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珍經常帶他去店裏試衣服、買衣服,兩個好朋友順便聊聊天,兩個健談的中年婦女話題可以無窮無盡,田恬就坐在店裏塑料凳上等媽媽。


    看來兩位老人大熱天裏,不辭辛苦迴了趟縣城給蘇奉巒買東西。田恬都能想象到,朱麗珍和鄒阿姨聊起“外孫”時得多麽春風得意。


    朱麗珍當著蘇聿容的麵,把塑料袋裏皺巴巴的的童裝一件件拿出來請他們欣賞,“看,田恬,雪精靈這個牌子是你小時候最愛穿的,你還記不記得,每次帶你去店裏讓你自己挑,你就嚷‘我要穿名牌!我要雪精靈!’,別看你人小你還怪識貨嘞,雪精靈比別的牌子貴不少。”


    老田也學了一遍:“我要穿名牌!我要雪精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田夾著嗓子又尖又細地模仿童音,把朱麗珍逗得哈哈大笑,田恬也露出這大半天以來第一個真心笑容。


    “我小時候的眼光好可怕哈哈哈。”


    朱麗珍說:“哪兒呀,哪兒可怕了,這多好看,你看這圖案、這大狗、這向日葵,喜洋洋的。”


    老田附和:“嗯對,你鄒阿姨很會進貨,這個料子多好,夏天穿特別涼快兒。”


    田恬捏了下,這種人造棉綢很涼快很舒服,老年人和小孩夏天穿著排汗透氣,隻是花花綠綠、沒型沒款,和蘇奉巒穿的四五位數的童裝不是一迴事。但他又不好意思點破,朱麗珍老田也是好心。


    他飛速瞄了蘇聿容一眼,說:“那……那我帶走了哈,看他愛不愛穿吧,他不一定愛穿。以後別買了。”


    朱麗珍:“應該會喜歡吧,挺好的東西。小巒,外婆買的衣服和玩具你喜歡嗎?”


    “喜歡!”


    蘇聿容拉著蘇奉巒恭恭敬敬地道謝。


    蘇聿容的電腦被田恬砸壞了,下午他自己先拆了硬盤,叫助理和技術晚上去家裏給他換到新筆電上。


    那狗東西真的真的真的很可惡,令蘇聿容腦海中冒出某些刑法不允許的念頭,等紅燈時蘇聿容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目帶兇光看他一眼。


    恰好田恬也在看後視鏡裏的蘇聿容,突然收到他一個兇神惡煞的眼神,立馬不甘示弱地還給他一張更冷更輕蔑的臭臉。


    紅燈一分鍾,兩人就用眼神和表情打滿了一分鍾的架。


    蘇聿容這次把車開迴了別墅,他下車後沒熄火,把車鑰匙丟給田恬。田恬懂他的意思,這是讓他自己開車走人。


    那意思就是不打算跟他迴公寓了?他覺得失望透頂。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蘇聿容明早需要出差。


    蘇聿容不說話、不開口解釋,田恬也賭氣不開口,他冷冷地把鑰匙扔還迴去,笑著與蘇奉巒道完別,壓根不理蘇聿容,徑自走了。


    蘇聿容原意是叫他先開車迴去,比打車方便。等他這邊修完電腦、安排好明天出差的事情,再迴公寓。但田恬一副分道揚鑣的態度,令他氣急敗壞。


    “田恬!”


    田恬停步,讓他說。


    結果他冷聲說:“我讓你走了嗎?”


    田恬轉身,“怎麽?我還得下班打卡?”


    “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不能有我的態度嗎?你有什麽毛病?”


    蘇奉巒短暫的人生中還沒怎麽見過人吵架,他覺得老有意思,看完這個看那個,看得咯咯笑起來。


    蘇聿容立馬叫保姆下來把他和他的一堆東西帶進去。


    被蘇奉巒一打岔,兩人都忘了要罵什麽。蘇聿容接了個電話,助理說他們已到了,在小會客廳等他。又順便告訴他,蘇董和夫人也來了,正在和小巒說話。蘇聿容說:“好,等著。”


    田恬料想他有事,也沒有了與他爭執不休的心力,說了句“走了”,便轉身離開。往外走的過程中,他猜蘇聿容一直在原地看自己一種直覺。


    走出他的車庫,田恬並沒有迴家。他在別墅區門口的花壇邊坐了一會兒。


    他感覺背上始終黏著一道蘇聿容的目光或者完全沒這迴事,隻是他幻想蘇聿容舍不得他,而憑空捏造出一個原地不動、傷心不已的形象。


    借助這個形象,田恬想起蘇聿容的諸多好處,他嘴上從來不客氣,但對自己好像還不錯,他會為了更多陪伴而把加班時間挪到半夜。這麽說來,他好像也沒有親口嫌棄過在餐桌上辦公這件事,最多指責他沒擦幹淨。說到餐桌,他還給自己煮過麵不是嗎。還有,哪怕他覺得卷餅攤服務差、粽子升糖指數太高、鐵板燒太多工業調料,不也老老實實跟著吃。


