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慶城裏一片忙碌。包括朱元璋在內,大家都是草根出身,現在突然成為大都市的主人,手下人口眾多,而且剛剛進城,人心未定,都有點手忙腳亂。幸虧此前,朱元璋招了一批文化人,比如李善長、陶安等。這些人雖不是打仗的好手,但玩起政治來確有一套。沒幾天,集慶真的穩定了下來。

    朱元璋也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終於可以結束此前的遊擊生涯了。但朱元璋在鬆了一口氣之後,又猛吸了一口氣。他站在城樓上,遙望天際,轉身對跟在他身後的徐達和李善長道:“咱們終於擺脫了和州、濠州、滁州,衝進了集慶。但我們真正的事業才剛剛開始,兄弟們還得加倍努力。這個地方不叫集慶了吧?

    李善長道:“那該叫什麽?金陵?”

    朱元璋道:“此地曾為數朝古都,但在此建都的朝代卻都很短命,所以不能沿用他們的名稱,應改叫應天府。“李善長一聽,拍手道:“好,順天應人。”

    朱元璋看到李善長讚同他的意見,立即把大家召集起來,宣布了這個決定。大家聽李善長一解釋,立刻把眼睛睜大,知道朱元璋真的已經誌在天下了。可是大家也知道,這個任務是很艱巨的。曆史發展到今天,在神州大地上也建立了許多朝代,可縱觀一番,那些朝代基本都是從北向南,橫掃六合,一統宇內的,而從南向北奪取政權的還真少見。晉、宋曾固守江南,除了成為著名的苟且偷安的朝代外,便再沒有別的收獲了,最後還是統統被北方人統一過去。

    這難道是曆史的宿命?似乎天時、地利都在北方。但朱元璋知道,現在的人和在他這一邊。盡管目前應天的局勢一點不樂觀,四周沒有一個友好鄰居,但這個強鄰環伺之下的應天府,仍然占有天大的便宜。

    此時,應天之東仍然是紅巾軍的公敵元軍,東南麵的平江則是張士誠的勢力,東北麵是張明鑒的武裝力量,南麵又是元兵的八思爾不花部,西南麵是徐壽輝的大軍。

    以上勢力,除了兩支元兵外,都是紅巾軍的武裝。但朱元璋從沒有與張士誠和徐壽輝有過往來,更談不上什麽友軍了。朱元璋大破巢湖元兵,解救那裏的水軍時,仍然有部分巢湖水軍投奔了徐壽輝。而當朱元璋在巢湖裏以少敵多、置之死地而後生時,徐壽輝部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當觀眾,坐等他與元兵你死我活之後的紅利。這樣的勢力,你還能將他當友軍嗎?

    而更要命的是,朱元璋發現自己雖然占領了號稱東南形勝的應天府,可力量還是遠遠不如另外幾個勢力,要是真的發生衝突,孰勝孰敗還真的不好說。

    這麽一對比,很多將領也覺得他們的前途並不樂觀。但朱元璋仍然很樂觀。他對大家道:“咱們還是有資本渡過難關的。”大家都望著朱元璋,等著聽他說自己到底有什麽資本。

    朱元璋笑著道:“這個資本就是沒有資本。因為咱們的力量太弱,他們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不把咱們當他們的競爭對手。當然,這也不是唯一的資本。咱們狠打過元兵幾次,元朝覺得很痛,可他們又不能拿咱們怎麽樣。他們想派兵來攻打咱們,還得通過小明王那一關。小明王是紅巾軍的共主,他雖然跟咱們往來不多,但我這個元帥還是他任命的,他不可能放元狗的部隊通過他的防區直接南下打到這裏來,所以說咱們目前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當然,這個保障期是很短的,所以咱們要好好利用這段短暫的時間,趕緊休整,然後在他們還沒有迴過神之前,把他們全都收拾了。”

