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


    少年奔過來的腳步生生頓住,公鴨嗓透出了幾分委屈:“嫂嫂,焦姐姐,是我,霍開!”


    四人其實一眼就認出了霍開,隻不過對他的變化太過震驚。


    霍開本來是一個白淨俊秀的少年郎,如果不開口,氣質甚至有些文弱,看上去更像一個成天悶在桌案前的書生,從價值不菲的衣飾中透出點高門大戶教養出的金貴之氣。


    如今,他不單單是皮膚變黑了,整個人壯實高大了許多,挺拔地立在那裏仿佛一棵小白楊,依稀從中找到霍昶的影子。


    “霍開,你是不是長高了?”沈靜用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不愧是處於成長期的小孩,一天一個樣。


    霍開聽了,又快步走了過來,規規矩矩地給沈靜行了禮,憨憨地笑道:“沒長多少,不過是身體變好了很多。嫂嫂這次是來年前巡視?”


    沈靜點了點頭,才想起今早瞞著莊子裏的人出發,所以也沒有等霍昶今日的迴信,不過如果霍昶有什麽要給霍開的,暗一暗二也可以帶過來。


    但沈靜兩手空空,還是有些心虛,便問道:“可有什麽要我帶迴去的?”


    霍開撇了撇嘴,眼神不似方才明亮:“我來這裏這麽久,大哥半封信也沒給我,姐姐倒是給我帶了點吃穿用品,但她收拾的東西實在不行。至於小妹,算了她還小,也沒指望她什麽。”


    “罷了,”霍開扯出一個快樂的笑容,“有嫂嫂來看我,我便高興!”


    沈靜在府裏忙於處理管家留下的爛賬,幾乎足不出戶,國公府除了霍開和霍昶,剩下的霍開的龍鳳胎姐姐霍妍和小妹霍曉她都還沒見過。


    現在看來,不單單霍昶和“沈靜”這夫妻倆的關係十分微妙,這一家子的溝通多多少少都有問題。


    長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還沒長歪,真是難為你了。沈靜拍了拍霍開的肩膀,投給他一個憐愛的眼神。


    霍開被看得毛骨悚然,結果他發現四個女人眼神中都是一模一樣的母愛。


    他搖了搖頭,把這一幕從腦海裏刪去:“往這邊走,我帶你們去找李管事,讓他給你們安排晚上的住處。”


    “沈老師,變形計!”焦昕捂著嘴,悄悄對沈靜說道。


    沈靜高深莫測:“你懂什麽,這是愛的教育!”


    霍開在最前麵帶路,沈靜和焦昕跟在後麵,茜寶和霽音則在最後牽著馬。大約走了十幾米後,此前還能夠行馬的路陡然變窄,兩個侍女找了個有草料的地方拴好。


    四周映入眼簾的皆是果樹,不同的樹種分成了不同的區域栽種,鄰近區域栽種的果樹開花結果的季節接近。沈靜很快看到了秋天結果的柿子、山楂,還有大棗,果實隨著秋風散發出好聞的果香,灑下斑駁掠影。


    而當黃色燈籠似的柑橘“啪”地一聲掉落,沈靜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和焦昕相顧無言。


    三人看著這對師生盯著一個普通橘子許久,焦昕撫摸著橘子褶皺的皮:“沈老師,我們迴家了。”


    沈靜掰開橘子:“皮兒太厚。”


    焦昕熟練地扒出內裏完整的橘瓣:“肉少。”


    兩人各自摘出一瓣放進嘴裏,異口同聲:“真難吃!”嘴上叫著難吃,她們還是把這個橘子分吃完了。


    霍開說道:“這幾株橘子是許久之前,大哥從南邊帶來的,可惜這麽些年一直種不出好吃的果子,這果子難伺候,但是是大哥帶來的,李管家又不敢砍。”


    沈靜聳了聳肩:“這裏確實種不了橘子,南方溫暖濕潤,在北方澆再多的水也不頂事。過後讓畢思佑和李虎叫人來把這些挪進府裏吧,還能起個觀賞作用。”


    幾人一路聊著天,倒也輕鬆愉快,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一個用竹籬笆圍起來的小院麵前。


    霍開隔著籬笆喊道:“李大哥,李大哥!”


