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醫院。


    蘇黎雖然接受了撒拉弗的建議與幫助來到這裏就醫,但她仍不知道撒拉弗的真實身分,因為他給她的名片並未將自己的大名印在上方,隻有六翼四首的天使圖騰,她自然無法將二者聯想在一塊兒。


    馬克叔叔曾私下告訴她這醫院是撒拉弗的,但他也不確走那男於是否就是撒拉弗本人。


    從父親入院到現在,蘇黎並沒有再見到那個好心人,但她不想欠對方太多人情,所以她換了個薪水較高的打工,決定以自己的力量支付父親住院的大部分開支。


    院方本來拒絕她這麽做,但在撥了一通神秘電話後才應允她,這讓她感到有些荒誕,住院付費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院方不願收費,若收費還得請示上級?


    看來天使醫院的上級真是個無遠弗屆的大人物,而且慈悲異常。


    入夜了,蘇黎的父親還沒有清醒的跡象,但她的打工時間已到,必須離去。


    她不舍地凝視著臉腫得像饅頭的父親,頓時感慨萬千。


    大部分的運動員在三十歲左右就開始走下坡,而父親為了他們的生計,所以謊報年齡,搏命演出。


    其實她早就不需要父親的經濟緩助,她一直持續打工,況且在美國十八歲就是成人,父母有權不管兒女的死活。任其單飛,偏偏她的父親怎麽也放心不下她。


    這一刻她開始後悔,為何自己念的研究所不是企管係或醫學係,而是神學係?這對他們家的經濟能有什麽幫助?


    輕歎之後,她在父親的額頭印上一記溫柔的吻,「爹地,我去上班了。你要好好保重,趕快醒過來。我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你,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門外的高大身影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登時他的喉嚨也有些緊,內心深處的某根弦彷佛被挑動。


    撒拉弗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到醫院來,隻知道這些天蘇黎那哀傷的臉不斷地在他眼前閃現,內心更有個聲音一直告訴自己:蘇黎需要他,蘇黎需要他……以致他撇下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與冷靜,放下千頭萬緒的公事,來了。


    但是他隻想遠遠地望著她,不做他想。


    當蘇黎背起皮包往外走時,他立刻隱到大門後方不易讓人察覺的角落裏。


    當她離開,他這才走進蘇吉利的病房,認真看著醫生做出的診斷——胸骨斷了兩根,胸腔積水不退,持續三天高燒,伴隨抽搐,唿吸微弱:心律不整,嚴重失血……


    下方的診斷,他實在看不下去,因為以他的專業判斷,蘇吉利就算由最好的醫療團隊救治,蘇醒的機率大概也隻有百分之二十。


    即使醒過來,也很可能永遠無法行動自如,必須倚賴唿吸器等相關的儀器來維持生命。


    生命至此,既殘忍又無尊嚴。


    他的大掌輕輕地撫著蘇吉利的額頭低語:「蘇先生,生命來自天父,收取也由牠,我實在無能為力,但我可以承諾的是,照顧你的女兒。」


    這是上天特派給他的任務,不是嗎?


    這些天來,他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霍然間,蘇吉利的雙瞳奇跡般地睜開,直直地對上撒拉弗,似乎在詢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撒拉弗顯然懂他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會照顧她,保護她——你的愛女。」


    蘇吉利咧嘴無聲地笑了,然後,合上雙眼。


    撤拉弗的大掌這才離開他腫脹的臉,轉身離去,並前往蘇黎打工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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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店是個是非多的地方,但也是個賺錢的好地方,尤其在紐約。