    朱元璋站在地圖前麵,他的目光並沒有投向他最痛恨的元朝地盤,而是將那道犀利的目光鎖定了張士誠和徐壽輝。朱元璋以前疲於奔命,既要對付外麵勢力的圍剿,又得提防內部敵人在背後動刀,因此從來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分析周邊的敵對勢力。可這些天,他把各種勢力拿來仔細進行了一次全麵的評估。

    他終於發現,現在最可怕的敵人不是腐朽的元朝--雖然元朝現在很強大,但元朝的敵人太多,而且元兵的主力根本不跟他接壤,對他沒有什麽威脅,短時間內可以不用花時間去考慮他們--而是張士誠和徐壽輝,此二人對他才是致命的威脅。

    徐壽輝是個沒有性格的人,基本沒有什麽作為。但徐壽輝絕對是位堅定的反元領袖,而且現在事業做得很大。但他遠沒有當領袖的素質,一看自己勢力強大起來,暴發戶的心態就表現了出來,別的事都不管,先自己稱起王來,丟掉了紅巾軍的大旗,建立起獨立政權。

    徐壽輝雖然沒有個性,但他搞的這個獨立政權還真是很有個性。他的國號叫“天完”。朱元璋第一次聽到“天完”兩個字時,一向很少展露笑顏的他也笑得差點流出眼淚。他問了李善長:“‘天完’是什麽意思?”李善長道:“‘天’字是‘大’加上一筆,‘完’是‘元’字上加了個蓋頭,意思就是滅掉大元。”

    朱元璋一聽,原來徐壽輝的國號跟自己的名字取的是一個意義,隻是搞了這麽個形式,這也未免太膚淺了點兒。膚淺的人通常是不可怕的,但徐壽輝人雖膚淺,卻仍然可怕。因為,這個膚淺的徐壽輝手下有一大幫厲害角色,也正是這些厲害角色支撐了“天完”政權,讓“天完”沒有完。所以,朱元璋現在仍然不好拿徐壽輝開刀,他得等徐壽輝的內部出現狀況之後再動手。朱元璋深信,一個庸才是管不了一群牛人的,一群牛人也是不會服從一個庸才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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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應天後,好一段時間都處於和平時期,朱元璋他們一點沒有受到外來的幹擾。於是,很多人剛開始進城時的畏懼心態也一掃而光,覺得拿下這個古都,朱元璋就有資格當皇帝了--徐壽輝都當了皇帝,朱元璋為什麽就不能?

    先是周德興對朱元璋道:“主公現在據有應天,可以稱帝了。”

    湯和也跟道:“現在四海未一,民心未聚,如果主公稱帝,可收民望,也能激勵將士之誌。請主公稱帝吧。”

    朱元璋一聽,心裏也浮動起來。盡管他小時候沒有什麽雄心壯誌--別說當什麽官,就連見個縣官的想法也不敢有--可現在經過這麽多年的奮鬥,終於手握數十萬甲士,一唿百應,成為一方霸主,離那個皇位也不遠了。可是現在天下亂象紛呈,誰是真龍天子,還需大砍大殺之後方才知曉。但他此時也極是自信。徐壽輝算什麽?也敢稱帝。自己哪裏比不過徐壽輝了?

    就在朱元璋心頭飄飄然之時,李善長卻大聲道:“現在萬萬不能稱帝。”

    陶安道:“何所見而雲然?主公攻下金陵,既是得天之授,也是眾望所歸,為何不能稱帝?”

    李善長道:“不是不能稱帝,而是現在不能稱帝。現在元兵不來侵犯應天,絕非咱們的勢力強大,讓元廷怕了,而是因為咱們的周邊全是反元勢力。這些反元武裝雖然不把咱們當盟友,但卻是保護咱們的。但如果咱們稱帝,不但會像徐壽輝那樣立刻受到元廷的攻擊,隻怕其他義軍也會對咱們進攻。試問,以咱們之力,能獨抗這些勢力的進攻嗎?故此,主公應該高築牆、廣積糧、緩稱霸。”

    朱元璋一聽,覺得背後一冷,汗水都淌了出來,立馬知道,急著稱帝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他大聲道:“李善長說得沒有錯,現在稱帝是沒有好果子吃的,會招來大量元兵的攻擊。以咱們現有的實力,能抵抗得住元兵的攻擊嗎?何況,咱們要是稱帝,就等於丟掉紅巾軍的旗號,到時跟咱們為敵的就不止是元狗大軍了。後果會如何?大家好好想想。”大家一聽,馬上知道,扯褲子當大旗的想法真要不得。

    朱元璋道:“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按照李善長說的,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霸!”