    一番苦口婆心的自我勸說後,田恬從花壇邊站起身,沿原路返迴車庫,迴去隨便說點什麽也好,說兩句不在氣頭上的話。


    別墅的內部電梯可以直通車庫,有一個小的電梯廳,出來就是蘇聿容的六個車位。田恬走近車位時,聽到電梯廳內有兩個女聲在說話,他不好意思貿然出現,便站在一側牆後等她們離開。


    一個女聲是保姆劉婆婆的聲音,她說:“夫人,您不用下來,我自己拿兩趟就扔完了。”


    她叫夫人的,不難猜是蘇聿容的母親,她的聲音有著絲綢的質感,典雅溫柔,“坐著無事。你知道這些東西阿容哪裏拿迴來的?”


    劉婆婆:“他沒說,應該是誰送給小巒的。我去問了,他在忙沒有細說,叫我處理。”


    夫人說:“嗯,處理掉是對的,小巒用的東西你要多留心,這種衣服不能給他穿的,怕有熒光劑。”


    “您放心,一向是教導保姆仔細把關的,衣服、玩具,包括書本都按著國家的執行標準買的。”劉婆婆殷勤地說。


    夫人並不會被輕易說服,她說:“那是底線。你看見了麽,剛才先生看到這些東西,轉頭來看我的眼神……”


    夫人說了個話頭,劉婆婆立馬聽出話尾,一個不恰當,老蘇先生恐怕會以為別人都在欺負他的私生子。為了避免誤會,蘇奉巒的花架子是能搭多高搭多高,一切都要緊著最好的來,東西不管實不實用,要緊的是花團錦簇。


    蘇夫人敲完這個警鍾,便坐電梯上去了。


    田恬在牆後聽見這一番對話,心裏五味雜陳。


    他又在牆後站了十分鍾,期間劉婆婆單獨下來一趟把餘下的東西扔進車庫旁的垃圾桶。


    等到他覺得安全了,就走到垃圾桶邊去看那些“小神童”包裝袋。它們委委屈屈地和垃圾袋貼在一起,還沒有變髒,因為蘇聿容家的垃圾都是打包整潔的。


    田恬把它們撿出來,蹲在地上收拾了下,把東西盡量歸置到一起,這樣拿起來沒那麽零碎。他可以理解蘇聿容有複雜的家庭關係需要處理,每個人都有自身需要麵對的困境,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嘲諷他們虛偽。


    蘇聿容客客氣氣收下朱麗珍的饋贈,背過他們就將之棄如敝屣。他剛剛那些自我感動自我勸慰,又有多少來自於蘇聿容的虛偽作態?


    他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其實他不責怪蘇聿容分毫,他隻是有點兒怨自己,因為把人帶迴家、讓父母遭遇這種近乎嘲弄的嫌棄的人是自己。


    田恬很心疼朱麗珍和老田。地上這些皺皺巴巴、便宜又實在的禮物,就好像是他們不再挺拔的身影,他從他們身上看見了普通人對著有錢人殷勤時的形象,再用力也卑微、越用力越卑微。


    正收拾東西,電梯廳傳來聲響,田恬慌亂地抬頭,是一位美貌夫人下來了。


    兩人曾在風雨不動居門口見過一麵,這時彼此都認出對方。


    蘇夫人詫異地看著蹲在地上翻垃圾的人,“你這是……這位先生,請問你需要幫助嗎?”她下來替蘇白壺取車上的東西,不妨看見一個奇怪的人。


    田恬搖搖頭,說沒事,然後胡亂抓起塑料袋站起來,“阿姨、夫人,您好。我沒事,我走了。”


    蘇夫人溫和地叫住他,“你是來找聿容的?他在家,上去坐坐吧。”


    “不是。謝謝。再見。”


    蘇夫人看他步履匆匆地走了,臉上沒什麽表情,取了東西上去了。


    她現在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從哪裏來的。她雖然不讚同蘇聿容喜歡男人,但同時也為不必應付一位媳婦而感到放鬆。


    譚輝泉古典溫婉的外表下,有一顆極其先鋒而理性的心,一開始,她隻是把丈夫當成爭取人生利益的合作夥伴通過這種身份轉換,把自己從與諸多鶯鶯燕燕的內耗中解脫出來,同時從容地與蘇家一起打造商業帝國。


    從她選擇“獨美”時起,丈夫也好,兒子也罷,包括蘇奉巒,全部被她視作生意夥伴。做生意嘛,就是要和和氣氣、保持距離、各取所需。


    蘇聿容就是在這種良好、和善、大家都贏的家庭氛圍中成長起來的。


    因此譚輝泉認為,蘇聿容喜歡男人沒什麽不好,尤其是程季彥那樣家庭出身的男人,就好比是引進了新的強大的投資人,意味著更多的資源以及更簡單的股權關係。


    程家她知根知底,她對程季彥很滿意,至於剛才那個嘛……


    人比人得扔。


    作者有話說:


    配角也有複雜性,蘇夫人是她自己人生的絕對主角,站在她的角度上有她的最優解,必然有所犧牲。不展開豪門狗血,但我沒法指摘她。


    愛你們,感謝支持!


