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苑。


    朱高煦將趙恆喚來,替其滿上一杯酒水:“本宮有一件差事須你去辦。”


    “二殿下但說無妨,隻要是小人能夠辦到的。”


    趙恆拱了拱手。


    林大人對其有知遇之恩,如今朝堂之上,人盡皆知,二殿下與林大人走的最近,所以不看僧麵看佛麵,也得應承下二殿下的要求。


    “今日你先陪宋大人演出戲,明日一早便隨著白蓮教教主黃端,在這江南府走上一遭,將他手中的銀子,一筆不落的記錄下來,於各地匯寶通分號,造冊登記。”


    朱高煦有意壓低嗓音道。


    “莫說演戲,就算二殿下讓在下當街殺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護送白蓮教教主一事,隨便差遣幾個錦衣衛便是,在下想留在林大人身邊。”


    趙恆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才見到林大人,這就要走,還得繞著整個江南府走上一遭,至少也要幾個月光景,一想到幾個月見不到林大人,內心就隱隱作痛,如何能夠接受。


    “此事事關重大,白蓮教教主手中掌握著數百萬兩銀子,斷然走漏不了半點風聲,如今錦衣衛中全是父皇的眼線,今個上午的事,晚上就傳到父皇耳中了,林兄也是出於這般考慮,才決定將此事交給最為信任的人去做,你若是不願意,本宮也絕不強求。”


    畢竟林浩也是將趙恆當兄弟看,他也不好用皇子這層身份來迫使其服從,於是使了招欲擒故縱。


    趙恆直接朝著朱高煦抱拳,字字鏗鏘道:“勞煩二殿下轉告林大人,在下定不辱使命!”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林大人,最為信任的人,內心可謂是美滋滋到了極點!


    ……


    被軟禁在宅邸中的王仙芝與胡言二人,仍舊是通過差役得到消息,欽差大人有如神助,一夜之間,破開羅霄山脈,將湘江水引入西昌府,解西昌府旱災。


    白蓮教被端一事,自然也逃不過西昌眾多眼線,王仙芝兩人在府上皆是坐立不安。


    等到宋禮大人騰出手來,估計要收拾的就是他們,兩人依仗著山高皇帝遠,先前又有戶部尚書劉觀這座靠山,在西昌可謂是無惡不作。


    種種劣跡,根本就經不起查,銀子已經湊齊,就差與宋禮搭上線,可如今連宅邸都走不出去,如何孝敬宋大人。


    “王知縣,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斃,得想個法子出去才是,以林浩那廝的性子,指不定背後在宋大人麵前如何歘鼓我倆。”


    胡言起身,披上官袍,就要朝著宅邸外走去。


    “欽差大人有令,未得手令,二位大人不得離開宅邸半步。”


    錦衣衛作勢要拔手中繡春刀。


    “慢著,為何不讓兩位大人出府?”


    “正巧”路過的宋禮,掀開轎子簾幕,斥問道。


    “稟宋大人,乃是欽差大人所吩咐,如今城中尚且藏匿著白蓮教餘孽,為了保證兩位大人的安全,不得離開府上半步。”


    錦衣衛拱了拱手中的繡春刀。


    “無妨,林大人也是為了兩位大人的安全,如今本官要去吃飯,想邀兩位大人作陪,不成問題吧?”


    宋禮瞪了一眼錦衣衛。


    錦衣衛也是故作糾結道:“宋大人,您就別為難小人了,若是沒有林大人的手諭,小人將二位大人放了出來,這可是要丟了這身飛魚服的。”


    王仙芝兩人頓時明白了過來,合著分明是林浩那廝在從中作梗,不讓兩人出門,指不定在背後煽風點火,當真卑鄙!


    “王大人莫急,宋大人都發話了,區區兩個錦衣衛,能攔得住咱們,林浩越是如此,就越說明他心中沒底,生怕宋大人發現,咱們比他使起來可要順手。”


    胡言露出一抹狡黠之意,拉了拉王仙芝的衣襟。


    王仙芝也是恍然,暗地裏給胡言使了個眼神,還得是胡大人,看的透徹。


    隻要與宋大人打好關係,那小子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日。


    “放肆,你們那欽差大人不過一國子監博士,宋大人可是工部尚書,位列九卿,我看你是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宋大人,要不撤了他錦衣衛的身份,咱如今是煙草司千戶,可直接任命錦衣衛。”


    趙恆在一旁裝腔作勢道。


    守門的錦衣衛頓時急了,連忙上前討好道:“趙千戶,您這說的什麽話,咱們不過就是討生活,既然宋大人都發話了,小人就茲當沒有看見。”


    這演技,簡直絕了,活脫脫演出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感覺。


    ……


    “兩位大人上車。”


    趙恆拉開馬車簾幕,朝著王仙芝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仙芝二人內心也是一陣暗爽,換做平日裏,他們哪敢得罪錦衣衛。


