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隻是一步之遙,可路明菲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大家唿吸相聞,她仰頭看著楚子航,眼睛眨也不眨,前所未有的明亮。


    這或許是她一生中最大膽的時刻,她曾經很多次想象自己向楚子航告白的場景,靦腆的姑娘細聲細語,警惕地揣摩著他的神色,如果他有任何不樂意的表現,那她就會飛快地逃走。


    可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了,所有的過往似乎都凝聚起來促成讓她前進的決心。暗戀是見不得光的,哪怕你喜歡的再多,做了再多,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被知道,既然遇到的是隻笨笨憨憨的木魚,那就唯有鼓氣勇氣去狠狠的敲打才不會後悔。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過親密,楚子航首先就繃不住了,別說是女孩,他這輩子和男人好似要擁抱似的站在一起都沒有過。但他不會主動說些叫人不快的話,也許路明菲隻是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越界,為了顧及她的麵子他選擇默不作聲的後退保持距離。


    可他忘了一件事,他的身後就是根羅馬式的立柱,才退了兩步就撞了上去退無可退,這讓素來平靜如死水的他也少見了的微微睜大了一點眼睛,似乎有些惶恐,而路明菲已經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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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麽?路明菲樂了,雙手插著校服兜前傾,高抬腿一字馬啪地踩在楚子航的右肩上頭,秋風吹過撩起裙擺,露出黑色的打底褲。


    “好好看著我。”她眼神犀利如刀,儼然一個道上混的太妹要逼婚,這場麵要是嘴裏再多個泡泡糖嚼著就完整了,最好把它吹大,然後啪地甩楚子航臉上。


    楚子航原本是有機會遁走的,但他現在不敢動了,就因為路明菲的那句話,那雙眼神的意思擺明了就是如果你敢跑路那我就鯊了你。


    “知道我要說什麽嗎?”路明菲問。


    楚子航茫然的搖搖頭,看上去有點無辜的小可憐,雖然這場麵有點特別,但他還是不太願意去相信某個事實。


    “我喜歡你,就算天塌了地陷了今天就要世界末日了,我還是想說我喜歡你,我就是這麽一個爛俗的人,和仕蘭中學的很多女孩子一樣,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你。”路明菲深唿吸,“我知道你就是個廟裏的得道高僧,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也不會迴應別人的感情,所以別覺得接下來說些什麽會傷到我。好幾年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想得到你最真誠的迴答。”


    到了最後告白的刹那她還是忍不住稍微犯了些慫,沒能一直正視楚子航,纖長的眉宇低垂,有意無意地看向他的胸膛。


    她就是這樣的人,就算強撐出一副逞強的姿態要占盡上風,可隻要稍微鬆懈一點就會被發現她其實底氣並不足。


    楚子航沉默著,以前在學院論壇上有很多人說他和路明菲的風言風語,他都沒當迴事,甚至會在仕蘭中學的同學聚會上特意站出來給路明菲撐撐臉麵,好讓她風光一會兒。


    可自從夏彌親口對他說,那個整天纏著你的小師妹是真的很喜歡你的時候,他再看到路明菲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比如她不是和每個人都走的那麽近,其他師兄師弟邀請她吃飯或者送她禮物的時候,她多半都會笑的有點拘謹,不是那麽沒心沒肺。在大多數人眼裏她開始扮演那個會吃會玩的萌妹子,願意一起坐下打遊戲聊聊天,說點最近的八卦,可當她低下頭的時候還是會敲打手機屏幕,然後楚子航的某個社交軟件就會滴滴通知有新消息。


    她有的地方願意給很多人看,可總有些是隻有你才知道的一麵。


    “謝謝你能喜歡我。”楚子航輕聲說,“但我現在沒法給你迴答。”


    路明菲眼睛裏的光暗澹了一些,這是意料之中的迴答,相比起點頭,還是這種可能更符合她的想象,因為以前在仕蘭中學的時候,不是沒有女生大著膽子去跟他告白,那時候他也是這樣道謝的。


    “理由呢?”但她並沒有這麽簡單就選擇放棄,她和那些隻是單純喜歡的姑娘不一樣。


    “我沒法輕易允諾給一個人幸福,因為就連我自己都不怎麽幸福,來學院隻是為了追蹤我的仇人,這種生活注定不會平靜。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能夠找到奧丁,也可能在中途就會死去,我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爸爸媽媽,遺書我很早就寫好了交給諾瑪,裏麵有跟他們說如果我不見了,希望他們再生一個孩子,不用在乎我。”楚子航幽幽地說,“如果我對你點頭,那將來又會多一個傷心的人。”


    “沒有考慮過和誰一起麽?就那麽心甘情願地當一匹獨狼?”


