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還活著?”


    什麽樣的男人能對死裏逃生的妻子說出這樣的話?


    哦,理論上是我男人。


    沈靜向男人行了個禮,自己找了個看上去最軟的位置坐下,努力說服自己這個人或許隻是不會說話而已。


    手邊的桌上已經放好了茶水,沈靜低頭含了口水,就聽見那人厲聲道:“老實交代,到底怎麽迴事,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惹事的吧?”


    沈靜眉間蹙緊,咄咄逼人,跟審犯人似的,在家裏還擺刑部尚書的架子?真煩。


    她從焦昕那裏得知安國公是刑部尚書的時候,還以為會是一個講理好溝通的人,現在看來倒是完全相反。


    這樣先入為主的人與他講十句,也無法推翻他原有的想法。她本想著下不了國公府這條船,那就跟著走,能走一步是一步,婚姻罷了,人生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太在意就是在和自己過不去。如今,看來她是高估自己的忍受力了,離開的想法一旦產生,便迅速生根發芽。


    沈靜垂頭硬擠了幾滴眼淚,迴想著橘子感染新型病毒的絕望,情淒意切:“國公爺,經此一次生死,妾身想通了許多。此後惟願常伴青燈古佛,為國公祈福。妾身不配再侍奉國公,求國公爺與妾身和離。”


    出家為尼,雲遊四方,說不定還能做做這個時代的植物研究。的確是美好的生活,但她知道男人答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心裏並不抱什麽期望。


    而且,沈靜現在麵臨追殺,尚不知對方與她的恩怨,客觀上,她短期內不可能離開國公府。她衝動開口,不過圖一個“爽”字,當然能氣到這男人就更好了。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目前得到的信息遠遠不夠她清晰認識對自己的處境。換做平時,她是不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但誰讓這男人說出的那句話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呢?


    說迴來,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麽呢。


    安國公聽完沈靜一番胡扯,冷靜地喝了一口茶,沒有任何反應。


    嘖,夫妻關係比她預計的還要差。沈靜不緊不慢地品著手中的茶水,比她前世喝的大水缸裏泡的高級太多,不喝白不喝。


    兩人無話可說,竟然這麽相對沉默了許久。


    終於,安國公麵色波瀾不驚地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夫人可知我朝國法‘三不去’,滿足其中一條便不可休妻,不可和離。”


    “‘有所娶無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


    “哦,夫人不會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吧?若女子娘家無人照顧,不可休;若女子同夫家守喪三年,不可休;若娶妻時夫家貧弱,而後富貴,不可休。”


    “夫人嫁與我時,娘家已無人多年,借居國公府度日。後來父親母親離世,夫人曾與我一同守孝。那時我身上無軍功,父親的政敵上書要皇帝奪取我家的爵位,如今我爵位穩當,忝居從一品尚書。”


    “夫人說說看,我是能休棄你,還是能與你和離?”


    沈靜聽罷,迴答道:“原來如此。國公,今日臣妾落水受驚,說了瘋話。還請國公不要放在心上。”她的聲音還帶著粘乎乎的鼻音,又低著頭,仿佛傷心至極。


    安國公起身走近沈靜身前,輕拍了幾下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雖不知你是裝的還是真的,你還是受累了,早些歇息吧。”然後,他邁著步子離去,靜悄悄地,未曾留下一絲聲響。


    沈靜這才把頭抬起來,此時她臉上哪裏還有半分梨花帶雨的痕跡,隻剩下冷肅和莊重。


    安國公沒必要騙她,按照眼下的法律即使她查清事實後,也無法擺脫國公府這艘大船。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消息了!


    為人師表多年的沈靜低罵了句髒話。


    不過換個思路,如果彩娟是衝著她來的,那麽留在國公府至少能蹭一蹭安保。但是如果是衝著安國公來的……


    當務之急必須盡早查明真相。


    沈靜腦中填滿了這個念頭,上床午睡。


    半夢半醒間,沈靜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窗明幾淨的實驗室,一切陳設和她在學校裏常用的那個一模一樣。


    “沈老師好!”


    實驗室裏忽然響起了機械聲,卻沒有蹤影。


    “我是實驗室助理,出門居家必備的智能語音ai。今後將輔助您完成心願任務,返迴現代。”


    也許是今天經曆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沈靜的想象,她竟然鎮定地找了個椅子坐好。


    “你們領導呢,出來讓他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迴事?”


    助理的機械聲四平八穩:“沈老師,您因為時空錯亂穿越到了這裏,但是需要您自己收集心願力量才能返迴。”


    “沈老師,出現這種情況真的非常抱歉。但目前的情況是,您需要我們,而我們也需要您。為此,我們給您提供了一些補償。”


    桌子上憑空出現了一遝a4紙,寫滿了種種福利優惠,大都和“實驗室商城”相關。


    沈靜略略撇了一眼,把一遝紙拍在旁邊的桌子上:“你們這和雙十一x寶促銷有什麽區別,我都被你們坑到這兒了,還不能我想要什麽就拿什麽嗎?”


    實驗室解釋道:“可以可以,隻要您之後能做好心願任務,什麽都行!”


