過。


    曹幹說道:“阿兄,他為何派人去追流民?我估摸著,不會有別的原因,隻能是他也在想招納流民入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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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幾天,沒見有流民投他夥中啊。”


    曹幹說道:“那隻能是他派的人沒能把那些流民說動,那些流民未肯投他夥中。”


    曹豐想了想,嗬嗬笑道:“阿幹,你剛說要想得到力子都的重視,咱們得人強馬壯,若是陳君能夠招攬到些流民入夥,反正咱們現在是一塊兒的,倒也是件好事了。”


    “是件好事麽?”


    曹豐說道:“咱現在算是一夥的了,他招到的,等於也就是咱招到的了,咋不是好事?”


    曹幹沒再多說,摸著短髭,隻是笑。


    曹豐問道:“阿幹,你笑什麽?我說的不對麽?”


    曹幹說道:“阿兄,你說的對!”


    口中這樣迴答,曹幹心中卻是不禁想道,“我這‘阿兄’,別的都好,就是太厚道了些!”


    曹幹雖然沒有親耳聽到過陳直對劉小虎提出的那個“兼並高長部”的建議,但曹幹想都不用想,卻也已然料定,陳直、劉小虎必是會有這個念頭的。


    ——設身處地,換了他是陳直、劉小虎,他也會有此念。他們的渠帥高長,傷勢日漸惡化,身體狀況是越看越不妙,很可能就要一命歸西,這可是一個大好的兼並高長部的機會!


    隻從表麵看的話,如果把渠帥換成是劉小虎,似乎對曹幹等人而言,“前途”將會更好一些。


    首先,高長稱得上是個合格的首領,但劉小虎比之高長,則明顯的更為合格。


    其次,而且比之高長帳下,劉小虎帳下亦堪稱“人才濟濟”了,劉昱等識字知書,陳直知曉兵法;劉小虎的部曲並都善戰。


    因此,若改奉劉小虎為主,前途應當是會更好一些。


    可卻有一點,曹幹是存有遠憂的。


    這一點即是劉小虎、陳直和曹豐、曹幹等的出身不同,高長家盡管是鄉中富戶,但勉強與曹豐等還算同一層級,劉小虎、陳直則不同了,劉小虎是豪強出身,那如果換了劉小虎來做渠帥,之前在部中,曹豐、曹幹等都還有發言權的這種狀況,隻怕就會被改變。


    而又一旦出現這種改變,就莫再說曹幹想要按自己的想法來改造部隊的此願,還能不能得以實現,就隻說他們個人的命運,他們還能自己把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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