    果然官大一級壓死人,尚書大人就是不一般,開口便是要撤了錦衣衛的官身,倘若自個有朝一日,也能坐到這個位置,這輩子當真沒有白來世上走一遭。


    按照禮法,九卿的可乘八人抬的大轎,轎頂用銀,轎蓋、轎幃用皂。


    而他們身為縣官,隻能乘二人抬的小轎,這可不敢逾矩,否則就是殺頭的僭越之罪。


    坐在宋禮的轎子中,莫說坐上三人,就算再加三人,都覺寬敞。


    宋禮大人身旁的侍女,也堪稱國色天香,膚如凝脂,渾身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讓王仙芝兩人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不敢直視。


    轎子底鋪的都是價值百金蜀繡,更要命的是,果盤中還擺著一盤荔枝。


    如今可不是荔枝的當季,而且看這荔枝保存的極為新鮮,就如同剛從樹上摘下來的一般。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想到此處,胡言眼神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為何同樣是人,卻有著如此大的區別。


    終有朝一日,他也要如此!


    “兩位大人還未曾用膳吧,聽聞你們這西昌最出名的食肆便是那望江樓,不妨與本官一同用膳?”


    宋禮身旁捏著腿的小桃,剝了個荔枝,送進宋禮的嘴裏,吐出果核,麵帶笑意道。


    “宋大人賞光,自然是求之不得,望江樓的水煮肉,撒上一把食鹽那叫一個香。”


    “還有那七十年的女兒紅,據說是用糧食釀造的,如今在大明,想要喝到用糧食釀的酒水,還有此年份的,絕對隻有望江樓一家。”


    王仙芝笑著迎道。


    說起吃這件事,他還就沒有服過誰,妥妥的老饕。


    光說每次煮肉,都得重油重鹽,誰能比得上他會享受,就連當今陛下,據說對於鹽,都是有著嚴格的配額。


    “那還真是借了王知縣的麵子,才有此等口福了。”


    宋禮爽朗笑道,實則聽到煮肉二字,內心就不禁一陣惡心。


    昨夜可是嚐過那神仙般的鴨貨,早晨吃肉時,隻覺得寡淡無味,還伴隨著一股濃鬱的腥味,令人作嘔。


    若是每日都能吃上那辛辣無比的鴨貨,再來上一口烏蘇大啤酒,簡直不要太享受。


    二殿下可是私底下與自個講過,這些個東西都是桃源縣來的,而且隻要擁有桃源戶口,簡直跟白送沒有區別。


    當即宋禮便暗下決心,等到這次構建水係一事了結之後,他便與陛下告老還鄉。


    拉下這張老臉去問林大人要個那什麽桃源戶口,去桃源縣過那神仙般的日子。


    ……


    望江樓。


    坐落在湘江支流旁,剛好依靠著城牆,能夠眺望江麵,規模與應天府中的食肆相比倒也不算大。


    望江樓的掌櫃一見八抬大轎,便清楚,是來貴客了。


    連忙迎上前去,揉搓著雙手,滿臉討好道:“我就說怎麽今個一早開門,就聽見喜鵲在枝頭上叫喚,原來是預兆今日望江樓有貴客到。”


    駕車的錦衣衛拉開簾幕,見王仙芝與胡言二人走了出來,掌櫃的前一刻還滿是笑意的老臉,頓時晴轉多雲。


    這倆孫子時常來他望江樓,每次都記賬,卻從未結過銀子,奈何兩位是縣衙的老爺,他也不敢得罪。


    緊著胡言就滿是討好的朝著轎子裏頭招唿:“宋大人,趙千戶,您二位當心落腳,莫要傷了身子。”


    王仙芝更是幹脆利落,直接匍匐在地,充當起小馬紮,讓宋禮與趙恆兩人踩著他的背下了馬車。


    胡言內心一聲臥槽,王仙芝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竟然走到了自個前麵。


    兩人下馬之後,王仙芝連忙起身,掃去身上的灰塵:“轎子頗高,估計是錦衣衛的大人忘記帶馬紮,委屈二位大人的腳了。”


    王仙芝這頓操作,看的胡言嘴角一陣抽搐,整活還能玩的這麽花的!?


    掌櫃的也是看傻眼了,王仙芝平日在西昌府可是無惡不作,當年就因為一個孩童,不小心踩了一腳他的官袍。


    就被活生生的扒了皮,扔到山裏頭去喂野狼,如此狠毒的主,今個竟然給人跪下當馬紮,當真是聞所未聞。


    同樣的,也從側麵反映出,轎子上兩位身份的尊貴,連王仙芝都得罪不起,他區區一個開食肆的,又如何敢有絲毫懈怠。


    趕忙招唿著,幾人上了二樓,特地挪出一間雅間,請了進去。


    “這位爺,想吃些個什麽?”


