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山崎就已經做好了一切出門的準備,幹淨的麵龐不再似昨日那般胡茬滿布,身上穿著的衣服也不是昨日那套被洗得發白的衣物,而是龍田遣人給他送來的一套新衣褲。

    收拾幹淨後,又換了一身衣裝的山崎看起來要年輕上幾分的樣子。

    但唯有眉宇之間的那份滄桑感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

    “哢嚓~”

    山崎拿上昨日龍田交給自己的包裹,徑直了走出的房門。

    大清早的時段,路上還沒有多少行人,就連商店也沒有多少開門的店家,隻有售賣早餐的攤點早早就張開了攤子,做起了生意。

    隨便來到一家攤點,山崎向老板娘點了一份數量頗大的早點之後,就坐下來慢慢的享用自己的早餐。

    早早就做好準備的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度過。

    吃過早餐之後,山崎來到旁邊的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內,從裏麵購買了一份可以即食的便當帶上,隨後便向著新幹線車站的方向走去。

    山崎所在的位置距離車站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但是他卻沒有選擇更快捷一點的出行方式,而是打算憑借自己的雙腳慢慢走過去。

    因為他很想看看這座城市,慢慢的、悠閑的、一步步的看著。

    “嗯?”

    行走在大街上的山崎被路邊的一家早早就開業的店麵所吸引,周圍開門的店麵大多都是一些食品店或者是便利店,而唯有這家卻是花店。

    店門外擺放著許多品種不一但卻盛放爭豔的花卉。

    山崎不由自主的向花店的方向走去。

    “啊~”

    在花店門外山崎差點與一位手裏捧鮮花的女子撞在一起,女子在慌亂中向後倒退一步,手中的大捧花束卻沒有拿住。

    花束向地麵跌落,一隻手掌突然出現,問問的接著了花束。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山崎將手裏接住的花束遞給女子,滿含歉意的向對方道歉。

    “……謝謝,是我自己不小心。”

    女子有些愣神的看著山崎平淡的臉龐,她這還是第一次在這麽早的時候碰見客人,加上她的視線全部都被大捧的花束遮擋,所以才沒有注意到花店門口的山崎。

    “客人是來買花的嗎?”

    她的頭上紮著一張紗巾,穿著一件米黃色的棉織連衣裙,腰間還係著一件大大的圍裙,袖口、鞋邊於圍裙上都沾染著些許泥土的顏色,但是他們的主人卻有一張幹淨的笑臉。

    “……是。”

    女子身上飄散的泥土芬芳讓山崎有些懷念,明明沒有買花的意思卻改變了原來的打算。

    “請稍等一下。”

    聽到山崎確實是來買花的之後,女子似乎更加開心了,她將手裏捧著的花束放進花店門口唯一一個空著的花盆內後,招唿著山崎走進花店內部。

    和女子走進花店內部之後,山崎臉上平淡的神色漸漸柔和起來,這裏麵到處都充滿了泥土的氣息,那是讓山崎無比懷念的氣味。

    “客人需要些什麽樣的花呢?”

    女子一邊整理著花店,一邊詢問著山崎的需求。

    與花店門外擺放的花束不同,花店內部擺放的花束全部都是種植在花盆中的花種,所以裏麵才會到處都彌漫著泥土的味道。

    “……”

    山崎有些愣住了,他隻不過是下意思的迴應了女子的問題,實際上他並沒有打算買什麽花束。

    “我……要去掃墓,有什麽合適的花嗎?”

    但很快山崎就想起自己出門的目的,他覺得帶上一些花束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在他的記憶中,那位倔強的老頭並不怎麽喜歡花束就是了。

    “……掃墓啊~”

    女子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現在這般高興的樣子,對於一個即將去看望死者的人來說有些失禮。

    “這樣啊,那……白菊似乎不錯。”

    女子從另一邊的架子上為山崎拿來一隻白色的花枝。

    “……”

    山崎看著女子遞來的花朵,它有著數目眾多而又纖長的潔白花瓣,中心花蕊的位置上卻是淡淡的黃色。

    “我不太懂,你覺得合適那就這個吧。”

    最終,山崎還是將問題交給了女子,他根本就不懂掃墓該帶上什麽樣的花比較好。

    “好的,請稍等。”

    女子向山崎笑笑,走到花店深處去給山崎準備花束,而山崎則獨立留在花店中沒有跟上,他喜歡這裏的環境,這份泥土於花卉混合的氣味難得的能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

    “客人,這是您要的花。”

    不過多時,女人變捧著紮好的花束迴來,她伸出手將用花紙裝點起來的白菊交給山崎。

    “謝謝。”

