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步離過來送酒,跑兩趟抬了四箱啤酒,大家連連擺手“喝不了喝不了”。鍾步離:“這麽多人喝不了四箱?你們不行啊。喝多少算多少,喝超了我請客。”趙闌:“你別鼓勵他們喝酒,我們明天還得徒步下山,我們是正經戶外俱樂部,不是來休閑娛樂的。”鍾步離又看了人群中的田恬一眼,“哦,挺正經,你們俱樂部正經是個好俱樂部。”趙闌說:“你要留下一起烤肉啊?那得給我們打折。”鍾步離:“我這兒不打折,隻免費。吃吧,我請了。今天忙,你們烤吧。”田恬忍不住笑了下,這老板,是不是有請客的癮。可能他笑得太大聲,鍾步離又看了他一眼。第9章 好好烤,不許撩。田恬主動攬下替大家烤肉的活兒,他坐到鍋那個位置,一抬頭看見蘇聿容在對麵坐下了。“蘇總你坐頭上去吧。”他指了指最遠端的一個位子,“這種鍋特別濺油。讓隊長坐這兒,他臉皮厚,油鍋見了都搖頭,說這豬皮炸不透。”趙闌正擺菜,聽見了笑罵了兩句,蘇聿容也笑了笑,說:“那你呢?不怕濺油?”田恬搖搖頭說:“我臉皮更厚,太陽核聚變見了我都得說:迴去吧你才是文明之光。”趙闌聽了不答應:“憑什麽我是豬皮,你是文明之光。文明是你家燈泡啊?”蘇聿容推推他:“你坐頭上去,等著吃吧。別嗦。”趙闌知道蘇聿容不喜歡和人嗦,聽話走頭上去了,走之前指著田恬鼻子警告:“好好烤,不許撩。”當著蘇聿容的麵,趙闌還說他撩,把他氣死了,不敢看蘇聿容,臉沒處擺。他拿著烤肉夾站起來,氣急敗壞:“別瞎幾把亂說話,誰撩了。”趙闌笑嘻嘻:“我說你的油,別燎到我們讚助商的手毛,火字旁。你聽成什麽liao 了?”田恬吃了個癟,心虛地閉嘴坐下。是真心虛,所以過於激動了。他要是沒那個心思,隨便別人怎麽說,他都不動如山。就是因為自己悄悄喜歡人家,生怕被看出來,所以草木皆兵。坐下以後,田恬一直垂著頭烤肉,烤了好幾盤,分給大家,自己偶爾吃兩塊。酒也喝上了,懶得倒杯子,一人一瓶拿著吹。因為田恬幫大家服務,所以每人都來敬他,很快一瓶啤酒見了底,腦子裏浮上淺淺的眩暈。蘇聿容去找了個夾子,偶爾幫著翻翻肉,更多時候在打電話、發消息,可能忙著處理工作。也有可能是和男朋友聊天兒。戶外露營桌比較窄,隻有60公分左右,蘇聿容的雙手就在田恬眼皮子麵前晃來晃去。他想:又白又長,勻稱幹淨,哪有手毛?趙闌瞎說。吃得差不多後,主要活動就是喝酒和吹水,天色完全暗下來,中央升起了篝火,露天電影也放上了,放的《人在途》。田恬喝了六七瓶啤酒,去廁所放了幾次水。後來迴3號帳篷加了件外套,獨自朝荒原深處走去。清明時分,春光乍瀉,荒草有的已長到了田恬的腰際,可以猜測盛夏時定能淹滅脖頸。這邊遠離營地,沒有燈火,隻有月輝,田恬小心地走著,避免踩進沼澤。看到螢火蟲了。最開始是一兩隻,再往裏走,有五六隻,繼續往裏,是一大片。畫麵非常奇幻。田恬很欣喜,他趕緊掏出手機拍了一張,連同今天爬山路上拍到的風景,發到了一組圖到朋友圈,沒配文字,隻配了個太陽笑臉。他特意帶了個昆蟲觀察瓶,在草裏折騰了二十分鍾,抓住一隻放進瓶裏。觀察瓶的瓶蓋是放大鏡,他透過放大鏡鏡仔細看了會兒,小蟲的光一閃一閃的,覺得挺有意思。手機在兜裏響了一聲,田恬拿出來看了一眼,那點兒快樂的意思頓時消失。安文甫:“田恬,清明假期開心。”田恬打開微信,剛發的朋友圈有9條評論,其中有安文甫的點讚。可能看見他的朋友圈了,所以想起來給他發條消息。分手這一年多,幾乎每個節假日安文甫都會給他發一條祝福,會加上他的名字,讓田恬想當作群發都不行。當時是安文甫堅決要分,一點餘地都不留,田恬盡力挽留,但他不會死纏爛打。一切結束,有遺憾但沒想過迴頭。事到如今,其實還是別再聯係了比較好。田恬無聲地歎了口氣,往上翻了翻對話,找了一條“謝謝,也祝你假期玩得開心”,複製,粘進編輯框,發出去。發完以後,田恬望著螢火蟲發起呆。荒原的密草被風吹著沙沙作響。不知過了多久。“田恬。”有人叫他,田恬迴過神,扭頭看向身後。“蘇總,你怎麽來了。”他非常詫異。蘇聿容撐著一把傘,手裏還拿著一把。田恬這才發現天上下起雨。蘇聿容把傘遞給他,問:“在幹什麽?這麽出神。”田恬:“謝了。在看螢火蟲。”蘇聿容朝周圍望了望,“這裏有螢火蟲嗎?”下雨了,螢火蟲不知何時都消失了。“哦,剛才有,現在沒了。你看,我捉到一隻。”