    朱元璋很想在應天府裏繼續高築牆、廣積糧,可他的對手卻不同意了。

    朱元璋雖然把四周的勢力全劃入對手名單,但他最看重的其實是陳友諒,他時時刻刻都想把陳友諒打掉。可第一個跟他對陣的卻是張士誠。

    朱元璋拿下應天後,很想按既定方針做好各項前期工作,爭取一個和平時期。於是,他派楊憲帶著他的信去見張士誠,表達了和平共處的良好願望。可這時,張士誠仍然不把朱元璋當一迴事,接見楊憲之後,接過信一看,上麵就幾句話:

    昔隗囂據天水以稱雄,今足下據姑蘇以自王,吾深為足下喜。吾與足下,東西境也,睦鄰守圉,保境息民,古人所貴,吾甚慕焉。自今以後,通使往來,毋惑於交構之言,以生邊釁。

    朱元璋在這封信中,態度是很誠懇的,意思是隻有咱們友好相處,才能把事業做大做強。可張士誠才一看開頭,臉色就大變,把信丟到地上,大罵:“朱元璋是什麽東西,居然說我是隗囂?來人,把楊憲拿下。”

    如果隻把楊憲拿下,關在牢房裏,也許朱元璋還會派人前來,進行修好的努力。可張士誠咽不下這口氣,扣完楊憲,立刻就下令發兵鎮江。

    朱元璋正在那裏苦苦等著楊憲的好消息,哪知等來的卻是張士誠大軍進犯的探報,心下一緊。但再怎麽鬱悶也得對付這個張士誠,他馬上傳令徐達和常遇春帶著部隊去救鎮江。

    張士誠的部隊雖然浩浩蕩蕩,人數比徐達多,可張士誠這個統帥卻比徐達差遠了。雙方在龍潭相遇。徐達看到張士誠的部隊雖然很多,但隊形散亂,就知道張士誠已經犯了輕敵的毛病,於是也不休息,當即下令部隊衝殺上去,把張士誠打得大敗。

    徐達大敗張士誠,以為張士誠已經接受教訓,夾起尾巴不敢有什麽動作了,就帶著大軍進駐鎮江。可張士誠卻不這麽想。他被打得灰頭土臉,卻不覺得疼痛,而是覺得很不服氣。自己那麽多的部隊,卻硬是打不過人家,一定是因為自己太輕敵了。那就再打一次不輕敵的仗。

    張士誠這麽一想,就大大出乎了徐達的意料。張士誠這一次不再高調,而是偷偷摸摸地帶著部隊直接進攻宜興。宜興的守將叫耿君用,比徐達更大意,一點沒有想到張士誠會來打他,直到發現有大批敵軍出現時才急忙出來。可他還沒有來得及部署,張士誠的總攻已經打響。最後,耿君用不但被打得大敗,連自己也陣亡了。

    朱元璋接到消息後也很震驚,急忙派人給徐達帶信,命令徐達進攻常州,搶占先機。

    徐達帶著諸將來到常州城外。大家一看,常州的兵也不多,可以一鼓而下。可徐達看了看,搖搖頭道:“此城甚為堅固,沒有幾天是拿不下的。如果我們正在攻城,張士誠的援軍殺到,我們就會受到夾擊,那會兒非敗不可。”他轉頭對諸將進行了吩咐,諸將都領令而去。