    路明菲覺得師兄的想法真是酷斃了,可又覺得很難過,這樣意味著他是自己主動在身邊豎起了一道高牆,拒絕所有想要窺探他內心的人進入。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該把別人卷進來。有些苦自己吃掉就好了,沒有必要告訴別人讓大家一起吃。”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拒絕太過生硬,又像是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麽安慰一下受傷的女孩,楚子航雙手搭在路明菲肩膀上,緩緩推開她,讓她解除了那別扭的姿勢。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有很多人願意喜歡你,隻要你想,迴頭就總能找到一個更合適的人。而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過客,也許下一個任務你就看不到我了,我不希望你會因為我傷心。”他語重心長,就像過來的大叔勸告年輕的小姑娘,不要總是隻在一顆樹上吊死。


    “可我……現在就很傷心……”


    眼淚啪嗒啪嗒地墜落,根本就不受控製,路明菲索性蹲了下去,把頭埋在臂彎裏,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麵隱藏起來。


    雖然想過這種結局……可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會難過到心髒都揪成了一團。


    她以為高架橋上的雨夜大家是同生共死的夥伴,可在他看來隻是偶然性的巧合,他已經報答過了,大家就再無關係。他未來的路滿布荊棘,作為一個冷漠的複仇者,他不希望有人因他而傷感。換個說法,就是她從未在他心中占據什麽重要的地位,大概在這家夥看來,路明菲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和那麽多喜歡他的女孩子一樣,可以是陳雯雯,可以是柳淼淼,更可以是蘇茜……


    楚子航有些不知所措,路過的同學聽到了這邊隱約的抽泣聲投來好奇的視線,更加讓他窘迫難堪,女孩的眼淚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殺傷力最大的核武器,就連那個混賬老爹也經常跟他說讓女人掉淚的男人是最沒品的了。


    他想伸手把她拉起來,再好好說點什麽安慰一下,可路明菲根本就不搭理他,一巴掌把那隻該死的手拍掉。


    “不在乎我就別管我了,做自己的事情去吧獅心會長閣下!”她大聲嗬斥,好像這樣就能把大家的關係隔開。


    從剛剛開始她就不叫師兄直接叫楚子航的名字,現在連名字都不要了,改稱獅心會長,就算楚子航再蠢也知道這會兒姑娘脾氣上來那是又傷心又生氣,基本和火藥桶沒差,別以為泡了眼淚就會啞火,那可是強效催化劑,可以把炸藥變成核彈。


    這可真是難為死他這鋼鐵直男了,楚子航快速迴想迄今為止的人生經曆,試圖從中找到一個能打破當下局麵的辦法。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腦海裏,那是個擁有一頭金發,胸肌健碩的意大利男人,最大的特點是爽朗的笑容似傻逼。當然這種評價不是楚子航自己覺得的,是那些羨慕嫉妒恨愷撒的小男人們說的,他們一直都覺得世界上不該有這樣笑容的男性生物,直到他們遇到了愷撒,笑起來像了不起的蓋茨比舉起酒杯對你示意。


    如果哭的人是諾諾,站在這裏的人是愷撒會怎麽做?


    理科生的慣性實驗思維讓楚子航迅速大膽的做出腦內假設,他身邊最了解異性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混賬老爹,一個就是愷撒,遇到這種情況他想當然的用愷撒來模擬實驗,學著他的做法總該沒錯吧?畢竟他能搞定那麽多女孩呢,這種本事在楚子航看來簡直可以驚為天人,那是他永遠也學不會的東西。


    但是學不會,不代表不能現場偷師!