    在這裏有人可以正當地當個侍者,賺取微薄的鍾點費,也有人是以身體交換金錢,當然還有人以毒品牟取暴利……


    總之,這兒什麽人都有。


    蘇黎並不喜歡這裏,但這是個以正當方式賺錢最快的地方,她一小時的工資連同小費,大概有一百元美金,是一般快餐店的八倍高。


    她的工作是將托盤上的酒送到每一桌客人的桌子上,雖然有時會有一些鹹豬手偷襲她們這些女侍,但她總是小心躲過。


    不過說也奇怪,這些天以來,她打工的時候,隻要有人對她伸出鹹豬手,就會有人替她擋下,而且次日便再也看不到那個對她毛手毛腳的色狼,彷佛有人特意保護她似的。


    她很想向那位幫助她的人道謝,也想問他為什麽要幫助她,但他的身手極快,一眨眼就不見蹤影,隻有她又發生狀況時,他才會再現身。


    「莉莉。」領班傑奎琳叫著蘇黎在夜店的花名。


    「什麽事?」一張臉塗著藍藍綠綠彩妝的蘇黎連忙應道。


    「將這三杯酒送到五號包廂。不要怠慢,那些女人有點來頭,小心伺候。」傑奎琳特別交代。


    「哦。」她點了點頭,接過托盤,忙不迭地往五號包廂走去。


    在這裏她不想以「真麵目」見人,所以她以濃妝將真正的自己隱藏起來,因為天亮後她仍是神學院的學生,此刻她是撤旦的女兒。


    這麽做是為了重傷的父親,也為了不想積欠天使醫院那個男人的人情。


    她走進五號包廂,看到裏頭坐著三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她們嘴角的假笑與眼中的鄙夷,可以瞧得出她們自視其高,目空一切。


    蘇黎不便說什麽,隻是彎下身子恭敬地說:「這是三位點的酒。」


    她才放下酒杯,胸前就被偷襲,她一驚,酒汁當場潑灑了出去。


    「x女人,妳弄髒了我的衣服,看妳怎麽賠!」身穿白衣裳的女人尖叫。


    「這波有彈性。」另一個偷襲蘇黎的綠衣女人則邪佞地笑道。


    「喂,妳叫什麽名字?算了,在這裏用的都是假名的,就叫妳波女好了,反正她說妳波大。哈!」紅衣女郎也加入戰局。


    白衣女人不甘心地扯著蘇黎的低胸製服,叫道:「妳要賠償,這件衣服是亞曼尼今冬最新的款式,要一萬美金,算妳八折,八千好了!」


    蘇黎試圖掙脫白衣女郎的拉扯,誰知這一推一拉中,她的製服被扯破了。


    唿之欲出的雙峰幾乎無法遮掩,她急得幾乎落淚,「別這樣。」


    綠衣女人邪笑尖叫:「超大的波啊!連女人見了也愛。」


    「傑奎琳救我。」她顧不得一切地求救。


    這裏的每間包廂都裝有電眼,以免工作人員遭到傷害,但是傑奎琳尚未進來,一名戴著麵罩的神秘人物倒是先出現了。


    他以急快的手法脫下外套,遮住蘇黎裸露的前胸,「跟我走。」


    他溫暖的聲音,趨走了她先前的屈辱輿寒意。


    在他們急忙退出包廂時,傑奎琳也趕進來善後,蘇黎隻聽見身後那群女人吱吱喳喳的抱怨聲,最後什麽也聽不見了。


    她不知何時被帶到了一間陌生的房間,而那個戴著麵罩的男人又如以往地消失無蹤。


    她望著四周喊道:「喂——不,應該稱你一聲先生。先生,你在哪裏?為什麽多次幫助我?先生。」


    對方雖沒有答複她,但她卻不覺得孤單與恐懼,因為她知道他一定還在她身邊保護她。


    望著這簡單的房間,她忽然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她弄髒那可怕女人的昂貴衣服。


    這下子她該到哪去籌八千美金?她感到好沮喪。為何有的人可以富可敵國,有的人卻如螻蟻任人踐踏?為何有的人可以頤指氣使,有的人就必須忍氣吞聲?


    這一刻,她父親倒下以來她所承受的壓力,幾乎快壓垮她。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好希望有一雙強健的手臂、一副碩實的胸膛,可以讓她依靠,讓她知道他永遠都會在她身旁保護她……


    怱然,腦中閃過那名戴著麵罩的神秘男人,她嚇了一跳,她……怎麽會想到他……


    她還來不及搞清楚自己是否對那個男人有什麽特殊情愫,手機便響了起來。一見上方的號碼,她的心涼了半截,顫抖地迴應:「喂——」


    她怕,怕醫院的人告訴她,父親走了。


    她非常清楚父親的狀況很不好,隻是,她希望有奇跡啊!