    張士誠想不到徐達的行動這麽快,也怕常州有失,急忙抽調一支部隊前來支援。這支援軍的將領就是張士誠的弟弟張士德。張士德長得身材高大,滿臉鋼須,不管從哪個地方看過去都像張飛。他不但外形跟張飛一樣,而且也跟張飛一樣勇猛,得了將令之後就帶著大軍向常州狂奔而來,動作極為神速。

    張士德帶著部隊來到常州城外,果然看到徐達正在大修工事,準備全力圍攻常州。張士德雖然長得很粗魯,但還是用那雙大環眼仔細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但見忙忙碌碌的徐達部基本都是老弱病殘,從外觀上看就知道戰鬥力一點不強。

    張士德跟他的哥哥張士誠一樣,雖然不把朱元璋放在眼裏,但也知道徐達目前是朱元璋手下最得力的大將。現在看到這個得力大將竟然帶著這麽一群殘兵,不由大笑起來,然後便下令衝鋒。

    徐達早就料到這一著,帶著部隊應戰。雙方在常州城外對打。徐達且戰且走,張士德拚命追擊。徐達退得越來越快,張士德的部隊追得越來越急。戰場上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徐達的部隊丟盔棄甲,張士德的部隊卻不斷地踩著徐達部隊倒下的旗幟向前猛殺。

    一直追擊了十多裏,來到一座山坡前,眼看徐達前無去路,張士誠部的士氣更是高漲,都奮力發喊,要把徐達部全殲於此地。哪知,此時山坡後麵突然殺聲大起,一隊人馬勇猛殺出。張士德一看方知中了埋伏。但他卻一點不怕,衝到第一線,向徐達的部隊猛砍猛殺。徐達的部隊看到這哥們一臉橫肉,跟傳說中的張飛沒有一點差別,不由氣勢減弱,不敢直攖其鋒。

    徐達的行軍總管趙均用一看,這不是太滅自己的威風了?抓了一支長槍,便向張士德迎過去。兩人捉對廝殺,但聞得兵器相撞之聲不絕於耳,但不一會兒趙均用就汗流滿麵地退了下來。

    大家一看,連趙均用都打不過,就更不敢上前了。見此情形,徐達便下令讓出一條路來,隻把張士德放過去,等張士德衝過去之後,再截住後麵的敵人猛打。

    張士德殺出包圍圈之後,迴過頭一看,自己的身後隻零零星星地跟著幾個士兵,其他士兵全被圍在那裏,正被徐達的士兵屠殺,慘聲不絕。他不由大怒,又吼聲連連,撥轉馬頭,反身衝入重圍。

    但見他人馬到處,徐達的部隊即左右分開,讓他進入;可當他衝出來時,徐達的人馬又都合圍。每次他的身後隻跟著幾名渾身血水淋漓的士兵,而大部分士兵都被困在重圍之中。

    張士德這才知道,徐達果然厲害。他雖然力大無窮,勇猛無敵,可以這麽往來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可他也是人,再衝殺幾次,他也會累倒的。

    張士德滿臉殺氣,但也沒有辦法。他讓跟他衝出去的士兵趕緊迴常州城,請常州的部隊來支援他。他本來是想來支援常州的,現在反而叫常州的部隊來支援自己,也太沒麵子了。這麽一想,他又大喝一聲,再次反身殺入重圍。這一次,他沒有再孤身突圍,而是威風凜凜地站在陣前,抵禦著敵人的進攻。

    哪知,當他立於陣前等著徐達的部隊發起總攻時,敵人卻也隻是死死地圍著,沒有大喊大殺地合圍而來。張士德哈哈大笑,原來徐達也怕死。

    其實,徐達一點也不怕死。徐達在巡視常州城時,知道常州城很堅固,要是硬拚,肯定會損傷極大,因此便想把這支援軍圍困於此,引誘常州的部隊前來救援,然後將之殲滅在城外,那樣可比攻城容易多了。當徐達看到張士德那幾個士兵一溜煙跑向常州時,心裏就笑了。他大聲阻止正要追趕他們的趙均用,叫他不要殺他們,放他們走。