他舉起手裏的觀察瓶,不過觀察瓶裏的螢火蟲的光也熄滅了,它不發光時,在黑夜裏很難看到。蘇聿容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確實看到一隻黯淡而醜陋的昆蟲。“迴嗎?”他把觀察瓶還給田恬,問道。“迴,老板還叫我去小木屋喝酒呢。”荒原裏隻有一條窄窄的、人踩出來的小路,兩人前後排往迴走。風雨打著草原發出繾綣的、動聽的沙沙沙沙……田恬說:“蘇總,謝謝你給我送傘。”蘇聿容說:“不客氣。謝謝你的小太陽。”田恬笑了兩聲,心情變得很好,他突然想到一句詩,特別應景,叫《春雨》,想到就把它念了出來。“下吧下吧,我要發芽!下吧下吧,我要開花!”蘇聿容聽了迴頭看他一眼,看著他無聲地笑。小木屋。鍾步離等了好一會兒了,外麵下雨了,他懷疑田恬還會不會來。聽見門口木板上有動靜,他彎起嘴角,放下吉他站起來,“還以為你不來了。”田恬收了傘邁進來,笑著說:“說好的,一定來。但是得我請,行嗎?”鍾步離很高興,笑說:“誰請都一樣。”剛說完,就看到門口又進來一個人,很高大,聽趙闌吹過牛逼,好像是他們俱樂部的讚助商。鍾步離自己做著小生意,但是對這種商人不怎麽感冒。他側頭問田恬:“喜歡喝什麽?”田恬正在打量木屋內部裝飾,他說:“給我來點兒辣的,驅驅寒。鍾老板,你這小房子真不錯。”又問蘇聿容喝什麽,蘇聿容也在看房子,他的職業習慣,走哪兒都愛看各種建築。隨口說:“一樣。”酒端上來,是三杯黃澄澄的藥酒,瞧著那天然泡出來的顏色,就知道夠味。嚐一口,果然夠辣,但是好喝,有一股藥香。田恬:“有勁,什麽酒?泡的什麽?”鍾步離:“我爸釀的高粱酒,泡的蟲草,就這一味藥。”那玩意兒死貴,田恬愣了下,開玩笑說:“我把趙闌扔這兒洗盤子抵酒錢行嗎?”鍾步離也開玩笑:“不行,他是個賠錢貨,換個人。”說完沒讓田恬迴答,拿起酒杯磕了一下他的酒杯,“歡迎,敬你。”然後意思意思也碰了下蘇聿容的酒杯。田恬端起來喝了一口。他要是再看不出來老板對他有意思就是傻了。但是彼此都是有些年紀的人,這種相互試探、了解、喝喝酒吃吃飯都是小場麵,聽懂了就行了,沒必要作在臉上,也沒必要抬屁股走人,不去刻意迴應,不接招,對方也就該懂了。鍾老板看起來有這樣的涵養。“看到螢火蟲了嗎?一下雨應該就沒了。”田恬:“看見了。還抓了一隻。”他把觀察瓶從外套兜裏拿出來,“它能養活嗎?”鍾步離:“成蟲的壽命很短暫,隻有幾天。一般隻吃點兒露水、花蜜,然後餓死。這算能養活還是不能養活?”“就幾天啊……那它還會發光嗎?我抓到的時候它還亮著,過會兒就熄了。”鍾步離:“一般夜裏能亮一兩個小時。”田恬點點頭,他想了想,還是趁著酒勁對蘇聿容說:“蘇總,本來想送給你的,但是現在看來,它的命太短、不確定性太強,不知道還能不能再亮一次。你來定吧,是放了還是收下?”蘇聿容進來以後一直沒怎麽說話,聽了田恬的話,他又拿起觀察瓶,在燈光下仔細看它。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了一會兒他說:“放吧。我剛剛已經看到一大片。”“來的時候看見了?”“你朋友圈兒。”田恬沒想到蘇聿容看到他發的螢火蟲,他在吧台上托著腮斜眼看向他,“哦,點讚了嗎?”蘇聿容放下酒杯,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伸到田恬麵前,點亮了那顆紅心。酒勁兒上來了,田恬覺得又暖又暈,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把螢火蟲放了。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鍾步離在酒櫃前麵給吉他調音。調好了他衝田恬打了個響指,“嘿,有沒有想聽的?”田恬:“沒有,你隨意。”鍾步離抱著琴想了一下,然後開始緩緩撥弄琴弦。他唱的是陳小春的《我愛的人》。這首歌的旋律和歌詞很落寞很憂傷,田恬盯著吧台上的酒杯,漸漸聽得入了迷。和技術無關,和嗓音無關,這樣的雨夜,這樣的木屋,這樣的烈酒,這首歌能讓全世界一起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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