    「蘇小姐,這裏是天使醫院,妳的父親正在急救,請妳盡速趕來。」


    「好。」淚水瞬間決堤,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一度消失的蒙麵人——撒拉弗這時又突然出現,遞上一條雪白的手帕給她。


    打從他派遣單同調查,得知蘇黎到夜店上班後,他便以蒙麵人的姿態暗地裏保護她。


    蘇黎一看見他,甚為驚訝,雖然她就是知道他在附近,但她以為隻有在她遇上危難時,他才會出現。


    一顆慌亂的心,在見到他之後奇跡似地安定了不少,同時也像期盼已久,終於得到了依靠一般,激動了起來。


    她沒有多說什麽,抓起手帕胡亂擦著淚水,紅的、藍的……各色的妝,瞬間全部糊成一團。


    「要哭,就哭個夠吧!」他溫柔地說。


    她怔了幾秒,最後反而吞下淚水,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她將手帕還給他,「謝謝你的手帕,我想我該走了。」


    撤拉弗接過已花成一片的手帕,百感交集。


    好個勇敢又自負的女孩。蘇黎拉開門,準備離開時,又折過身子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撇了撇唇,苦笑,「一個妳祈禱出現的人。」


    「我——」祈禱出現的人?那不是天使嗎?


    不可能,天使怎麽會有肉身?


    「信心是開啟任何可能事情的關鍵。」他說。


    「你也是基督徒?」她又問。


    「算是吧。」


    「不論如何,還是謝謝你。」話落,她揮揮手,轉身就走。


    她走後,他慢慢拿下麵罩,單同和保鑣此時也由暗處走至他身邊。


    單同拿著另一件長大衣為他披上,「老板,外邊在下雪。」


    「謝謝。」他說:「迴去醫院。」


    「是的。」單同應道。


    上車後,單同忍不住又再次勸道:「老板,你真的不須如此辛苦親自出馬,由我或是其他同門保鏢保護她……」


    單同的話未說完,就被撒拉弗截斷,「她是我的責任。」


    「老板……」單同還想再說什麽。


    「別再說了。」撒拉弗的聲音中,有著不容人反駁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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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黎趕到醫院,主治大夫泰格仍在急救室中,護理長則在一旁安慰她:「妳父親的情況雖然沒有預期中的好,但是泰格醫師是個非常優秀的醫師,請相信他會全力搶救妳父親。」


    「謝謝。」她抬頭對護理長道謝,正好對上護理站上一幅巨幅的天使畫像。


    她怔了一下。這天使和一般人們認知的天使極為不同,他共三雙翅膀,而且有四個頭。


    在天使的記錄中,有特別描述熾天使——撒拉弗,他是以六翼四首的方式顯現在世人麵前。


    護理長注意到蘇黎的目光所在,便拍了拍她的手,「妳相信神或天使嗎?」


    有如調色盤的那張臉一下子猶豫了。她本該迴答相信,可是這一刻她猶豫了。


    「沒關係。」護理長理解地再度拍了拍她的手,「神自有他的安排。」


    「謝謝。」她隻能迴應這句話。


    「對了,這裏有一封妳的信。」護理長從口袋中取出剛才由一個小弟手中接到的信封。


    「我的信?」她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要寄給她的信,怎麽說也該寄到她家裏才對,但她還是接下它。


    她到一旁拆信,發現裏麵有一張即期支票,正好是她這些天工作的薪資,另外還附上傑奎琳寫給她的信——莉莉:


    今晚發生的潑酒事件,我知道不是妳的錯,但我們不能再聘請妳了,因為那三個女人來頭不小,我得罪不起,所以隻好請妳另覓高就。


    至於她們要妳賠償的八千美元,已由一個戴著麵罩的男子付清,奇怪的是,他也警告我們不可再讓妳到這裏上班。在雙重的壓力下,我隻有放棄妳這個好員工。


    妳聰明伶俐,是個好幫手,但是我說句體己的話,這個環境不適合妳。好好找份工作,錢也許沒這麽多,但或許可以避免淪落「地獄」。我已身在「地獄」,因此知道當靈肉都出賣後,就什麽也不剩了。


    很可悲,但別同情我,妳要好好地站在陽光下,也許有天天使會來幫助妳——如果妳相信有天使的話。


    最後,祝妳好運。


    還有,別再來找我或迴到這裏。


    傑奎琳


    看完信,蘇黎感覺自己好像脫了層皮。若不是那個蒙麵人多次相助,隻怕她早已成了那群惡狼的消夜了。


    她曾對蒙麵人的身分感到好奇,也想正式謝謝他,但總因夜店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再加上近日父親的病情讓她擔憂不已,以致一直無法把握機會謝謝對方。


