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是我的客戶啦!」陳樂安澄清加撇清:「當初接近他,純粹就是為了調查,現在調查有了結果,我當然就不用再理他了。」


    「康偉業接受嗎?」


    「我有跟他說清楚。」


    「那他有接受嗎?」


    「他應該有聽清楚。」


    「陳樂安,我覺得是你沒有搞清楚。」文昭昭雙肘擱在桌麵上,十指相扣身子前傾,「康偉業並沒打算跟你解約,他剛剛才打電話給我,要我幫他聯絡你。」


    「那又如何?」陳樂安聳了聳肩膀,「一方有意一方無意這種情況,我們處理得夠多了。」


    「但他是康偉業。」文昭昭強調。


    「就算他是國家元首也沒用,而且就算是元首來相親,我們能多給他的,不過也就是幫他放個二十一響禮炮而已。」


    文昭昭語塞,眉頭糾了起來,一會兒後試探道:「你能不能……」


    「不能。」陳樂安斬釘截鐵拒絕老板的關說。「康偉業現在隻是不習慣而已,因為過去這段時間我們來往頻繁,突然不來往,他難免一時之間適應不過來,但這隻是過渡期,就像吸毒的人會有戒斷症狀一樣,所以這個時刻我們更應該堅定立場,幫他根除毒癮。」


    「根除毒癮?」


    「這麽比方可能有點over,也許隻要找到下一個合夥人,他的症狀便能自然痊愈。」


    「下一個合夥人?」文昭昭臉上露骨地寫著「舍不得」。


    「老板不用擔心,如果真是這樣,情勢反而對我們有利。」陳樂安鑒貌辨色,安撫文昭昭的不安:「合約上寫的是無論他結婚還是我結婚,他都必須付錢,所以就算我不假扮他女朋友了,依照合約他還是得付保證金,所以我們損失的,充其量隻是每次約會的錢。但老板你往好處想,雖然我們少了這些收入,你卻因此得到了一個勤奮工作心無旁鶩的好員工,對老板你來說還是得大於失啊!」


    文昭昭臉上寫著「我比較想要錢」。陳樂安有自知之明,加碼道:「當然為了彌補老板這方麵的失落,我願意把當初說好的兩成抽成提高為三成。」


    「這、這真的成嗎?」文昭昭的態度果然被這一成動搖了。「如果康偉業提前中止契約怎麽辦?」


    「那我們就提訴訟啊!」陳樂安作出一廂情願的推論:「不過我想他不會的,老板你說過他家有頭有臉,他丟不起這個臉的。」


    「也是。」文昭昭想了想,點了點頭。「不過這樣,我們好像有點對不起人家了。」


    「老板,我們是被動的好不好!要不是他先利用我們,我們哪有機會反將他一軍?」


    文昭昭手撫下巴,不置可否,一會兒後笑了——


    「陳樂安,我發現在這件事情上,你精明了很多。」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當然,也要感謝老板的教導提點。」


    「不不不,這個功勞我可不敢居。」文昭昭擺了擺手。


    「那老板,我可以出去了嗎?」


    「好。」文昭昭點了點頭。


    陳樂安走到門口,文昭昭又把她叫住——


    「小安,你可以告訴我,你這麽想把康偉業結案的原因是什麽?」


    陳樂安心裏猛跳一下,力持鎮定轉過身來。「因為那個跳樓的新聞真的嚇到我了。」


    「隻是因為這樣?」


    陳樂安點頭,雙手撝著自己的胸口,效法西施捧心。「那三天的煎熬,讓我到現在都還會作惡夢。」


    文昭昭點點頭。「辛苦你了,我明白了。」


    走出文昭昭辦公室,陳樂安一整個海闊天空。文昭昭不知道,為了這短短的十分鍾麵談,她可準備了足足兩天呢!


    她知道封鎖康偉業會有什麽後果,所以她得先做好功課,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找到合約的漏洞,將拒絕康偉業的損失降到最低。不知是康偉業太過自信,還是她裝得太像,讓他以為她真的那麽需要錢,除了保密條款外,合約中竟然沒有對她不履約的處罰,讓她找到了一線生機。


    物競夭擇,適者生存,生命總會找到出路。


    陳樂安腦海中不禁浮起這幾句話,深深覺得這幾句話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待她想起這話是從康偉業那裏聽來的,原本萬裏無雲的好心情霎時被烏雲籠罩——


    戒斷症狀不隻他有,她也有啊!今天早上鬧鍾響起的時候,她不是把它按掉,而是把鬧鍾拿過來,對著它喊了一聲「喂」……


    明明就是不同的音樂……


    為了徹底將他從她記憶裏根除,她一定要秉持三不原則——


    不見麵,不聯絡,不談論。


    所以她在心裏發誓,剛剛和文昭昭的十分鍾談話,就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提到「康偉業」這三個字。


    不過,顯然是她太過樂觀,隔天剛進公司,文昭昭又把她叫進辦公室——


    「小安,昨晚康偉業又打電話給我了。」


    「喔。」她點了點頭。她的手機昨天也顯示了他的來電記錄,從早到晚一共十通。


    「他跟我講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文昭昭揉了揉眉心,似乎很疲憊。


    「喔。」她還是點頭。康偉業找不到她,病急亂投醫,可以理解。


    「他想跟你再見一麵。」文昭昭揉眉心的手停止動作。


    「老板,你有沒有把我的意思轉達給他?」


    「有,我有。」文昭昭放下手,特別認真地辯白:「我還跟他說了我會幫他介紹新對象,但他說他現在還沒辦法認識其它人,他隻想跟你好好走下去。」


    好好走下去……多麽感人的話,隻是漏了「把合約」三個字。就聽文昭昭又道:「小安,你就不能再跟他見上一麵嗎?他是我做這行這麽多年,遇過最誠懇的客戶了。」


    陳樂安驚訝地看著文昭昭,懷疑他是不是撞壞了腦袋。「老關,他如果誠懇,我跟他就不會認識了。」


    「唉!人家也有人家的難處嘛!我們做的是與人有關的工作,如果不能體諒客戶的難處,我們就不配做這行了是吧?」


    陳樂安又吃了一驚,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力出了問題。上次因為金娘娘的事,文昭昭對她說了這段話,令她心悅誠服;但此時此刻聽到這段話,隻讓她想掀桌子……


    「老關教誨得是。但就事論事,老板根本不需要理會他的。」陳樂安耐著性子穩定文昭昭的立場:「對康先生來說,我們公司隻是一個中介機構,他可以提出他的期望,對方也可以表達對方的拒絕,他就算是不甘心,也怪不到我們公司頭上。」


    「可是,這樣他會對我們公司失望的。」


    陳樂安再驚。相親這事豈有必成的?讓客戶失望也是必然的,文昭昭一個老江湖,早就慣看秋月春風,哪還在意客戶失望不失望!


    這句話不消說,是說給她聽的。


    不過,有心話隻能說給有心人聽,在這件事上,她不排斥白目到底。


    「康先生如果真的這麽想,那就是他太不曉事,現在可是人人平等的時代,他如果以為有幾個錢就能委屈別人的意誌,那他最好趁早搬迴古代去。」


    這話皮裏陽秋,表麵上是在罵康偉業,內裏卻是在暗示文昭昭:如果他敢跟康偉業同一陣線,他就是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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