    雙方僵持到天黑。徐達準備下令發起衝鋒。徐達的計劃是,現在常州城裏的敵人已經出動,先把張士德的這支部隊消滅幹淨,接下來就給常州來的敵人一個迎頭痛擊,然後趁夜色衝進常州。

    哪知,他正要下令攻擊時,突然喊殺聲大起。他急忙轉頭看,但見不遠處的平地上,突然湧出一支人馬,軍旗招展。雖然天色將黑,看不出是何方旗號,但他知道,絕不是他們自己的部隊。那就隻有敵人。常州城裏的敵人難道來得這麽快?而且全是步兵啊,步行哪能這麽快?肯定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敵人。

    他心念電轉,立刻決定,先撤出戰鬥,免得讓敵人前後夾擊,那樣他就慘了。他下令部隊立刻收縮起來,然後把湯和叫來,吩咐:“我們馬上就要被敵人反包圍了,你現在趕緊迴應天府,向主公報告!你要帶幾匹快馬,一路半刻也不能停。”湯和帶著四匹馬狂奔而去,轉眼就消失在朦朧的黃昏之中。

    張士德被圍了半天,突然看到徐達的部隊收縮起來,也不知道對方在搞什麽名堂。他雖然十分好戰,但跟徐達打了這麽久,深知徐達是個戰場老手,處處設有後招,因此也不敢有什麽動作,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徐達的部隊迅速集結,然後突然撤出包圍,向山腳退去。

    徐達此前為了設伏,早已把這一帶的地形摸透,老早就注意了這個山坡。這個山坡前是一大片水田。此時,天尚未全黑,可以從水田過去,到山腳紮營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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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士誠看到徐達主動退去,就更摸不著頭腦了。正納悶間,突然有人叫道:“將軍,那邊又有部隊殺來了。”他轉頭過去一看,果然有大片人馬又殺到。他大罵起來:“徐達太缺德了。他要用車輪戰法!老子大不了一戰而死。”

    原來,他以為那支人馬又是徐達的部隊。他以為,徐達這支部隊包圍他這麽久,已經很累了,現在要用一支生力軍來把他這支更累的人馬殲滅,不由大罵徐達。

    他的副將問:“將軍,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張士德一咬牙,大聲道:“咱們今天一死而已。這支生力軍,咱們不去碰他們。咱就向徐達那支疲兵殺過去,多殺一個算一個。”

    此時,徐達的部隊已經退到山腳下。他深知,此時時間就是生命,稍有差池就會全軍覆沒。他跟朱元璋一樣,深知如果不把張士誠打痛,以後他們就無法在應天立住腳跟,他們就會陷於張士誠、徐壽輝,甚至還有元兵的幾麵夾擊之下。所以,必須在這一戰把張士誠狠狠地打一打,至少讓他在一個時期內不敢動彈。所以,這一戰,朱元璋是十分重視的,這才派他出來。他當然也十分重視。所以,他設下這麽一個連環計,做出攻打常州的大架勢,迫使張士誠派兵來支援,然後包圍張士誠的援兵,再引常州的部隊前來援救,在野戰中把敵人的兩支部隊一舉殲滅。

    本來這個計劃天衣無縫,而且到天黑前,已經完全按照他的預期進行。哪知,突然現出這麽一支大軍,讓他差點陷於敵人的反包圍之中。幸虧他及時發現,趁張士德發愣之際,脫離戰鬥,才免遭被兩麵夾擊的滅頂之災。當然,他也完全可以帶著部隊狂奔而去,逃迴鎮江,甚至逃迴應天。可是,他能這樣做嗎?如果這樣做,他就會被張士誠的部隊銜尾追擊,一路狂殺,潰不成軍。即使他能逃得性命,但跟全軍覆沒也沒有什麽差別了。況且,若敵人大軍一路追殺過來,應天府立馬就會陷於敵人大軍兵臨城下的局麵,他們還能在東南一帶立足嗎?所以,他不能逃,他得咬牙挺住。

    趙均用在他的身邊,道:“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徐達一字一頓地道:“死--守!”徐達當然不隻死守,他想得更遠。