    握著信與支票,她感到好無助。


    窗外依然下著雪,她抖了下身子,才想起她身上這件長大衣,是那個蒙麵人為了遮掩她被扯破的製服而脫下來的。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撫著大衣。


    這毛料好柔軟、好舒服,就像他的人一樣,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讓最她感到好安心、好溫暖。


    他真是個好人,下次若再遇到他,一定要好好把握時機謝謝他,可能的話,她想看看麵罩下他的真實臉龐……


    扣上了扣子,她將信及支票放進大衣口袋,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急診室的紅燈仍然沒有熄滅,她隻能虔心祈禱——


    「神啊,請為我留下我的父親。」


    不遠的後方,高大的撒拉弗一直注視著蘇黎的一舉一動。


    睇著蘇黎無助的單薄身影,一股強烈想陪伴在她身邊的欲望,終於使得從來隻隱在她身後保護她的撒拉弗,從暗處走向她。


    他靜靜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蘇黎察覺到身邊有人,抬頭望了對方一眼。她似乎在哪裏見過他,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撒拉弗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好似他和蘇黎一樣都是守在急診室外的憂心家屬。


    兩人就這麽不發一語地靜靜坐著。


    今晚發生太多事情,她累了,也許下意識知道他是個可以讓她放心安歇、全心依靠的避風港,所以沒多久她就睡著了,頭也往撒拉弗身上靠了過去。


    撤拉弗動也不動地承受著蘇黎的重量,深怕梢梢移動就會驚擾到她,破壞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睡眠。


    他梢側過頭,凝視這張五顏六色糊成一團的臉,幾度打算為她潔淨,最後還是作罷,決定讓她靜靜安睡。


    女人的美醜不在於化妝與否,而在於她的想法。


    她拒絕他全額支付住院的開支,毅然到夜店打工,不願同流合汙陪客人出場或是跳上空舞,隻是安分地擔任一個端酒的女侍,這樣的堅持令他感到驚異,是什麽力量讓她如此自愛與「頑強」地活在紐約這個大染缸中?


    他就這麽任她挨在自己的臂膀上,她似乎覺得那是一道安全的屏障,也像舒適的枕頭,幾經扭動,仍然沒有醒來。


    從淩晨兩點、三點……臨近五點,她仍然熟睡,而他則是一動不動地任她倚靠著,盡管他手臂已發麻,仍是不願移動,就怕吵醒她。


    但是現在,天快亮了,他該走了。


    突然,他聽見她的聲音:「天父,真的有天使存在嗎?」


    撒拉弗嚇了一跳,看著她,發現她是在說夢話。


    「有嗎?」她仍然問著。


    「有的,我親愛的女兒。」撒拉弗迴應。


    她仿佛聽見了,滿足地再度沉睡。


    他喚了人來為她弄了個枕頭,自己緩緩抽離。


    臨行前,他還特別令人為她做了些事,才安心地離去。


    天才剛亮,蘇黎就醒了,下意識地往身旁看了一眼,昨夜坐在身旁的那個男子不見了,她內心沒來由的有點失落。


    這時急診室的紅燈熄了,累了一晚的泰格醫師上前對她說:「妳父親的病況目前暫時穩走下來,但還不能見客。妳也累了一晚,先迴去休息,下午再來吧!」


    「謝謝你,謝謝你泰格醫師。」她連連致意。


    「我隻是盡我的本分。」泰格瞄了一眼在蘇黎身邊不遠的特製餐車,「對了,妳的早餐別忘了吃。」他說完即離開。


    她的早餐?


    她這才注意到長廊上的餐車。這豐富的早餐是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還熱氣蒸騰的,是什麽人為她準備的?


    咦?怎麽還有枕頭?是誰這麽好心?


    難道是他?昨夜的那個神秘男子?


    她依悉記得問過天父,這世上是否有天使有在……


    難道他真的派遣天使為她做了這些事?


    她因「恩典」而喜不自勝。


    吃完早餐,走在迴家的路上,她用力吸了口氣,空氣好冰冷,但她的內心卻異常的溫暖。


    也許她的守護天使一直在暗處守護著她。


    「相信美夢,就能成真。」她怱然想起這句話。


    她相信天使的存在嗎?


    是的。今天,起碼今天她相信弛在。


    鈴……她的手機乍響。


    「喂——」


    「我是達西,有事找妳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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