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花燈謎題是真難假難,贏粲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順著淡橘色的暖光,從柏子青的角度望去,依舊是熟悉中冷毅的一張臉,眉目疏朗。


    雖微服出街在外特意穿了身素淨顏色的衣裳,贏粲卻也給了人一眼意會來人出身高貴的不好惹氣氛。他用心地凝著那花燈,眼中有繾綣的光芒,將那副淡漠的表情簇擁地尤其驚艷。


    他駕輕熟就的又破了一道字謎,稍一側身,露出身旁之人的半分側顏來,引得人群又爆發出一片驚嘆聲。


    柏子青牽著柏念在起點處靜靜地候著,也將那些對方璟的讚美一字不落的全數收進耳朵。他心知肚明,就算贏粲隻穿一襲白衣,他那為君為王的氣勢,也是擋不住分毫的。但方璟就不一樣了,他穿的越素,就越能趁的他那張臉出塵不俗。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贏粲身邊,一顰一笑都黏在贏粲身上,更對旁人熟視無睹。


    方璟出身貧寒,家裏無半分背景。能有這樣的地位,絕不僅僅是因為那不凡的相貌。


    宮裏那點事,無非就是爭寵。平日誰都瞧不起誰,語氣裏明裏暗裏地戳心骨,還不是拿彼此的家底相較量。方璟便是這眾矢之的,他被人貶地無地自容,也不見麵上有一絲的波瀾,倒是柏子青聽得心煩,總替他冒頭說話。或許是因為自小的境遇,方璟比他更會明哲保身。柏子青這般幫了他兩次,方璟與他的交集便多了起來。兩人平日也會一塊喝喝茶賞賞畫,直到幾件事疊發,他百口莫辯之際,方璟站的位置,倏然變了。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不過腦子的傻事,柏子青沒忍住,低低笑了一聲。與這兩位他最熟悉的故人在宮外相見,如此如路人的擦肩而過,倒是比在宮裏的明爭暗鬥平和的多了。


    想來是這金華寺的廟會和夜市太有名,連贏粲都巴巴地帶著喜歡的人出宮,還願意擠在人群裏玩一個頂天得二十文的遊戲。


    柏念也聽到了那聲低笑,她舉著糖葫蘆不解地望柏子青,問道,“小哥笑什麽?”


    柏子青見她嘴角都是糖渣子,便半蹲下來拿帕子給她擦,“小哥是覺得,這一攤猜燈謎的地方真是藏龍臥虎,咱們倒未見得能將這二十文得了去。”


    柏念砸吧砸吧嘴,她嗓門兒大,毫無顧忌道,“夕瑤也不是惦記那蝴蝶剪紙,但小哥也不必這麽急著迴家吧?”


    台前點的半柱香燃地差不多了,言下之意是,那些人猜不出來還要浪費著時間不願認輸,是死要麵子地硬撐。柏子青迴頭一看,猜題的人不知何時換成了方璟,而贏粲則變成旁觀者了。


    方璟這時微微蹙著眉,神態沒有贏粲那般從容,他不由自主地緊張,看看那頭再看看麵前的魚形花燈,時不時還望一眼身邊的人,似乎在等贏粲開口。可後者卻巍然自立,絲毫沒有願意出手相幫的意思。


    柏子青挑眉,隻差這最後一個答案便可湊得著五十盞燈的獎勵,贏粲這麽隨便的就將決定權交到方璟手中,到底是試探還是心血來潮,他在揣測,方璟當然也在揣測。隻是這人本沒有注意到他和柏念這裏的動向,小孩子這麽大嗓門一嚷嚷,反倒引來了贏粲的目光。


    他本站在方璟身旁負手而立,此時卻緩步朝柏子青走來。他嘴角揚了一絲笑,卻對著柏念道,“正巧,我們也正急著走,不如小姑娘來試試解謎如何?”


    柏念也毫不客氣,她將柏子青的手帕抓了過去,“有我小哥解就足夠了。”


    贏粲似乎這才如願以償,“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唿?”


    柏子青緩緩直起身,攏袖淡然看著贏粲,“眼看著香要燃盡了,還是解謎更重要些。”他緩步上前,卻不站到那燈前去,反而離得有些距離去看。但他這個位置到底是遠了些,隻能看到【無言】二字。柏子青睨了眼額上已有虛汗的方璟,才揚手微微轉動那燈去瞧謎麵。


    “春去也,花落無言?”柏念也踮起腳跳著去看,迫不及待地將謎麵念出聲來便去拉柏子青的衣袖,“小哥有答案了?”


    柏子青安撫她,“不難。”


    他先轉身與方璟拱手行了個禮道,“公子身上的薰香我有些聞不慣,故而方才離得稍遠了些,請不要介意。”


    方璟搖了搖那淡藍的輕紗袖擺,屈身迴禮,“還請教公子答案。”


    “陌路別知己,折柳勿言謝。”


    這話一出,贏粲的眼神忽的亮了。他唇邊那抹笑變得愈漸張揚,還明知故問,“此言何意?”


    柏子青心道贏粲這人一如既往的折騰,麵子上卻還得裝出一副為人耐心答疑解惑的模樣:“這題麵其實寫得簡單,花謝無言,取其右邊字,而春合木,則是一個木字旁的‘榭’字。”


    “原來如此。”方璟輕嘆一口氣,“‘折柳勿言謝’……是我不才。”


    “我也隻是在猜謎方麵比較敏銳罷了。”柏子青笑著,不動聲色。


    這最後一盞燈也被小攤的夥計取了下來,圍觀的人群見有人得了這大獎,便紛紛躍躍欲試,一哄而上。那擺攤的老闆紅光滿麵,雙手捧著隻裝了錢的素色麻布袋子奉給贏粲,“恭喜客人,歡迎下次再來!”


    贏粲抬手接過那隻袋子,轉頭看向柏子青,“方才最後一道題是公子答出來的,這賞金也該分公子一半。”


    柏子青抬手朝他比了個手勢,“公子答了那樣多的題,我不過是相助了一道罷了。”


    “沒有這道最後的題,這份賞金我也得不到。”


    贏粲說的那樣自然,柏子青凝神看他,這才確定了——他是試探。


    “若隻是因為順序的緣由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我卻總覺得,公子這番舉動,有些像是故意。”柏子青道,“不如這樣好了,公子若執意分我賞金,二文足矣。”


    “好。”贏粲抬手解開布袋,當真隻倒了兩枚文出來遞給柏子青。柏子青沒動,他轉身看向柏念,“蝴蝶有了,還不快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柏念歡天喜地的從贏粲手裏接了過來,她年紀小,卻也感覺到柏子青正與這這人周旋,拉開距離,便作勢急著拉著柏子青去買剪紙,“小哥快些走,晚迴家母親要說了!”


    “你也知道?”柏子青笑著斥了她一聲,拱手作勢要與贏粲告別。


    贏粲卻沒接這個禮,他抬手攔下柏子青,似笑非笑,“公子就這麽走了?”


    第5章


    5.


    贏粲那神情讓柏子青生出一種獵物被獵人盯上的不安感。他站在原地,端著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臉色,隻說,“時辰不早了。”


    贏粲還是那句話,執拗地令人有些費解,“那公子的名姓呢?”


    幾人身後的攤位早已擠地水泄不通,繁華熱鬧的街市上,嘈雜喧譁的聲音也從未停止。方璟轉頭看向贏粲,眼底的憂慮已有些掩蓋不住。


    為何他這般想知道這人的名字?明明隻是萍水相逢。


    方璟已偷偷打量了他許久:一身寬袖的青衣長衫,看起來雖不起眼,但腰上卻墜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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