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僅僅隻是站在那裏,龐大的壓力就傾瀉而出。


    林渡渾身浸滿了冷汗,他的內心瘋了一樣地跳動。


    眼前這可怕的存在,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巫妖……那是多麽遙遠的傳說中的生物。


    他小時候,曾聽那些從遠方而來的冒險者,傳唱過一個個瑰麗而宏大的故事和史詩。


    傳說,巫妖是和精靈、龍與巨人一樣的傳奇生物,他們強大而神秘,殘忍而孤僻。


    他們隻手可以召喚成千上萬的骷髏大軍,大軍所過之處,帶來死亡的夢魘。


    而現在……他的麵前,就站著一頭巫妖。


    林渡對死亡能量的接受和感知超乎尋常。


    這項與生俱來的異常特質,讓他對這些亡靈生物的存在更為敏感,對方給予他的壓迫也就越強。


    或許,這就是對方挑選了自己的原因吧……


    林渡閉上雙眼,凝聚心神,驅散了各種混亂無度的思緒,尋迴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力量。


    他需要力量。


    他的雙手,需要掌握強大的力量,去改變他想改變的事情……


    於是他重新睜開眼睛,微微低下頭顱,聲線顫抖地開口,語氣卻堅定了一分:


    “貝奧維洛夫特閣下……”


    “我已經聽從吊墜的指引來到這裏,希望您能遵守承諾。”


    “我需要足夠的力量,去平息白鸛城即將蒙受的災難。”


    巫妖卻嘲諷地低語:


    “嘖嘖,多心善的人……可惜,你所要拯救的這座城市,以及這城中生活的平民,並不會感念你的恩德,這種事情我見過太多了。”


    巫妖貝奧維洛夫特高高在上地打量著林渡,他並不覺得林渡擁有與他平起平坐談條件的資格。


    不過……一想到他即將可以離開地底,重新迴到人間,他的心情便頗好。


    於是,他傲慢地開口:


    “不過,我自然會遵守承諾,給予你想要的力量,但是——”


    巫妖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確定你能承受代價?”


    林渡定了定心神,沒有後退:“請貝奧維洛夫特閣下指示。”


    巫妖又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尖笑,沒有說話,轉身,緩緩飛迴了高台之上,再轉身,冷漠地俯視著台下的林渡。


    此時的林渡,於他眼中,無疑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自從林渡接受了巫妖的幫助,他們之間就通過吊墜建立了契約。


    而這份契約,巫妖顯然占據了絕對的主導權。


    如今,他完全不怕林渡反悔,他可以隨意將林渡拿捏在手中。


    一個病弱、渺小的人類……有什麽能耐與他對抗?


    自從林渡接受了吊墜的力量支援,答應了吊墜的引導,並且選擇隻身前往地底的巫妖墓室的那一刻,他的結局就注定了……


    即使林渡選擇拒絕吊墜的指引,然而契約的精神力量早已根植在他的內心深處,巫妖有一萬種方法摧殘他的心智,叫他聽從於自己。


    巫妖的聲線徹底冷了下來:


    “我需要你成為——屍體。”


    空氣陡然冷肅了下來,陰寒刺骨,林渡整個人僵成了石頭。


    巫妖猶自咄咄不休,滿懷惡意的話語浮蕩在林渡的耳旁:


    “當你死之後,我將占據你的屍體,取代你存在,從而得以離開這處困了我數百年的地底——”


    “放心,我會完整地保存你的靈魂,將其放入一塊特製的命匣中,這樣,你的意識就可以親眼看見,你的願望一件一件地被完成……”


    “你想要獲取力量,不就是為了平息白鸛城即將到來的禍端嗎?隻是對付那個人人聞風喪膽的‘城主’而已,隻要我出世,彈指可以將其斬殺。”


    巫妖的屍身被詛咒,不得離開這座地底的墓室。


    如果想要破開詛咒,唯有重新打造一具軀體。


    而林渡,就是他瞧上的上好的容器。


    巫妖陰森的話繚繞不息,林渡的心卻直接墜落到了無底的深淵。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內心沉浸在迷茫與痛苦之中。


    他深刻明白,此時的巫妖,並不是在和他談條件。


    他終究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巫妖會替他完成他的願望。


    也就是說,他再也見不到大哥了啊。或者說,如果有機會再見麵,他也不再是他了。畢竟,這具身體已不再屬於他。


    林渡低下了頭,似乎在猶豫、掙紮。


    巫妖瞧見他這副模樣,愉悅地笑出了聲。


    看著弱小的人類因為他的強大而瑟縮、掙紮的模樣,實在是太有趣了……


    他猜測,林渡或許會拒絕他的要求。


    畢竟,獻出自己的身體這種事情,人類一向不是視為忌憚麽?他們會認為自己的尊嚴被打壓,而對於有些人,侮辱他們的尊嚴,奪取他們的自由,比剝奪他們的性命還要難受。


    巫妖淡淡地想,不過,不要緊,如果林渡拒絕了他,那他直接強行抹殺了他的神智就行。


    畢竟,一個凡人的掙紮,於他看來不過是一隻跳蚤的蹦躂罷了。


    然而,林渡卻平靜地開口:“我接受。”


    “嗯?”