    第56章 我需要一點時間。


    蘇聿容這一夜睡得不好,九點的飛機,他五點就再也睡不著,索性去附近公園綠道跑了一小時。


    六點半左右,他坐到餐桌邊吃早餐,蘇奉巒也起了,在一旁喝牛奶。蘇聿容看了蘇奉巒一眼,問劉婆婆:“怎麽沒給他穿新衣服?”


    劉婆婆愣了一下,“新衣服?您是說……”


    “我昨晚帶迴來的。”


    蘇奉巒跳下椅子說:“婆婆我想穿向日葵。”


    劉婆婆錯愕地說:“那個,先生,您不是讓我處理掉了嗎,昨天夫人也講,那些不能給小巒用的。”


    蘇聿容心緒不佳,放下手裏刀叉,皺眉冷聲說:“我說的是‘處理’,不是‘處理掉’。”


    劉婆婆悚然一驚,出大差錯了,她見那些東西遠不如蘇奉巒平時用的,自行預判了蘇聿容的意思,聽到“處理”時甚至心想“果然如此”,沒想到先生竟然不是那個意思!


    “哎呀先生,抱歉抱歉,我聽錯了,東西叫我和夫人一起拿到車庫下麵去了,不知道被人收走沒,我馬上去看看!”


    蘇聿容等不及她看了再迴話,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匆匆下到車庫,垃圾桶一早已被清空,蘇聿容見了臉色沉得能滴水,他從來沒罵過家裏保姆,今天罵了一句:“怎麽做事的!”


    劉婆婆一把年紀,慌得要哭。蘇聿容知道和她計較沒用,聯係了別墅管家,讓他們趕緊查監控、翻垃圾。


    收到別墅管家迴話時,蘇聿容已經登機,管家恭恭敬敬解釋:東西沒在垃圾桶,查過監控是昨晚就被人翻走了。


    管家發了那段監控錄像來,蘇聿容快進看完,就知不好。原來的帳還沒和他算清,這又添了新賬。


    但這本帳顯然是自己這邊的問題,蘇聿容除了低頭道歉,倒也不會爭這種不該爭的麵子。


    他在座位上轉著手機斟酌怎樣向田恬解釋,這時空姐過來,彎腰提醒他飛機即將起飛,需要停止使用通訊設備。蘇聿容煩亂地“嗯”了一聲。


    空姐覷著他臉色不敢多說,默默拉起他身旁的遮光板。刺目的日光一下打在乘客臉上,令他的皮膚、毛發和輪廓事無巨細地展露出來,他長得十分不謙遜,看一眼就令人心慌臉熱。隻是他看起來很不高興,整個飛行過程中一直眉頭緊皺,連閉眼休息時都沒鬆開。


    下了飛機、恢複信號、大量找他的信息湧進來,蘇聿容匆匆看了一遍,沒有迴複任何。他打開田恬的對話框,告訴他:“早上蘇奉巒想穿向日葵那件短袖。昨晚的事不是我的本意,請不要誤會。”


    坐上談判桌前,他最後看了一遍手機,他依然沒有迴複。


    今天的合作,蘇聿容談得很“兇”,省略了許多的虛與委蛇,這大大偏離了計劃好的節奏,令辛秘書手忙腳亂,同時也打得對方麵色難看。


    好處是談判比預計結束得早,對方老總一邊在心裏大罵蘇聿容不近人情,一邊諂笑著邀請他共進晚餐。蘇聿容婉拒了,“抱歉,實在是家裏有事。”


    他讓辛秘書和幾個高層留下收尾,自己改簽機票先行離開。


    去機場的路上,手機一直在蘇聿容手指間轉個不停,最後等不到迴信的他實在憋屈,撥了個電話過去。


    周天田恬不到六點就醒了,在床上瞪眼躺了半小時,然後坐起來玩手機,特意找了一些搞笑視頻集錦來看,“哈哈哈哈哈”樂了二十分鍾,笑完又覺得實在沒勁,他決定去父母家蹭飯。


    老田見到他很詫異:“昨晚才來過,你怎麽又來了?”


    朱麗珍盯著他的眼睛問:“你眼睛怎麽腫了?”


    田恬:“……”


    又來是因為東西被丟的事,心裏過意不去,想來陪陪父母彌補過失。眼睛腫是因為昨晚在被子裏哭了一場。丟人啊真的丟人。


    “嗯……是因為,沒睡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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