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青動作小心翼翼,卻極快的弄好了,他與陸復宜暗暗比了個手勢。“……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不若我們換個地方,再繼續?”


    “好。”


    兩人順勢要站起,沉寂了許久的屋外猛然開始動作,接連不斷的飛箭夾著尖肅的風聲穿破不太牢靠的紙門射、進屋裏來,箭箭釘在兩人影子方才落到的位置上!


    柏子青被陸復宜一個飛撲護住。那箭雨切斷了燭芯,房間一旁的燈台也控製不住地倒下來,點燃了蒲草的坐墊。


    “救火!救火!”柏子青朝陸復宜作口型,他也顧不得那群放箭的人是不是還在外麵,這可是四合樓!是他的錢啊!而且崔道融才剛剛重修了四合樓!這可是二樓的一等房!!


    “別管了!快走!快走!”陸復宜將他扯了一個踉蹌,兩個不會武功的人從刺破的門處張望了一下,確認樓內還有其他的客人在而刺客不見蹤影,毫不猶豫便往樓外沖。


    “等等……等等!”柏子青喘著氣,“……我身邊有人的!”


    “陸延將他們引走了。”陸復宜道。


    “……”柏子青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嗎?!


    “……我一開始真的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裏對我下手。”陸復宜道,“我原以為……他們至少還會給我留些顏麵,現在想來……”


    “現在想來,大概你們那位太子是不惜犧牲你,來將這罪嫁禍給我們了,一石二鳥。”


    兩人走了一陣,都覺得柏子青那身山鳩色的衣衫放在人群中很是搶眼。二人都不是什麽練武身體強健之人,方才又那樣一通瞎跑,這下還隨著人潮擠得快頭昏腦漲,才在偏道尋到一處賣飾品的攤子,用那塊皇家上等的綢料與那老闆做了個很是不公平的交換。


    柏子青不甘不願,身邊這個人還在偷笑!


    他幾乎快咬牙切齒,語氣中不自覺地帶著威脅,“你給我說清楚!那些人到底是誰?!他們為什麽想殺你?!”


    陸復宜這迴不笑了。他將表情都收斂起來,反而顯得有些沉重。他起初蹙著眉,像是不情願的模樣,最後還是說了。


    “……是我們太子。”


    柏子青趁著交換衣服的功夫,好容易喘口氣,卻沒想到是人家內部的矛盾。他沒好氣道,“行,你們真行!但我告訴你,這些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一點也不想管!你大老遠過來京城裏不會隻有那些人,我勸你現在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可不覺得我們混進人群裏就是什麽好主意,他們要是對百姓下手,別說我不會放過你,贏粲也不會放過你!”


    “好好好,別催。我已經在想了……”陸復宜遠遠望了一眼遠處紅色的文新亭,那處比起主道上的熱鬧場景更是燈火輝映。而此時人群中爆發一陣歡唿聲,天燈已經陸續升起來了。


    他本來就是藉口出來見柏子青,留不得很長的時間,那些太子派來的刺客自然也清楚。若他們沒在四合樓見到他的屍體,必將沿街搜尋。


    ——真是兩相為難。


    “你既然知道自己處境艱險,為什麽還非要出來看燈會?”柏子青冷著臉道。他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陸復宜更是沒見過,後者的氣焰便弱了許多。


    他猶豫許久,這樣解釋道,“我帶來的那些人……武功都很不錯。”


    “是啊!贏粲派給我的人武功也都很不錯!希望他們不要打的太慘,以致於使漁翁得利。”


    陸復宜一副無奈的模樣看他,神色中也掩不住的疲憊。他在太子手下五年,幾乎快將自己半條命都搭進去,可換來的,卻還是如今的結果。他起初在京城安插人手,根本沒有想過要帶陸延來;要保命。甚至還要一邊打探別國消息一邊防著他自己國家的對手,還要防著他身邊的君上。


    最後他還是走了,想落荒而逃一般,也到底是帶上了陸延……甚至,帶上了他與太子都最珍視的東西。


    他對此倒是鬆了一口氣:好在,那東西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一定要來的原因?”陸復宜道,“我帶你去。”


    他比柏子青更熟門熟路,他刻意繞開了人群多的主道,走一條小路,沿著草木叢生的一個小山坡越到了河邊。


    河邊有一塊白色的石頭,陸復宜徑直走去,雙手都用上了,刨開了那石頭底下的一片砂石,拿出早就藏好的東西來。


    ——是河燈。


    柏子青默默看著他動作,陸復宜沒讓他幫忙,他也沒上前,但那挖出來的布包顯然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甚至還包了一層油布,以免露水與雨水沾濕了燈芯。


    “你費了這樣大的力氣,是想來許願的?”


    第52章


    52.


    陸復宜沒有說“對”, 也沒有說“不對”。這種有很多故事很多的人最能引得柏子青的興趣, 再加之他【來燈會】和【被刺客伏擊】確實不成因果關係, 仔細算算也怪不到陸復宜的頭上。柏子青環顧了下四周, 陸復宜挑的這個小山坡是個極好的躲藏場所,而且人群大多擠在文新亭那邊, 這邊隔著市坊矮牆, 隻能聽得到不甚清晰的雜音, 也比主道上的喧鬧好的多了。


    陸復宜看著柏子青, 伸手遞了他一隻河燈。柏子青下意識地說不要。


    “不許願要一個自由嗎?”陸復宜倒也沒逼著他拿, 隻是輕聲問他, “聽說河燈比天燈要靈驗的多。”


    柏子青猶豫一下,還是接過了一隻, 巴掌那麽大,嫩黃色。燈中心放一隻小燭,模樣看起來也挺小巧可愛。他轉頭去看身邊的陸復宜, 總覺得他對這儀式有些反常的嚴肅, 便問道,“靈驗不靈驗的,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的燈會,又是怎麽知道的?”


    “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在她臨終前。”陸復宜道, “她特意跟我說她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讓我替她來還願。”


    “那你母親許了什麽願望?”


    陸復宜的動作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迴頭有些複雜地凝視柏子青, “她許願,是想要‘自由’。”


    “……”柏子青的話梗在喉嚨,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遇到這樣的事應該最先去安慰對方,反而上嘴唇碰下嘴唇,又問了一個問題——“你母親是覺得,死亡是自由嗎?”


    陸復宜已經從身上拿出火折點燃了他手上那隻河燈了,“她是從贏國嫁過去的女子,可她去世以後,我也派過人去找尋過家鄉的消息,據說,她從未來過京城,更沒有參加過燈會,那些話是她用來唬騙我的還是確有其事,我已經不想去追究了。”他道,“可你不一樣,對你而言,自由比死亡要來的容易。”


    “……這倒是。”柏子青想了想,伸手過去借他的火源點燃自己手中那盞燈,而後小心翼翼地跨過河邊的泥沙,一手拉著衣擺,一手將那燈緩緩放置水麵上,再輕輕一推,順著清風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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