    沈靜心中疑慮叢生,天下不會有白掉下來的餡餅她,語氣反而更加輕描淡寫:“什麽任務?”


    “霍昶的心願:與沈靜和離。”


    “沈靜是同名嗎,所以霍昶是誰?”


    “您的夫君安國公。”


    沈靜默然。


    安國公想與“她”和離是怎麽迴事?


    是誰剛剛一本正經地把條條框框掛在嘴邊,拒絕了她和離的請求?


    道貌岸然!要不是這個實驗室,她都不知道安國公有這樣的心思!


    沈靜咬牙切齒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你們也需要我’?”


    目前為止,迴家的希望隻有這個看起來不靠譜的實驗室助理。任務目標和她的短期目標一致,所以應下來也是多一條後路。


    “我答應你。”


    沈靜從實驗室的機械音聽出了愉快的意味:“契約達成,預祝沈老師圓滿完成任務。”


    下一秒,沈靜從睡眠中醒來,周圍是古色古香的陳設。要不是她腦海中多了一扇實驗室的大門,她會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一個高挑的身影在床邊閃過,門外傳來霽音的唿喚聲:“夫人醒了,快來人伺候夫人洗漱更衣。”


    沈靜還沒起身,就被一群侍女團團圍住。半個多小時後,沈靜著一襲長春花藍對襟長衫,襯得整個人溫婉和煦不失大氣,如瀑般的青絲束成了單螺髻,上麵插了一根成色極好的青玉簪,簡潔而優雅。


    和早上的絢麗華貴、環佩叮當全然不同,霽音和茜寶早上肯定看出了她的煎熬,所以立刻作出改變。


    沈靜一邊暗暗感歎,一邊嚐試桌上形形色色的點心,茜寶便過來通報,說是焦昕過來了。


    想到焦昕和她的前身關係不好,沈靜表麵上作出不耐煩的模樣,讓茜寶帶人進來。


    兩人把手下人屏退,焦昕把沈靜早上布置的“作業”拿了出來交給沈靜。


    沈靜把手上的宣紙攤在桌麵上,焦昕在她對麵坐下,指尖輕點紙麵講解道:“沈老師,這就是我目前對於安國公夫人的了解。”


    “‘她’平常深居簡出,不理會府內事務。但不知為何,她認定我會勾搭安國公,所以一直針對我。除此之外,並無特殊。”


    “沈老師,我說一下我的結論,我認為彩娟和她背後的勢力專門針對‘您’的概率微乎其微。”


    “所以,我個人覺得此事還是衝安國公去的。據我所知,別看夫妻倆這幾年不來往,但是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年‘沈靜’娘家被土匪所屠,是安國公及時殺到,從屍山血海中刨出了奄奄一息的安國公夫人,被京城人傳為一樁美談呢!因此,有人為了威脅安國公而向‘沈靜’下手不無可能。”


    沈靜暗暗記下,沒有打斷焦昕。


    “安國公霍昶,現任刑部尚書,父母雙亡,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分別是一對處於青春期的龍鳳胎姐弟和一個兒童,關係淡薄。他本人在朝中可謂如履薄冰,熱衷於偵破各類奇案,走哪哪兒死人,被京城人視為不祥。有數不勝數的犯人、犯人親屬甚至亡者親屬恨他入骨。”


    沈靜手指揉著眉心,猜測道:“這種傳聞未必不是霍昶政敵搞的鬼。”


    焦昕讚同地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所以霍昶挺重視府內安保的,大部分不入流的小賊逃不過巡邏的侍衛。您身邊的霽音和茜寶都是他專門去培養的高級保鏢,從這一點看我個人覺得‘沈靜’對霍昶來說,始終有份親情在的。”


    沈靜結合起男人昨日的神情和陰陽怪氣的話語,分析道:“這種男人大概隻是占有欲在作祟罷了。他不在乎‘沈靜’這個人,但他在乎他的妻子。”


    焦昕擺了擺手:“反正別指望封建貴族子弟的良心,還得提防他們帶來的麻煩事,古代啊……”


    “對了老師,我和昨天來的七皇子私下有些交情,我找個機會試探他一番。”


    沈靜挑眉,饒有興趣:“看出來了,怎麽迴事,桃花朵朵開?”


    焦昕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迴答:“不是我自戀,他好像想追我。”


    聽了這話,沈靜反倒陷入沉思,對焦昕叮囑道:“你多小心,我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兩人聊到午飯時間,茜寶前來問安:“夫人今日要和焦姑娘一同用飯嗎?”


    沈靜點了點頭,告訴茜寶:“經過今日的暢談,我和焦姑娘已經將從前的誤會解開,以後她來找我直接帶進來就好。”


    沈靜懶得接著和焦昕的演互撕戲碼了,焦昕根本沒演夠,不滿地朝沈靜擠眉弄眼。


    用過飯,沈靜目送焦昕離去,她盯著院子裏齊腰高的雜草,耳聞草葉間互相摩擦出的“沙沙”聲,隻覺自己周圍暗流湧動。


    沈靜仰頭遠眺,天朗氣清,微風拂麵,是個極好的日子。她指尖輕推不存在的眼鏡,萬千思緒收為一束。


    既然要在國公府裏生活一段時間,把日子過好才是她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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