    院內無人迴應。


    霍開:“李大哥可能上山幹活去了,平時他也經常不在。先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


    四人便接著跟著霍開走,走到了兩間挨在一起的茅草房前。房頂上的稻草顯然是最近新加了幾層,窗口上沒有用紙糊,而是草草地裁了幾塊布,上端不知道用什麽粘住了,下端用幾個石頭則壓好,同時當窗簾和窗戶用。


    沈靜想到過霍開到了田莊上生活條件會很差,但是她可沒想到會差到這個地步,霍昶就這麽放心他弟弟的生存能力嗎,竟然沒給小少爺一些必要的照拂。


    涼風習習,焦昕半天憋出來三個字:“變!形!計!”


    沈靜心中生出濃濃的愧疚:“大概是狼性教育?”


    作為侍女,過得比自家小少爺奢侈不知道多少倍的霽音和茜寶無語了許久。


    霍開再次被四人充滿愛與和平的眼神包圍,他的笑容充滿了真誠:“我這裏已經算好的了,我還能把帶過來的衣服見了做成窗子,而且李虎把最大的地方分給了我……”


    “別說了!”焦昕捂住了他的嘴,剩下三人輪流摸了摸他的頭。


    進了屋,房內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灰塵很少,但除了一張榻和榻上的小茶幾之外,沒有別的家具,連把椅子都沒有。


    秋風襲來,帶進來一片金黃的落葉,落在四個人中間。


    “廚房在隔壁吧,我們去燒點水。”茜寶和霽音立刻出了門。


    沈靜拉著焦昕出了門:“我們去外麵找把掃帚,這地上髒了,怪不好意思的。”


    “嫂嫂,焦姐姐,茜寶,霽音?”霍開疑惑,沒有意識到四人的尷尬。


    沈靜和焦昕終於找到了獨處的時間。


    焦昕:“一路上很普通,沒有看到什麽疑似汙染源的東西。”


    “待會兒再問問霍開,”沈靜小聲道,“不過到現在,我們除了霍開之外,沒有遇到其他任何人。這麽大一片果林,一個果農都沒有遇到。”


    焦昕反駁:“但也可能是分散開了,霍開也說了李虎也經常不在。”


    沈靜搖了搖頭:“也可能他們的主業並不是種果樹,而是在以國公府的產業為掩飾在幹別的。昨天的報告你仔細看了嗎?”


    焦昕:“當然,主要是銅離子和鋅離子。您的意思是,他們在……”


    沈靜點了點頭:“嗯,我猜這裏有銅鋅礦,他們在私采冶煉。”


    焦昕小聲尖叫:“我靠我靠,這是要殺頭的!國公府這艘大船終將要沉沒了嗎?”


    沈靜伸手捂住她的嘴:“冷靜一點,現在不就是來調查問題的嗎?”


    “下遊的土壤裏還沒有出現問題,說明這個礦剛開采時間不長,人員管理什麽的肯定還不算成熟,我們完全可以用我的係統悄悄建個汙水處理係統之類的,就可以把這件事掩飾好。”


    焦昕:“可是他們這樣萬一有一天被別人查出來怎麽辦?”


    沈靜攤了攤手:“即使有一天國公府被查抄了,放著那幾座交通方便的田莊不查,來辛辛苦苦翻查這幾座山,沒有這樣的人。”


    焦昕被說服了:“確實是這個道理,但總得先把他們的老巢找出來吧!而且這座山上今年結這麽多果子,是不是都不能要了?”


    沈靜:“笑死,我們剛剛還吃了一個。”


    “情緒上頭真是可怕,這幾天的飲食恐怕都得注意,”焦昕愁眉苦臉,“哎,沈老師接下來怎麽辦,給個方案?”


    忽然,正熱火朝天討論的兩人背後響起一個粗獷的男聲。


    “夫人是要做什麽嗎,可需要小民幫忙?”李虎滿頭汗水,扁擔兩邊的籮筐裏挑著幾把農具。他身後黑壓壓的站著十幾個同樣大汗淋漓的農家漢。


    沈靜瞥見了筐裏的十字鎬,以及他們周邊掉在地上的綠灰色粉末,臉上的笑意完美無缺:


    “李管事,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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