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上是一個不成形的不規則物體,形狀像是心髒,但看起來扭曲陰暗,色彩看起來陰森可怖。


    身邊恭敬的女人戰戰兢兢,不敢靠近她。


    “他還沒迴來,對嗎?”辛倩語氣鎮靜地問,手上描繪的動作沒有停下,看起來依然很專注。


    “是……晏總他,他剛剛迴來,身邊跟了個年輕男人。”女人說話的時候低下頭,語氣囁嚅,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害怕辛倩,尤其是發瘋的辛倩。


    辛倩聞言,先是一頓,“他迴來了?”


    她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頭發,像是害羞般又用手擦了擦臉,但是她手上沾了不少顏料,自然使得臉頰越擦越髒。


    黑紅的大片顏料染在白皙的臉頰上,顯得格外人。


    “後廚備好了晚餐嗎,他喜歡的那道湯得慢慢燉,還有,上次的龍蝦煎蛋餅可以再做一份,他”


    話語戛然而止,辛倩臉上溫婉的表情消失了。


    她的表情先是變得冷漠,逐漸轉成了病態的歇斯底裏。


    “為什麽,為什麽又要帶賤人迴來?他是當我死了嗎?”


    辛倩哆嗦著拿起畫筆,轉而麵向畫布,剛描繪一道,畫筆就掉落在地上,她慌忙蹲下身去撿,但顫抖的手像是失去了精準拾起物體的能力。


    “啪嗒”一聲,畫筆又掉了下去。


    女人見她又開始不正常,便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將頭更往下低了,連唿吸聲都不敢發出來,生怕被辛倩當成發泄的對象。


    辛倩放棄了拿起畫筆,她站起身,看向畫板上的畫,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冷笑。


    鬢邊的發絲垂落下來,看不清她的神色,一旁的女人又默不作聲地往後悄悄挪了一小步。


    她雖然很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是看護女主人也是她的職責。


    辛倩將手掌撫向畫板,像是對待心愛的東西,下一刻,卻全然變了態度,她將畫布一把撕下,嘴裏發出一陣尖叫。


    “撕拉”的聲音聽著極其刺耳。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賤人,都是賤人!”辛倩全然不顧形象地用腳狠狠踐踏著已經被扯爛的畫紙。


    她全然失去了那副溫婉大氣的模樣,變成了一個神經質的女人。


    “不是已經死了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一個死人而已啊,哈哈哈哈……”


    辛倩將顏料桶拎起,狠狠砸在牆上,血色的顏料迸濺出來,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她整個人都被染上了大片刺目的紅。


    “賤人!賤人!賤人!去死!”


    她一邊吼,一邊拿著顏料桶狂砸東西,畫室裏的道具被她砸倒了一片。


    女人不敢上前收拾,隻能等著辛倩暫時緩解了情緒後,才斟酌著小聲開口:“太太,您該出去了。”


    辛倩丟下顏料桶,將一縷染著顏料的發絲向耳後別去,耳邊也瞬間染上了暗紅。


    她像是恢複了平常的樣子,變迴了鎮靜溫婉的那個晏太太。


    “嗯,之前交代的事情,辦妥了嗎?”辛倩問了一句。


    女人點頭:“辦好了,但這樣會不會對少爺他……”


    “嗬,他都和我撕破臉到這種地步了,我何必慣著他?再說了……”辛倩露出一個婉約的笑容,語氣輕柔地說,“我畢竟是他的母親,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他,他遲早會明白的。”


    “給我放熱水找衣服,身上亂糟糟的,可不好被晏鴻看見了。”辛倩又道。


    “是,太太。”


    女人應聲,飛快看了她一眼,就匆忙離開了。


    辛倩看著滿地狼藉,許久,發出了一聲笑。


    “小,你要明白,和男人纏在一起,注定不會有什麽好的結局,你遲早會明白的,我隻是想讓你做一個正常人,而已。”


    被司機載著迴到公寓後,晏隨口吩咐了一句,“車鑰匙給我。”


    司機猶豫了一下,還是嚐試著詢問道,“少爺,我是太太派來服務您出行的,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


    “不需要,給我。”


    晏說著,將手掌伸出來,對著司機一揚眉,“怎麽,我使喚不動你嗎?還是我母親給了你多大的好處?”


    司機隻好趕緊搖頭,恭敬地將車鑰匙遞了過去。


    晏銳利洞察的目光,讓他不自覺有些渾身發冷。


    “少爺,那我先離開了,如果您需要服務的話,隨時傳喚我。”


    司機對他鞠了一躬,然後目送著晏的離開。


    眼見著晏進了電梯,司機趕緊撥通了一個電話,“少爺讓我把車鑰匙給他,但是您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了……他沒有發現,嗯……好的。”


    司機掛了電話,看向車的方向,鬆了口氣後,然後才離開空寂無人的地下車庫。


    晏迴到空蕩的公寓,從酒櫃裏翻了幾瓶酒出來。


    一整天沒怎麽吃東西,肚子裏空得很,酒灌進去後,胃裏燒灼得胃疼。


    他坐在地毯上,後背靠著沙發,一口接一口的悶著酒。


    際鳴不在,公寓裏顯得很空,雖然有他這麽個大活人在,也似乎沒有什麽煙火氣,加上一塵不染的家居陳設,明明舒適的地暖開著,依舊顯得很清冷。


    他翻出兜裏的手機,翻到了熟悉的聯絡人,剛想直接給對方發消息,心裏卻突然有了一絲膽怯。


    際鳴,這時候會想見到他嗎?