    趙均用這時雖然看不到徐達的臉色,但從徐達臨危而不亂的舉止上看得出,徐達並沒有崩潰,而且還充滿希望。他也沒有問徐達。

    徐達下令大家都張弓搭箭,準備迎敵,然後叫張三五過來。這個張三五是他在鎮江那裏碰到的,本來是一個打鐵的。這人不但會打鐵,而且還會製造火銃。當時部分元兵都裝備有火銃,但也不很普及。而張士誠的部隊基本沒有裝備。朱元璋的部隊也沒有裝備。

    徐達在鎮江時,見部隊不斷壯大,就想組建兵器廠,因此聘請了很多鐵匠。這個張三五此前曾在元朝兵器局裏待過,而且會製造火銃,所以徐達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徐達早前曾聽說過火銃這玩意兒,據說比弓箭厲害多了,於是叫張三五示範一下。張三五把家裏的幾件火銃拿來,填好火藥,再裝上鐵彈,拉來一頭牛試射。但見火銃響處,青煙冒出,牯牛皮開肉綻,倒在地上,雖然沒有當場死去,但受傷頗重,是不能活了。

    徐達一看這家夥威力如斯,也是大為咋舌。他本來就想在鎮江那裏開個製造處,先打造出一批火銃來,哪知,後來戰事緊迫,朱元璋命他開往常州,他隻得帶著張三五出來。

    此時,張三五把自己家的六隻火銃都帶在身邊。黑暗中,張三五背著幾杆火銃來到徐達身邊,道:“將軍,張三五來了。”

    徐達道:“填好火藥。”

    趙均用道:“到底是哪裏來的敵人?”

    徐達想了一想,道:“我也不知道。”

    其實連張士德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軍隊。當他看到那麽多的部隊來時,就想趁早向徐達的部隊衝殺。哪知,他才大喊大叫,那支部隊的一支騎兵就已經旋風般地衝到眼前。他定睛一看,大叫起來:“原來是你啊!”

    來人叫張士信,是張士德的弟弟。原來張士誠是個鹽販子,生性多疑,派出張士德之後,突然想到,這個弟弟打仗不要命,但就是性子太急,有可能上人家的當,於是又派張士信帶著部隊前來接應。這一著,連徐達也沒有想到。張士信還在半路就聽說哥哥中了徐達的埋伏,因此跑得更快,黃昏時分便趕到戰場,正好救了張士德。幸虧徐達有先見之明,否則,現在徐達的部隊正在接受張士德兄弟的內外夾擊,後果不堪設想。

    張士德看到弟弟,大喜過望。今天他被徐達戲弄了無數次,弄得顏麵盡失,這時雙方攻守易勢,徐達被趕到山腳底,以避其鋒,哪能讓他多喘幾口氣?於是,兩人合兵一處,向山腳下壓下去,要讓徐達活不到天明。

    兩人率眾向前,突然聽到山腳下有人高聲大叫:“張士德,你敢迴答我的話嗎?”

    張士德哪容得人家這麽問他,當場勒住馬頭,鼓足力氣,其聲如雷:“老子就是張士德!”

    話聲未了,突然“砰”的一聲響,對麵山腳下紅光一閃,張士德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坐下那匹馬卻猛地一聲嘶鳴,突然狂奔起來,到處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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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別人,這時早就從馬背上掀翻下來,滾在地上。可張士德卻十分了得,硬是兩腿夾緊馬肚,雙手抱住馬脖子。那馬亂蹦亂跳了一陣之後,又是一聲嘶叫,接著“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張士德想不到這馬居然會倒下,也給跌了下來。他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喝令隨從拿來火把,看看這馬到底是怎麽迴事,仗還沒有打,卻玩起主人來?