    巫妖緩緩看著林渡。


    “我答應獻出我的身軀,隻要您能完成我的心願。”


    林渡一如既往地平靜而決絕,卻已經決定奔赴自己的結局。


    他以這一副殘軀苟活了十幾年,如今能讓自己有價值地死去,能幫助白鸛城平安度過危難,這就夠了。


    巫妖對於林渡爽快利落的應答,完全沒有經過掙紮,感到些許的不悅。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


    林渡以一隻手按在胸前,一隻手背在身後,緩緩鞠了一個躬。


    巫妖靜靜地看著他。


    隨後,他伸出一隻枯爪,伸向林渡的方向,漠然道:


    “我即將取出你的生魂,賜予你死亡的歸宿——”


    然而,突然,角落裏傳來一聲平靜的喝止——


    “慢著。”


    巫妖一怔,動作頓住,陡然怒喝:


    “誰?!”


    沈遲,慢悠悠地從角落裏踱步而出,他的身影暴露在了兩人的目光中。


    林渡和巫妖同時愣住。


    下一刻,巫妖卻感受到了一陣驚悚!


    第三個人的存在,他竟然完全沒有感知到!


    這裏可是地底深處,是他的墓室所在啊。


    巫妖冷冷地朝著沈遲看去,隻是輕微一探查,卻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便沒太將他放在眼裏。


    隻當沈遲有著某種隱匿氣息、屏蔽行蹤的道具。


    然而,沈遲的出現,卻代表著他的地盤被入侵,代表著自己的存在被挑釁。


    巫妖心中升騰起一股怒火,同時,一股猶如冰霜的壓力磅礴落下,朝著沈遲碾壓而去。


    巫妖冷笑:


    “膽敢擅闖此地,你必須要為自己的冒犯付出沉重的代價——”


    林渡第一眼看到沈遲出現的時候,被驚嚇得兩眼一黑。


    沈遲……?


    沈遲怎麽在這?!


    林渡心思急轉。


    他是為了我才出頭的?


    可是,對麵可是……巫妖啊!


    那可是隨意操控人生死的存在,你不應該冒頭的!


    林渡在心中焦急地呐喊,心底漫過一陣陣絕望。


    他雙臂垂落,滿臉悲觀。


    雙唇隻是囁嚅,卻無力出聲阻止,畢竟,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這下完蛋了。


    這下子,不但兩個人都要栽在這裏,而且很可能會激怒巫妖,連同我的事情,巫妖大概率也不會再如約完成了……


    巫妖整個人騰空而起,衣袖、衣袍獵獵紛飛,如同一尊不容侵犯的神像。


    他不住冷笑,滿懷殺戮的視線跟隨著滔天的殺氣,如同浪潮向沈遲洶湧而去,眼看著就要將其淹沒——


    *


    一分鍾後。


    沈遲躺在一張華貴的寶座之上,寶座鑲金鍍銀,品質不凡;而寶座的四周,則堆滿了成堆的寶石、鑽石、珍珠,熠熠生輝。


    沈遲整個身子歪斜地倚靠在寶座上,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抵在扶手上,撐著頭,另一隻手慢悠悠地在半空中拋著什麽,整個人顯得慵懶無比。


    片刻後,他好像記起了什麽,平靜地開口:


    “小貝啊,你剛剛說什麽來著?你要讓我付出……沉重的代價?你說說看,代價是什麽。”


    巫妖貝奧維洛夫特整個骷髏瑟縮著跪伏在沈遲身前的地上,弓著背,低著頭,好像一隻鵪鶉。


    他聽到了沈遲的詢問,內心猛地顫抖,冷汗直冒。


    他又敬又怕地抬起了一點頭顱,視線上移了一點,看著沈遲的鞋尖,頭搖得像撥浪鼓,雙手發了瘋一樣擺動,口中連連否認:


    “大、大大大人,沒沒沒有,那是剛才小的胡言亂語,小的、小的哪敢對您不敬呐!”


    沈遲意味不明地拉長了語調:


    “哦——那樣啊。”


    一旁跟木頭似的站著的林渡,看著這極為滑稽的一幕,早已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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