    掌櫃的微眯著眼,弓著身子,笑著問道。


    “四十隻正當年的小母雞。”宋禮捏著鼻子,打量食肆周圍一圈,滿是嫌棄道。


    “您就三人,吃四十隻雞?”


    掌櫃的有些個詫異。


    宋禮瞥了小二一眼,陰陽怪氣道:“我一個人吃沒準還不夠呢,看你做的怎麽樣了。”


    掌櫃的雖說詫異,但也不好過問,畢竟這位爺身旁坐著的可是西昌知縣以及縣丞兩位大人,就算拿自個開涮,也得自認倒黴。


    做生意的,如何能鬥得過官家的老爺,陪著笑臉,便要朝後廚走去。


    “慢著,旁的可不要啊,隻要雞舌尖,活取,一定得是活取,才能保證舌尖的嫩口,稍醃好了炒榆錢,還有,是一人四十隻,攏共一百二十隻,去吧。”


    宋禮叫住掌櫃的,不忘提醒道。


    掌櫃的麵露難色,看向王仙芝,他這望江樓雖說是西昌府最大的食肆,可就這一會功夫,如何找得出一百二十隻正當年的小母雞。


    王仙芝朝著掌櫃使了個眼色,暗示其照辦,內心也不禁感歎,這宋大人不愧是應天來的,官拜六部,此般作態,當真豪氣。


    尋常人家,哪能想到這種吃法,估計連做夢都不敢如此夢,看來自己還是個十足的土豹子。


    “迴來。”


    掌櫃的剛欲離開,便再度被宋禮喊下。


    “爺,還有什麽吩咐?”


    掌櫃的不敢有絲毫得罪,連忙迴身問候。


    “再取二十條,半斤重的鱖魚,一厘都不能差,唯有半斤重的鱖魚,才未經繁衍,肉質最為鮮美,本官要看到宰殺完的鱖魚,每條都要過稱。”


    宋禮把弄著拇指上,向林浩借來的玉扳指。


    掌櫃的無比頭疼,如今正值隆冬,湖麵都已經結冰,上哪去弄鮮活的鱖魚,就算能弄到,如何保證每條都正正好的半斤重,這分明就是來找茬的嘛。


    但看著王仙芝與胡言兩人審視般的眼神,內心的怒意,隻能壓抑迴去。


    “每條鱖魚尾鰭上第八片鱗底下,取指甲蓋兒這麽大的一塊皮,用這隻玉碗上鍋清蒸,鍋不能蓋蓋,玉碗也不能接觸鍋裏的水,最好讓人用手舉著蒸,免得蒸出來的魚皮過火,影響了這道菜的口感。”


    “做好了兩道菜,一並與我端上來,清楚嘛?”


    宋禮閉目養神,沉聲道。


    “明白,爺這鱖魚也當是一人二十條,攏共六十條。”


    掌櫃的簡直要懷疑人生了。


    “去吧。”


    宋禮揮了揮手。


    “迴來。”


    掌櫃的剛欲走,宋禮又是一聲將其喊住。


    “爺,還有什麽吩咐?”


    掌櫃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臉上卻依舊掛著阿諛的笑意。


    “趙恆呐,把咱們家的金鍋拿出來讓他使去,旁的鍋可不成,炒出來的口感不對,本官可是得砸了你這店。”


    宋禮朝著趙恆使了個眼神。


    趙恆連忙從馬車中取出一隻用純金打造的鍋,足足有著十斤重!


    “別怕花銀子,銀子花少了,咱們爺可不答應!”


    趙恆從袖子內取出五張一千兩的大明道行寶鈔,塞到掌櫃的手中。


    掌櫃的差點沒直接癱坐在地上,五千兩!


    一生一世花不完呐!


    莫說吃這正當年的小母雞,半斤重的鱖魚,就算想吃熊掌、魚翅他都得想法子弄來。


    先前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臉上阿諛之意愈發濃重:“爺,您就瞧好了,咱們望江樓的食肆的廚子,可是花高價從應天府聘來的,據說還在宮裏當過禦廚,那可是給皇帝做飯的,手藝絕對沒的說!”


    什麽狗屁應天府挖來的禦廚,分明就是他那不成氣候的小舅子,不過吃食這東西,誰說的準呢,五千兩銀子到手,這位爺就算砸了他這店,都不帶一句怨言的。


    幹完這票,就能迴鄉下置辦個幾百畝良田,然後娶上十幾房小妾,過那神仙般的快活日子。


    胡言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本以為他算見過世麵的,但這迴當真是小刀喇屁股-開了眼了。


    不說這純金打的十斤重的鍋子,光是一頓飯五千兩銀子。


    誰敢說這位宋大人不貪,跟宋大人比起來,他們欠的火候可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內心也發怵起來,二人準備的十幾萬兩銀子,這位宋大人會不會根本就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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