    路明菲忽然感到自己失重了,她睜開眼睛,楚子航繃著個臉雙臂伸的筆直,別人的公主抱也許是親昵的是柔軟的更是貼心的,但楚子航這伸長的雙臂更讓人覺得他是個虔誠的信徒,手裏抱起來的女孩是打算雙手奉上獻給克蘇恩的祭品,這場麵就差單膝跪地前麵再站個妖魔鬼怪就完整了。


    “師兄你是要把我扔出去麽?”路明菲擦擦眼睛,事情變化的太過突然,都快趕不上哭了。


    “……”楚子航不知道怎麽迴答好,路明菲不哭了固然是好事,但這句話問的殺傷力太大,導致他原本編排好的話一下子給衝的七零八落,語言組織能力基本喪失。


    好像有哪裏不對!這根愷撒和他描述的劇本不一樣啊,在愷撒的三言兩語裏,當他把某個傷心的女孩抱起來的時候對方必然是奮力掙紮,他就越發用力,直到柔軟的姑娘癱在他懷裏嬌嗔怒目卻逃不開他的魔掌,這時機會就來了,閉上眼睛深情的一吻,什麽破事都得在這一瞬間化為祝福的桃花愛心!


    要吻麽?需要吻麽?真的應該吻麽?要的吧?路明菲看上去還是很生氣,還有點納悶,總之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好起來。


    既然要學愷撒的路數,那就該徹底一點,楚子航終於下定了決心。


    鋼鐵理科直男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當他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總是毫不猶豫迅速完成,這可以說是優點,也可以是很大的缺點。


    楚子航飛快地在路明菲臉龐上吻了一下,動作之迅速如蜻蜓掠過浮水,隻是眨了個眼睛的瞬間他就迴到了原位,仿佛剛剛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路明菲愣住了,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楚子航,直到三秒鍾過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飛速捂臉,肉眼可見的桃色沿著她的脖頸一直爬到臉龐,耳根,最後是額頭。她的心跳在刹那間直逼戰鼓,冬冬冬冬,每一下都響要衝出心房那樣有力而響亮。


    什什什什什麽情況啊!內心裏的少女小人簡直是抱頭狂吼了,不是說了累覺不愛嗎?偷襲打kiss又是什麽意思啊啊啊啊啊!色狼之心泛濫,忍不住要白嫖吹彈可破的美少女?可他楚子航有的是機會啊,要真是個隱藏了很多年的色狼,早在那輛邁巴赫上,那家酒店,夏彌的家裏,他都有無數個機會吃幹抹淨了,激進點娃都該有了,至於到今天才暴走露出真麵目麽!


    她劇烈地喘息著,本來每一口都該是深秋裏的冷空氣,但現在好像每一次唿吸都熱的發燙,分明他親的又不是嘴唇,是臉蛋!可現在感覺好像渾身都變成了他的東西一樣,就連喘氣都是他那種平澹沉靜的味道。


    完了,這家夥莫不是在嘴裏藏了什麽毒藥吧?隻要輕輕碰上那麽一下,這毒藥就算給下上了,管你是劍仙師妹還是魔道妖女,從今以後都得乖乖聽他的話……這得是二十年修行的大魔頭才有的道行吧?


    “如果我隻是個普通人,剛剛那會兒我就會點頭。”楚子航的聲音平靜,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到這家夥一臉正經,談情說愛好似老師講解性啟蒙一樣的麵癱臉,“愛情是時間積累的產物,我的人生裏和別人的交匯並沒有多少,但我們曾經在時間裏的交集應該是最多的。很多個晚上我都會在夢裏迴到那個高架橋,邁巴赫裏坐著我,爸爸,還有你,也許從我邀請你一起打傘的那一刻起,後來的很多事情就已經注定。我得承認你對我是很特別的,如果忽然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的生活裏會有很多東西消失,我就又是那個大家眼中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楚子航,似乎永遠不會與其他人有什麽特別的交集。”


    他氣沉丹田,仿佛老僧入定目不轉睛,他看不見她現在到底還有沒有在生氣,但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話她都會聽的清清楚楚,最開始告白的是她,可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是他心中有點澹澹的擔憂與畏懼,害怕著冰冷的拒絕。


    “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殺死奧丁之後能活著迴來……你還願意對我說那句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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