    幾個人拿來火把,過來一看,隻見馬兒的頭上有幾處地方在汩汩流血。張士德再定睛一看,但見流血之處,都有小眼。他想了想,這才知道,原來對方是在用火銃射他。幸虧隻打中了馬頭,否則,現在倒在地上的不是馬兒,而是他張士德了。

    饒是張士德膽大如鬥,這時也禁不住汗流遍身。張士德知道火銃這個東西,但他們部隊卻從沒有裝備過。他萬萬沒有想到,徐達的部隊居然會裝備火銃。張士德和張士信看到徐達有火銃,而且他們又躲在暗處,哪敢乘夜亂攻?於是,他們隻是圍著那座山,等天亮了再說。

    徐達看到自己一槍便把張士德唬住,他們不敢再前來進攻,也鬆了一口氣。當晚,天色如墨,軍營當中,刁鬥聲聲,雙方將士皆枕戈待旦,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們都知道,明日決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張士德和張士信都盼著明天的到來。他們天真地認為,隻要太陽升起,他們看清對麵的敵人,就可以衝上前去,對著徐達的部隊大砍大殺。

    徐達卻吩咐趙均用把部隊分成兩批,輪流睡覺,以備明日之戰。他自己則橫睡在石頭上,不動聲色地睡大覺。趙均用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他知道,徐達這麽安然而睡,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湯和的身上。可局勢卻變幻莫測,誰能保湯和能順利搬來援軍?如果援軍不到,他們這支部隊就隻有全軍覆沒了。

    天終歸要亮的。當東方漸漸發白,張士德和張士信走出營門。他們向對麵的山腳上望去,但見徐達的部隊居然沒有結營,整整一夜就在那裏露宿,不由哈哈大笑,原來徐達也怕死。他轉頭大叫:“兄弟們,殺啊!”便帶頭衝向水田。但見他大步而來,兩隻大腳把水田踩得泥水四濺。其他的士兵看到老大都已經身先士卒,當然也揮刀衝下。

    徐達下令放箭。一陣亂箭又把張士德射了迴去。張士德大怒,把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向前衝鋒,一部分跟敵人對射。徐達部隊的箭被張士德部隊的箭壓了下來。張士德帶著部隊很快就過水田,直向山腳那裏衝。徐達隻得下令邊戰邊向山上退卻。

    張士德哈哈大笑,道:“等你退到山頂了,你還能退到天上去?”

    事實上,要退到山頂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徐達的身後就是懸崖。那是一片隻有猴子才能攀爬上去的懸崖。可徐達和他的士兵們都不是猴子,他們隻能在懸崖底與張士德死拚到底。

    幸虧他們是在上方,可以一邊後退一邊把石頭滾下去,硬是阻住了張士德的攻勢。徐達的戰線不斷地縮水,他自己也已退到了崖底。

    趙均用急著對徐達道:“咱們不能退了。”

    徐達道:“不能退就隻有繼續拚。”

    趙均用道:“好!”

    張士德在山腳下大叫:“你們投降吧。”

    徐達並不言語,隻是站在高處,手搭涼棚,向遠處望著。

    張士德看到徐達站在最高處,就叫來射手,向徐達射箭。可是由於距離太遠,又是仰射,根本傷不著徐達。張士德下令部隊繼續向前推進,不把徐達射死,他真的咽不下這口惡氣。

    這時,從常州那裏來的援軍也到了,山下的部隊更加密集。張士德下令讓從常州來的部隊也投入戰鬥,務必把徐達部眾全殲於此。

    此時,山坡上的屍體都已鋪滿,坡麵全是斑斑血跡。那些血跡已經變成深黑色,所有人的鼻子裏全是濃濃的血腥味。趙均用雖然拚命抵擋,但敵人實在太多,殺不勝殺,隻得一步一步地後退。他知道,他再退幾步,敵人的射手就可以箭中徐達了。張士德滿臉獰笑。

    突然有人大叫:“將軍不好了,又有敵人殺上來了。”

    張士德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得殺聲大起--從他的背後響起。但見身後的平地上,塵土飛揚,一隊紅巾軍的騎兵衝了上來,鐵蹄之聲,如雷貫耳。