    接過女子遞來的花束,山崎在付了帳之後便離開了這家意外的花店。

    時間有些耽擱,但卻依舊很充足。

    提著龍田交給自己的油紙包,抱著從花店裏買來的白菊,山崎坐上了新幹線上少有的火車,他要去的方向有些偏僻,車廂裏並沒有多少乘客。

    這讓他可以獨享一個隔間。

    “我開動了。”

    拿出從便利店裏買來的即食便當,山崎在車上獨自一人安靜的吃完了他為自己準備的加餐。

    將塑料食盒與桌麵收拾幹淨之後,山崎便將視線轉向車窗外,呆愣愣的注視著窗外的風景,但是他視線的焦距卻不在車窗外任何一處景色上。

    火車到達目的地,山崎隻有五分鍾時間下車,但好在他的行李隻有花和油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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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著走出車站,這是個頗有些偏僻的站點,城鎮的建築也盡是些舊式的風格,走在不算寬闊的水泥路上,道路兩旁是大麵積的農田。

    入眼的一切在山崎開來都沒有變化,依舊是那樣的熟悉。

    一股微風夾帶著泥土的芬芳,即便這是山崎無比懷念的味道,但是此時此地的山崎卻不能如同在花店裏一般平靜。

    物未變,人已遠。

    即使這裏與記憶之中毫無變化,在山崎心中也不再是當年的那份時光。

    山崎駐足在一座山腳下,抬頭向上望去,這裏就是他的目的地,也就是昨日龍田告訴他的北山。

    確切的來說,北山上的一塊不大的墓園才是山崎真正的目的地。

    踏上石板鋪成的山路,山崎保持著不變的步伐,一步步的向山上行去,有一份期待,也有一份慌亂。

    不同的兩份心情在山崎的心中相互盤踞,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山崎的腳步。

    不管這條石路是長也好,是短也好,它終是有盡頭,而這盡頭就是埋葬故去之人的墓園。

    “……老頭,我迴來了。”

    站在一座石質的墓碑前,山崎輕手輕腳的從墓碑上拈下一片被風吹落的青葉,他的語氣輕柔而溫和,好似在麵對一位熟睡中的老人一樣。

    山崎從旁邊的水井中用木桶打來一桶清水,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白布,占著冰涼的井水擦拭著灰色的石碑。

    “還是老毛病,睡著的時候誰也叫不醒,這麽涼的水都澆不醒你這老玩意。”

    山崎看著石碑,語氣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伸手拔去墓碑邊上的幾株雜草。

    “對了,這是我在路上買的花,店主說這花叫白菊……”

    山崎輕輕的將手裏捧著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白色的花束映襯著灰色的石碑。

    “……我知道你不怎麽喜歡花,也知道你欣賞不來這種雅致的東西,我其實也一樣看不懂,但……有總是好的吧。”

    似乎是蹲累了吧,山崎一屁股坐在墓碑前,絲毫不在意地上的塵土會不會弄髒他這身新衣服。

    他從身後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裏麵裝著的是一瓶酒。

    “這是龍田叔讓我給你帶的東西,你最喜歡的酒……聽說這酒似乎在三年前就停產了,弄到這東西似乎花了龍田叔一番心思。”

    剛想把手裏的酒瓶放在墓碑前的時候,山崎的手頓在了半空。

    “也不知道龍田叔是怎麽想的,明知道你的身體不好還給你送酒?”

    山崎的眉頭皺起,他在思考著該怎麽處理這瓶酒才好。

    “算了……龍田叔的一番心意也不好拒絕。”

    這麽說著的山崎拔開了瓶口的塞子。

    “但是你這老東西身體不好就不要喝這麽多了。”

    山崎將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大口大口的喝下其中清亮的酒液。

    “嗝~我知道你肯定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準備抄起棍子打我是不是?但我也不是那麽沒良心的東西,你瞧……”

    哐當一聲,山崎將酒瓶頓在墓碑前,剩餘的酒液在瓶中來迴晃蕩。

    “……我還給你剩了半瓶,嘿嘿……”

    有些醉意的山崎露出笑臉,單純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不都說禍害遺千年嗎?……怎麽你這麽個混蛋就死的這麽早呢?”

    山崎一臉困惑,好象在思考著一個對他來說無比困難的問題。

    “快了……”

    山崎站起身,酒勁上來的身體有些搖晃。

    “……我還有幾個人要送送,等剩下的破事都了解了以後啊……我就下來陪你著死老頭,給你養老送終。”

    手指撫摸著墓碑上刻著的字——山崎浩也,他說出最後一句話。

    “父親,你再等等,我馬上就來。”

    轉身,山崎頭也不迴的離開了這座小小的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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