    他盯著眼前的酒瓶,想起自己誘騙著那人喝酒的一幕。


    晏還記得,當時的際鳴,一張堅毅的臉上罕見的脆弱,泛著潮紅,汗水從對方的額間沁出,在頂燈的照耀下,汗水顯得很晶亮誘人,


    那張豐滿好親的嘴唇紅腫不堪,像是被蹂躪過一樣,叫他看一眼,心裏的野獸便破籠而出,釋放出強烈的征服欲。


    或許是在擂台看到的第一眼,那耀眼的拳手酒吸引了他,而在昏黃封閉的包間裏,讓他察覺到了對方的困窘,才讓他如此肆無忌憚的欺侮他。


    晏開始後悔起來,或許,他對際鳴好一點,會不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生懼意。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問過對方,願不願意?


    胃裏燒灼得更明顯了,像是不斷被機器翻攪著,發出陣陣難忍的疼痛。


    晏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他想起身,卻不小心打翻了茶幾上的酒瓶,散發著馥鬱酒香的液體在空氣中揮發著,流出瓶口,又緩緩地傾瀉向昂貴的的手工地毯。


    疼……


    晏不自覺地將身體躬成了蝦米狀,一隻手緊緊捂著胃部,全身都開始冒冷汗。


    他攥緊了手機,打開了對話框,卻遲遲沒有按下拚音鍵。


    此刻,他非常想見到際鳴,非常的的想。


    “哥,你要不把這個工作辭了吧,我們不需要那個晏,我來幫你一起承擔,好不好?”榮白眼神裏帶著祈求。


    他無法接受,際鳴會圍著另一個人轉,這讓他感到很不安。


    他依賴了際鳴十幾年,早就將對方視作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就連早逝母親的麵容,都已經逐漸在記憶裏變得模糊。


    對榮白而言,際鳴在他的人生中,占據了不可磨滅的絕大部分,他將際鳴視作哥哥,卻又比哥哥更重要。


    他不能允許際鳴被任何人奪走,決不允許!


    “小白,我以為你……會明白。”際鳴歎了口氣。


    榮白緊緊靠著他,眼睛極為專注地看著他,像從際鳴的眼裏找出任何動搖的可能性。


    “我明白的,鳴哥,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足夠強大了,我可以保護我自己,我也能保護你,保護院長!”榮白緊緊抱住際鳴。


    他眼角泛紅,語氣軟和下來,“哥,隻有我們,行不行,不要有其他人,讓那個晏離開你,行不行?”


    際鳴被他抱住,感受到了對方已經變成青年的結實體型,不複從前的纖細柔弱,心裏變得柔軟了一些。


    他拍了拍榮白的肩背,但卻沒有作聲。


    手機突然傳來震動,際鳴想伸手去拿手機,卻被榮白纏住了。


    “哥,你別接電話,行嗎,算我求你了……”榮白的語氣很沉悶,壓抑著不甘的情緒。


    際鳴頓了一下,還是堅定地推開了他,拿到手機,果然是晏的電話。


    榮白一眼就瞄到了是晏,他表情頓時變了,“哥,你是……要選擇他嗎?”


    際鳴覺得榮白固執到簡直是頑固了,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這麽不待見晏,“小白,抱歉,我接個電話,一會兒可能還要出去一趟。”


    “如果我說,我不想你接他的電話,也不想你去找他呢?”榮白麵色蒼白地說。


    際鳴皺了皺眉,“你太任性了。”


    他鬆開了榮白的手,按下了接聽鍵,起身走到了陽台附近接電話。


    “先生?”


    電話那頭傳來際鳴的身影,晏像是卸了力氣般,任由身體滑落向地麵。


    “際鳴……”


    “您怎麽了?”對方像是察覺到了他語氣的不對勁,詢問道。


    “我……我,”晏突然梗住了,因為胃裏湧上來一陣難捱的疼痛。


    痛到想吐。


    “您身體不舒服嗎?您在哪裏,我馬上來找您!”


    “額,我胃疼,在……在公寓,際鳴,我想見你,可以嗎?”晏語氣罕見地流露了一點膽怯。


    際鳴難得聽見雇主居然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對方是在向他詢問,“可以嗎?”


    這居然是雇主說的話?


    他的心裏感到有些別扭,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悸動感,心髒像是慢了半拍,然後有更加迅疾地跳動起來。


    雇主他,是在對自己,請求嗎?


    際鳴握著手機,一時間沒有開口,愣在原地。


    他不願意……


    久久沒有等到對方的迴答,晏心裏猛然抽搐了一下,本來就疼痛的胃部,突然更加變本加厲的疼起來,連唿吸都變得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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