    張士德一看,這股敵人真的強悍,急忙飛身上馬,帶著一部分部隊迎過去。張士德以為,這麽一對一地野戰是他的拿手好戲,隻要給他一衝擊,對方就得全麵崩潰。哪知,他碰上了對手,因為這支部隊的大將正是常遇春。

    常遇春一看到張士德,覺得這哥們也是個對手,極為興奮,也不搭話,直接就向張士德衝來。兩下一交手,張士德突然感到這個年輕人實在太有分量了,他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天下最猛的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到現在再倒吸幾口冷氣也沒用,隻得咬牙死頂。

    此時,徐達看到常遇春來了,也是精神大振,大喝著:“咱們的援軍到了,兄弟們向山下殺去。”

    張士德部聽說敵人援軍來了,現在就要對他們進行兩麵夾擊--這些人都是久經戰陣,最知道受人兩麵夾擊的結果是很嚴重的--一時間,士氣大幅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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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士德曆來是張士誠部隊中最能打的,往時一到戰場上,大家都聽到他吼聲如雷。可這時,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大家都知道他也碰上麻煩了,於是便都退了下來,要尋路而逃。

    此時,張士德已經汗流浹背,兩邊嘴皮全是白白的泡沫,眼見已是精疲力竭。張士信想去救一把老哥,可退下來的部隊卻硬是把他擠到另一個方向。當他好容易脫開身要返迴去時,徐達的部隊已經和常遇春的部隊合在一起,對著他們狠狠地砍殺。張士德看到自己兵敗如山倒,知道再拚下去,自己的腦袋就會被常遇春砍掉,於是,拚盡最後力量,虛晃一槍,然後奪路而逃。常遇春帶著部隊緊緊追趕。

    張士誠兄弟雖然也是起義軍領袖,但他們跟朱元璋一點不一樣。朱元璋以前是個和尚,窮得隻有一條性命,可他們以前是販鹽的,那是天下最能賺錢的行業,所以,他們的裝備都很豪華。張士德的坐騎也是萬裏挑一的,這時狂奔起來,一路如飛。

    常遇春雖然力大無窮,勇猛無比,可那匹馬卻不爭氣,雖然被他猛拍得皮都差點破裂,但就是提不起速,氣得他不斷地罵娘。但他仍然不肯放棄,死命在後麵追著。

    張士德看到常遇春遠遠落後,不由笑了。他心裏暗道:“有一匹好馬,真好!”哪知,他的心情才好了不到幾秒鍾,那馬卻突然雙蹄一跪,硬是倒在路上。他也給掀落下來,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這路麵全是石頭,把他磕得全身疼痛。他想站起來,可膝蓋卻痛得像斷了一樣。他抱著膝蓋,想大罵幾句都開不了口。

    他試了幾次,仍然站不起來。還沒等他站起來,常遇春卻已經來到他的前麵。常遇春手一揮,幾個士兵前來,把他捆了個五花大綁。張士德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無敵了這麽多年,現在就這樣全身無力地給幾個當兵的捆綁,連個反抗的動作也做不了,直氣得臉色發紫。

    此時,徐達已經把敵人全殲。他並沒有打掃戰場,而是下令讓大軍直向常州而去。此戰的目的就是占領常州。

    常州的大部隊已經開去支援張士德,現在也已經被徐達全殲,所以當徐達大軍開到常州城外時,城內的士兵根本不敢有什麽舉動,便開城投降。

    這一戰,徐達本來布局很完美,哪知,突然殺出個張士信,差點把自己也打死了。幸虧後來常遇春及時趕到,這才轉敗為勝。

    徐達拿下了張士德,便派人將他押送應天府,讓朱元璋處置。朱元璋本來想休養生息,把基礎打好,哪知這個張士誠硬是來找事,還差點把徐達打敗,心頭氣極,便下令把張士德拉下去砍頭。

    李善長勸道:“還是先別忙著斬張士德,留著也許有用。”

    可朱元璋氣極,根本不聽李善長的話,大聲道:“以前咱向他求和,他都不理,現在都兵戎相見了,他還理我們嗎?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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